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块透出显眼的红，像宝石一般散落在地，寒风让这夜色凭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剑锋所指，月光下的少女茕茕孑立，长发微微飘起，血红的双眼紧盯着弑月一号。
“是时候结束战斗了。”博士面色凝重，显然很在意刚刚苏凉说的话，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胸有成竹地面对，不是蠢就是留有后手。
博士按下按钮，一枚红色导弹慢慢从弑月一号的口中推出，
“已锁定目标。”
“距离目标29米，正在计算弹道速度。”
“预计0.2s击中目标，已启用追踪模式。”
“发射。”
一瞬间导弹就已经来到苏凉的面前，她却完全没有闪躲的意思，或者也可能是完全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博士见她愣在原地，大叫了一声打完收工，接着不知道从哪来摸出来一瓶香槟正准备打开。张若枫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张了张嘴，
“博士你看那是什么玩意？”
“什么什么玩意？”博士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打开了盖儿，转过身也愣在原地不动了。
瓶中的香槟带着白色的泡沫一股脑喷射在了张若枫脸上，他伸出右手在脸上擦了擦，目光呆滞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想到我竟然被一个老头子……”。
博士转过头看着前方，他已经丧失了冷静，被看到的景象震惊得合不拢嘴。
由冰组成的纯白巨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个头甚至比弑月一号还要高大，那个少女正处于巨人的胸口位置。
红色导弹的爆炸在巨人的腹部造成了伤口，然而它不会感到疼痛，所谓的伤口也慢慢地被冰层覆盖填补。
一把冰剑出现在巨人手中，它蹲下身，抬眼看了看弑月一号所在的位置，下一秒便高高跃起，将剑举在手中竖劈下来。
博士连忙操作着闪躲，冰剑劈空，在原地留下一道深深的裂痕，巨人站起身，转过头看向不远处的弑月一号。
“哼，就算你造出这么个玩意儿，也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博士将瓶中仅剩的香槟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猥琐地笑了笑。
“可你刚刚明明就很慌啊。”张若枫在一旁撇了撇嘴。
“不用害怕，我已经找到它的弱点了。”博士显得十分镇定。
“是吗，真不愧是您呐，一眼就看穿了敌人的弱点！”张若枫举了举拳头，“打倒这个小赤佬！”
“哼哼哼，没错，你看看这个傻帽，肯定没我的弑月一号机动性强。”博士看着准备发动下一次进攻的冰巨人，继续振振有词，
“看看他的这个大块头，虽然破坏力很强，但他的速度一定……”
“没错！”张若枫接茬。
巨人一瞬间就冲到了身前，将剑插进了弑月一号的左肩，猛地发力，将弑月一号的整只左臂卸了下来，噼里啪啦的电流短路声格外刺耳，冒出零星的火光。
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博士张着嘴，喉咙里像是发出干咳的声音却又被咽下，张若枫举着拳头还没来得及放下，被打脸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没错跟我想的一样，它的速度果然很快。”博士低下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大概就是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们还是太嫩了。
“你明明就很惊讶好吗！”张若枫很想把举起的拳头砸到他的脑门上但是想了想把他砸晕了自己也得扑街于是又默默把拳头放了下去。
“有点难办啊，它的攻击和防御力都很强，而且如果这个女娃娃同时发动攻击，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艰难。”
“还用你说吗？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了。”
“事到如今，只能启动plan B了。”
“哦？原来我们还有B计划吗，老头你可真是可靠啊。”张若枫欣慰地对博士刮目相看了一番，“对了，B计划是什么？”
“逃跑。”博士说完就操纵着弑月一号转身撒丫子跑了起来。
“没搞错吧，你的尊严呢，俄罗斯不是战斗民族吗，你的骄傲呢？”张若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的高达不会飞吗？飞起来快一点啊，这么跑很容易被那个大块头追上的吧。”
“飞是可以飞。”博士面色凝重，“但是能量不够了。”
“它追上来了。”李雨铭声音有些颤抖。
“该死！看来是跑不掉了。”博士操纵着弑月一号转过头挡住了巨人挥过来的冰剑，后退了几步，在地面上踩出两道深坑。
“冰的温度又变低了。”博士咬了咬牙。
“嗯？”张若枫看了看周围，打了个哆嗦，“你这么一说是感觉有点冷。”
