这些,我都是听坊间传闻。
先帝成亲那日,我到酒肆喝了个烂醉。
我想,纵使那南宫轻衣百般好,能比得上先生的才名?能比得过先生的智谋?最后一杯酒下肚的时候,我明白了。
对女子而言,那些才名都是虚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对男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会替他们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处处比自己强的才女。
我重回骊山,在山上呆了两个月,把先帝留在那的什物尽数扔了。
回京后我直奔牢房——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个夜晚,心口都会针刺一般疼,我后悔没在一开始就把先生带走。
哪怕是死在那个地狱,也不及先生所受千分之一的痛苦。
“他对我很好,你知道吗?我们每夜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交颈而眠,他梦中呓语,叫的都是我的名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缪清先生,你不要祝福我们吗?”
南宫轻衣的声音轻轻的,可表情扭曲而狰狞,像一支发疯的野兽。
我感到不可思议。
这般污秽之语,比勾栏院的戏子说的还要露骨的话,居然会从一个世家贵女的口中吐出来。
先生挖苦人还从来没有输过,我静静等待着她的反击,可出奇的,先生只是用平静死寂的目光看着南宫轻衣,口中溢出低低的隐忍的痛呼声。
这个时候我才看到南宫轻衣的收账按在先生的伤口上,指甲深深陷进肉里,而那个女子——她在笑,笑得很开怀。
好个温婉贤淑,好个大家闺秀……
我双眼通红,正准备出手,却看到缪清先生向我摇摇头。
也许是觉得羞辱够了,南宫轻衣用帕子擦拭了手,踩着高傲的步子离去。
我冲到先生身边,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哭到不能自已。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年仅。”先生看着我,唤我的名字,眼神悲戚。
年仅——这是我的名字。除了先生,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一如没有人知道我这个人。
我无暇他顾,径直掀开先生的衣袖——一指粗的钉子穿过先生的手掌,牢牢钉在地上,触目惊心。
不止是手掌,还有双脚,都被人用同样的方法钉在地上——先帝他,他竟如此残忍!
我不敢拔那些钉子,甚至于轻轻碰一下都不敢。
先生啊,她是那个伸出地狱却活得像道光的先生;她是那个骊山西郊红衣烈烈风华绝代的先生;她是那个学富五车才名远播的先生,她不改是如今这番落魄的模样……
“年仅。”我听见先生细微的声音。
“成亲那天,他来了,喝醉了酒,喜服像血一般红,真的,像血一样。他唤我太子妃,呵……太子妃……”先生的声音在颤抖,说道后面,连身体都在微微痉挛着,“他强暴了我,就在这,在地上,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进入口中,那泪似乎很咸,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味道。
“年仅啊,我有孕了……”
更多眼泪涌出,一发不可收拾。
缪清先生坚强了一辈子,饿到在地上打滚的时候没有哭;被打到浑身是伤的时候没有哭;被先帝抛弃的时候没有哭;被南宫轻衣羞辱的时候没有哭,却在怀孕的时候哭了。
不是喜极而泣,大抵是心丧如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