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要去人间历劫了,与其说是历劫,对我来说倒不如说是去玩一遭。
我站在奈何桥上,看着桥下的忘川。
我觉得,忘川之水,是世间最恶毒的水,世人皆叹忘川。忘川,忘川,第一碗忘恨,第二碗忘情,第三碗忘前尘。
三碗,便足够使人前尘皆忘。
我也想过我是不是喝了忘川水才会忘记,可婆婆说凡人是万万承受不住忘川水的,而喝了孟婆汤只有入了轮回道才会忘记。
忘记是多么痛苦啊,我想。就像我现在一样,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连自己的父母身在何方,过得好不好都不知道。
“尔时,尔时!”我听到有人喊我。
我转头,看到了牛爷爷,黑白无常,坨坨和以青。
都是来送我的。
我瞬间释然了。
纵然不记得又怎样,还有这么多人关心我,我应该很满足才是。
“尔时,我会等你历劫回来,放宽心啦。”以青说。
我笑着点点头。
“小妹,等你死了,我亲自把你的魂勾回来。”白无常“好心”的说道。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我回道。
“主子,我会想你的。”坨坨憋着泪,她与我从不会分别这么长时间。
我不由失笑,抱了抱坨坨:“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人间一世也不过弹指一挥而已。”
只不过我在抱坨坨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因为我刚想出来一个损招。
“丫头,一路走好。”这时,牛爷爷终于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
我:……得,真成生离死别了。
“行,牛爷爷,我一路走好。”我应着。
“各位,我走了。你们也要保重!”
我正准备喝孟婆汤,忽的看见桥下忘川河里,驶过一艘摆渡船,船头站着一名白衣男子,如画中仙。
以我弱到一定程度的、只比人间土匪强一点的文学造诣来看,我不知该如何形容他的俊美。总之他生的很好看,身姿挺拔修长。还有一种洒脱不羁的气质。
我脑海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没抓住。只是觉得这脸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慢慢的,船已经渡过来了。
那人不紧不慢的飞身一跃,他便站到了奈何桥上。伴有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雏菊的淡香,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
“敢问来者是谁?”牛爷爷语气不善。
“本座,神界月下神君,折筠。”他笑着答。
原来如此,我想。不过这名字好生耳熟。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我看过马爷爷给我的画本子,上面有神界的各路神仙,只是翻到月老这一页时,心中难免感叹月老生的好看,所以印象深刻。如今一见,果真画的很像。
“哈哈哈,原来是折筠上神!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下一秒,牛爷爷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点头哈腰,我真是……没见过牛爷爷如此狗腿。
“我此番来冥界……”折筠正准备往下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儿。
“啊呀!月下神君!今日不知你前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嗯,阎王也如此狗腿。
我心中诧异,悄悄耳语,问身旁的以青:“为何一个月老这么受人尊敬?我看其他神仙历劫时也没见阎王他们……这样啊?”
“尔时,这月老可是天帝的大儿子,天界的大殿下,身份可是高贵着呢,法力也不弱,之前可是凭一己之力杀了魔尊。他还曾经好像是为了什么要硬闯冥界,能将冥界结界都能破开。”以青好心解释。
这么厉害啊。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候,折筠像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转头朝我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满眼揶揄,像是在看二傻子。
嗯?
我觉得我应该是理解错了,这是什么神奇眼神?
我摸摸鼻子,真是莫名其妙。心中默默给他记了一笔。
“本座此番是来历劫的。”折筠继续说前面没说完的话。
“哦哦,历劫啊,那不可耽搁。快快快,尔时,盛汤,好生招待。”阎王朝我喊。
我嘴角忍不住一抽,这可是来历劫的,不是来冥界作客开宴席玩的。
我还是给他盛了一碗,递给他,他伸手接过的时候,一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因为伸手而露出了一节手腕。
我当场愣住:
因为,他的手腕上,有一个红色的手链,这手链化成灰我都认得,手链上还有一块三生石,上面,还有一个“筠”字。
我又想起来了!折筠,折小筠......真能扯。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他正好笑的看着我,他的眼睛很好看,眼中似有万千星河。
我终于知道他为何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我了,我的确像个二傻子。
看的真好!
我立刻报以像阎王和牛爷爷同样狗腿的笑。
把月老当成贼,他要是记起仇来就没我什么事了。
“还不撒开碗?”他说。
“哦。”我赶紧撒开碗。
真真是丢死我的老脸了。
他仰头喝了孟婆汤,末了说了句:“真咸。”
我:……
我给自己也舀了一碗喝了。
不过……确实很咸。
我转头,向身后的人道了别,便和折筠一同往轮回道去。
过了往生门就是轮回道。?这是我第一次走轮回道,我发现它其实很窄很黑,只能容下一人。他在前,我在后,我也看不到前边有什么。我们离得不远,我也只能看清前面隐约的背影。
万万没想到,他突然停了下来,但我没反应过来,便直接撞了上去。
下一刻,他身影一闪,不知掉到了什么里,我还没搞清楚情况,这厮却猛地拉了一下我的腿。
然后……
我俩双双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井里。
“啊——”我忍不住尖叫。
情急之下,我使劲够到了折筠的头,使劲抱着。然后我俩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往下掉。
“放开。”折筠喊道。
“不放。”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放开当然是不可能的。
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放开。”
“不放”
“……”
“这咋回事啊?”我风中凌乱,朝他喊道。
“我们掉井里了。”折筠同样往下坠着,但语气波澜不惊。
“哪个井?”我的声音在风声中若隐若现,隐约有中不好的预感。
“中间的那个。”折筠答。
“啊——折筠!!”我彻底尖叫。“我们掉的是牲畜井!牲畜!下辈子要当牲畜了!”我很崩溃,重点强调了牲畜二字。
“什么!”我听到折筠再也不淡定,声音也逐渐崩溃,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还在往下掉着,想到反正一辈子见不着他,便肆无忌惮起来:“哈哈哈,折筠,挺能装啊你。竟还能想出绑红绳娶媳妇的理由。报应来了吧哈哈哈。”
“激动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撞了我一下子,你不也一样要当一辈子动物,说的跟你捡便宜了一样。”折筠回道。
接着又说:“哦对了,你还真捡便宜了。当初你拉爷的手从小巷走到包子铺,我还没说你占我便宜呢,你应当高兴都来不及。”
“要脸不要脸,当初你那么个小屁孩,谁稀罕?”
忒不要脸了。
我继续说:“还爷呢……”本性暴露了吧?让你刚才在人前装什么温文尔雅,你个斯文败类,方才装的我差点就信了。
我话还没说完,突然一片白光出现,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赶紧抬手去挡。下一刻,意识全失。
谁能想到,当时我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完了,还没怼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