“你没发现吗？弑月一号已经劈不开她的冰了。”
“是不是因为能量不足，所以剑的温度没那么高了。”
“并没有，剑锋一直都是最高温状态啊。”博士收起猥琐的表情，摇了摇头，“我们已经束手无策了。”
“就算温度不高，但至少也可以融化冰吧。”张若枫挠了挠头，
“我的意思是，一百度的高温，应该也可以融化零下两百度的冰吧？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如果不考虑热量的流失，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速度会很慢。这么跟你说吧，冰的溶解热很高，大概是336j/g，铁的比热是0.46j/g，冰的比热是2.1j/g，比热容你知道吗，就是说1g的物质每升高1℃时所需的热能。我知道你听不懂我就简单说一下，按照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想一下子融化这种温度的冰基本是不可能的。”
“难道说温度越低，物体的硬度越大吗？”张若枫似懂非懂。
“并不是，如果是固态物体的话在低温环境下并不会变硬，你知道化学键长度和范德华半径吗，好的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你不知道，简而言之就是说固体的原子间隔已经很小，在没有克服外来压力之前它们不会变硬。”
博士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硬的只是外层的冰，它的冰来自空气中的水，水在低温状态凝结成冰，随着温度降低，冰的硬度也会增加，比如说零下50度的时候，冰的莫氏硬度大概是6，我知道你对这个没有什么概念，唔，这个等级应该就是你牙齿的硬度。但她的能力也许并不是这么简单，至少地球上的冰是不可能达到现在这种硬度的。”
“那这个大家伙的温度现在是多少呀？”
“探测周围温度。”博士对着人工智能下达了指令。
“周围温度，零下220度，已达到探测器最大值。”
“我已经束手无策了，看看能不能找机会逃跑吧，实在不行我们就只能启动Plan C了。”
“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我还是想听听你的Plan C是什么。”张若枫一屁股又坐在了地板上。
“自爆。”博士慢慢地吐出两个字。
“认真的吗？”
“Of course”
“好的。”
“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哦，我们中国古代有个家伙叫司马迁，他说过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就是说啊，有的人死了像羽毛一样轻，有的人死了像泰山一样重。你看我们好歹也算是和损害人类利益的反动派斗争牺牲的，怎么着也算死得其所啦。”
张若枫转过头看了看李雨铭，“你害怕吗？”
李雨铭低着头，长发遮住她的脸看不清表情，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
“害怕啊，但是总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张若枫走过去蹲在她的身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慢慢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掌心。这是张若枫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主动牵住同龄女孩子的手，她的手很凉，也很软，她没有反抗，只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若枫突然很想告诉她自己的内心活动，告诉她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她其实我喜欢你很久啦。在死之前对喜欢的人表白，这本身就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不是吗？
但是他又突然怂掉了，他从来就是个胆子小的人，敢过去牵过她的手已经是把所有的勇气用光了，相对于表白，他甚至觉得死掉更简单一点，有些人一直就敢爱敢恨，而有些人天生就是个怂包，在感情面前徘徊不前，最终无疾而终或是遗恨终生。
驾驶舱剧烈地摇晃起来，冰巨人发动了又一轮进攻，弑月一号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样的攻击，连站稳都很艰难。博士大吼了起来，
“是你逼我的，不管你有多硬，绝对承受不住弑月一号的自爆，一起死吧！”
“准备好了吗？”博士转过头问他们。
李雨铭用力握了握张若枫的手，握到指节发白，张若枫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这个姑娘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李雨铭也没问他为什么会牵自己的手，或许他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这么简单而已，她点了点头，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很多事情，多想无益，不问难安。
