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有隐隐约约的亮光在靠近,一双大眼像是在越过缝隙慢慢朝我走来,逐渐清晰可见。
那是一只魇。
本来还残存的半分希望忽得全部扑灭,我沮丧地想躺在无尽的黑暗里就此睡去。
耳边传来特属于魇兽的沉闷声音:“你想重获生命吗?”
它这么善良!我一骨碌爬起来,愣愣地冲着它点头。
“与我签定契约,让我寄生于你的身体让你延续生命,但必须为我觅到肉食,”魇兽的唾液声恍若穿透厚厚的墙传入我的耳朵,“也就是活生生的人体。”
我想起我曾经问过晏何,他说“刚死的人舍不得与所爱之人别离,就会如此罢。”
我曾多么鄙夷这样的方式,如今却应了晏何的那句话。我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世界,却选择用最丑恶的方式延续我苟延残喘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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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来两份柠檬冰沙,谢谢。”
我点头应道:“好的。”
心口在极其尖锐地疼痛,那是体内的魇在催促我觅食。但这绝对不可能,即便心尖若刀刃在刺痛滴血,一点点渗透到我竭尽全力保持清醒的脑海。实在痛苦到难以忍受,我只能去郊外公园看看有什么兔子之类的活物,或许能满足它的需求。
郊外离这很远,我叫了辆顺路的车。天色逐渐向晚,有隐约的星星亮光从天边露出来,若隐若现。看不见月,只窥见大片墨色乌云在风里流动着。
我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撕裂颤抖,便催司机开得快点。
窗外的风景一点点从林立的大楼变为黑漆漆的一片。突然,我发现快速掠过的景象里有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青年静静地站在远处,在一棵海棠树下。
是他。我的月神。
他在等我。我终于可以奔向我的神祇。
“司机,快停车!”我匆忙向前面的司机大叔叫喊。
我一刻也等不及了,还没等车停稳就迫不及待地拉开车门,朝外面跑去。
“韩衍!”我朝他大喊。
他却没有任何反应,一直低着头,一语不发。
本来燃起希望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我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坠落深渊的水声。
“韩衍?”我不敢亦不愿放弃希望,朝他走去。
他终于抬起头。我看见了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瞳,听见了熟悉的淡淡声音。
“袁小姐。”
他又在称我为袁小姐。多么陌生而疏离的称呼,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多么希望他能叫我一声云端。
我盯着他,眼神一刻也不敢放开,索性咬了咬牙将我所有的痛苦根源和盘托出:“韩衍,其实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拒绝我也好,讨厌我也罢,我对你的喜欢绝不会亚于风泠对你的感情。我知道我不是你欣赏的聪明人,你说我不要对你动心思,但我做不到。”
他却像没有听见我所说的一切一样又陷入了沉默,似乎要在夜色里再次走远,离开我的视线。
我见状急了,矜持和理智都被抛在一边,我追了上去,拍他的肩叫住他:“等一下,白辰。”
此言一出,我们都愣住了。一不小心,我唤出了他本来的名字,那个只属于风泠的名字。
他终于开口,却用着不耐烦地语气:“袁小姐,能不能别纠缠我?”
脑袋“嗡”得一声僵住了,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眼泪几乎要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但我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住了哭泣。
“对不起。”我低头嗫嚅道。
他像是很厌恶我,拂落我放在他肩上的手,眼里的反感令我如坠冰窟:“谁借你的胆子来冒犯我,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恬不知耻的人。”
恬不知耻。他说我恬不知耻。
四个字如全部倾塌的巨大冰山,突如其来地砸在我猝不及防的心口。呵。原来这苟且偷生的生命,这般被他厌恶。
我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所有的幻想都化为了乌有,原来,在我的神祇心中,始终对他的信徒怀有不屑与反感。我以为的,都是自欺欺人的年少无知。
顷刻山崩地裂,心痛如绞,我不由得捂住心脏的位置,滴滴鲜血突然从我的嘴角滑落,不紧不慢地淌到地上,开出一朵朵奇异艳丽的血花,刺痛双眼。
“你是鬼魇。”他看见了地上的血,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而彻骨,“取鬼魇的心脏足以为我带来千年灵力。”
我忍住剧痛向他拼命摇头,身体却无力移动半分:“不要。”
我眼睁睁地看着极寒的剑逐渐刺入自己的心脏,尖锐的痛感麻痹了我的大脑,鲜血在胸口肆意翻涌,生命在自己体内随之瞬间流失。
我瞪着他冷漠的眼睛,眼神里竟带着刻骨的仇恨与难言的快意。
这是彻底的绝望,把我拖入了无尽的黑暗。我无力地坠地,不甘地在夜色里闭上双眼。
命运让我们在这里相遇,又让你亲手赐我终结。
多么绝妙的讽刺。
所以我恨你,恨你入骨。拒我便罢,为何要为了那所谓千年灵力杀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就这么令你厌恶。
不过没关系了,我再也不用看见你了,否则我一定会亲手还你这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