博士也点了点头，打开了操作台最上面的防护盖，露出了一个印着樱花的按钮。
“在我小的时候，我的母亲带我去过日本，那时候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日本的樱花是全世界最美的，它们一年只开七天，正巧有幸让我遇到。在奈良县吉野山上，我记得那天傍晚漫山遍野的千本樱盛开着，天空的云朵都被染红了，那是我今生最难忘的景象。”
博士的眼角似乎有泪水流出，抬头45度仰望天花板，唏嘘不已，“第二年我的母亲就因为突发疾病卧床不起，在她弥留之际，她说还想再看一遍那时候的景象，可是她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了太久的旅程颠簸，最终她也没有再亲眼见过日本的樱花，我也没有勇气再一个人去看，那样满天的红云，和遍地的樱花树，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博士按下了按钮，像一个落寞的孩子。
“真想再看一次啊，那时候盛开的樱花。”
驾驶舱开始变小，这是爆炸的前兆，弑月一号的每一个反应炉都开始膨胀，体表开始逐渐变大，周围温度急剧升高。
苏凉皱了皱眉头，她也看得出这是自爆的征兆，其实她本来就只是要阻止他们，并没有准备拼到这种地步的，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转身准备逃开。
“不用费劲了，你是跑不掉的，波及范围是这半径两公里的废墟。”
苏凉停下脚步，转过头冷哼了一声，冰之巨人慢慢归于无形，她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
“既然逃不开，那我就阻止爆炸好了。”
“没用的，不管你的冰有多坚硬，都不可能抵挡这样的爆炸，冰终归是冰，永远不可能达到钻石的硬度，就像我们，人总归是人，不管你拥有多么强的能力，也不可能成为神，身体还是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
“哦？谁告诉你，我的能力仅仅是操纵冰了？”
“不管你的能力是什么，这里就快爆炸了，你要如何阻止呢？”
“老头，你知道绝对零度吗？”
“不可能！绝对零度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就算你可以做到无限接近它也没用！”
“零下273度，这的确只是一个理论数值，在这种情况下，所有分子都会停止运动，空气会失去体积，你的爆炸当然也会停止。我的能力就是向下操控物体的温度，我的体力已经不多，这是我最后一招了。”
苏凉双眼的红光绽放到了极致，像是要穿透这厚厚的夜幕。
“深渊魔鬼扼腕，海底逆行木船，罪恶的野性，流失的遗骸，永落神坛。”
“二阶神罚，绝对零度。”
一瞬间弑月一号周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任何事物都静止起来，在这里时间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像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落，被人遗忘，留下的只有触不可及永恒的死寂。
苏凉喘着粗气瘫在了地上，她看了看前方的景象，又低下头伸出自己的双手，
“这就是绝对的力量吗，真是很特别的感觉。”
“博士，现在是什么情况啊？”张若枫发现想象之中的爆炸并没有来，只是感觉变得更冷了。
“没想到，她真的可以创造出绝对零度。”
“这种情况下我们不是应该挂掉了吗？”
“本来弑月一号只能抵抗零下两百度左右的低温，但刚刚的自爆准备阶段积聚了大量的能量，所以造成了难得的高温。而且她的能力应该还不完善，我们靠着内部反应的温度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支……支撑多久？”
“绝对零度下固体之外会变成真空，驾驶舱中后备氧气应该不多了，在能量用完之前，我们很可能会先窒息，时间大概是，两分钟。”
“没想到我这一生要经历两次等待死亡呢，被炸死或者是缺氧而死，都不是什么好看的死法呀。”
张若枫打了个喷嚏，温度开始慢慢变低，他能感觉到李雨铭也在瑟瑟发抖，他现在很想绅士地把自己的外套脱给她，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在生命最后的两分钟给身旁的姑娘添一件衣裳，或者对她说一句我喜欢你，都不会让自己感到好受一点，他刚刚不会这么做，也许，这辈子都不会。
“伙计们，我很高兴能遇见你们，你们去见你们的佛祖，我见我的上帝，哦看来我今年的党费不用交了。”
“博士你的笑话真冷。”
张若枫闭上了眼睛，他感受到温度的降低以及自己生命力的流失，他握了握李雨铭的手，她的手还是那么凉，他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奶奶和已经不记得样子的父母，还有李雨铭，对了，还有，浅。
“分解！”，在最绝望的空气中，张若枫的身后传来冰冷的女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