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的地面十分干燥,踩上去也很坚实,但看上去却跟喀斯特地貌神似,有明显的流水侵蚀的痕迹。俯下身去贴着耳朵听,甚至可以听到湍急的水流声。
越往前走,四周也就越奇异。深入地下城的众人,不断被眼前的景象震撼着:
万悯头顶的小绿蜷缩着,绿光在城市的浅绿色薄雾间歪歪扭扭地折射;明明是一柱擎天,坐到顶端能一步捅到口的石柱,看上去比做肠镜透视还要酸爽,凑上前去却发现不过手臂粗细;跟小绿相似的绿色黏液明明已经干涸,表面起了一层死皮,却还能顺着大石头歪歪扭扭地向上流动;看似平坦的地面,第一脚踩上去是能让大象都崴脚的坑,第二脚却是高三学生课桌一样高的小山包……
一切万悯所熟知的物理法则在这里似乎都失效了,他不得不让最为敏感的金丝雀肉身探路,伯妮丝贴身保护,自己和卡片则石墨层一般贴在后面跟着前进。
稍有不慎,就可能有人被当成石墨烯剥离出去,遗弃在城市的古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来到了一块宽得望不到边的高大石头旁。只有伯妮丝踮起脚尖,能露出一双眼睛查看上面的情况。
感受到小绿的紧张情绪,万悯不时轻轻抚摸自己的头顶,给它带去一点安慰:
“上面怎么样,伯妮丝?”
“上面吗?该怎么说呢,看起来就跟夏天酒馆里不加冰块的便宜啤酒一样,平平无奇。”
“回去我请你喝,不平平无奇的,还加冰。”
“上面看起来也是这种高坎,应该可以爬上去。话说团长,要请我喝几杯啊?什么时候啊?几个菜啊?”
谈起酒来,伯妮丝的双眼放出狂热的光来,就像苍蝇发现了臭鸡蛋的缝隙一般,令人一阵头疼。
万悯赶紧鼓励着小绿,让它伸出双手撑在高坎上,再托着自己的脑袋向上,让自己可以双手撑着跳上去。
高坎上很宽,前方如伯妮丝所说,也是一样高的高坎。看起来这应该是一种巨大的阶梯,只是明显不是供人类使用的。
“只有冰,没有酒,谁要喝醉谁是狗。”
万悯朝底下的伯妮丝做了个鬼脸,故技重施继续往上爬。
真不知道一杯倒的人为啥这么爱喝酒,就跟对屁过敏的人非要往人群中钻一样。
喝一点就醉的好处可能是,喝得少,吐得也少,不用再捏着鼻子吃回肚子里。
伯妮丝气得牙痒痒,却只能先把卡片和金丝雀抱上高坎,再让他们把自己拉上去。这样的速度明显慢于万悯,三人很快就被万悯甩在了身后。
手脚并用爬了十几步巨大阶梯后,终于爬到了顶部。眼前是一面巨大的光滑石墙,只有正中间有一条笔直的缝隙。万悯站在石墙的前面,低着头思考着什么。伯妮丝伸出手,就要一巴掌拍他背上,却被他头顶上,蠕动着转过脸来的小绿,努力龇牙咧嘴的滑稽模样阻止了。
卡片把金丝雀拉到伯妮丝的身后,嘱咐伯妮丝看好她,然后慢慢走向石墙,每走两三步就回头看一眼妹妹。就这样他走到了石墙面前——与其说是墙,倒不如说这更像是一座门,只是没有把手或者门环。
卡片朝前慢慢伸出手去,在他手即将触碰到门的一瞬间,石门却突然间凭空消失不见。
“在我们后面。”
万悯突然间开口道。
卡片转过头朝后看去,金丝雀和伯妮丝还站在原地,那扇门却出现在她们身后,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身前本应该是那扇石门,伸出脖子一看,却是来时的巨大阶梯。在环绕整座地下城市的淡绿色雾气影响下,在高高的阶梯上,看不清地上的其他的东西。
“团长,这这这……”
卡片牙齿打着颤,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浑身的力量与勇气似乎都被抽空,只想拔腿往阶梯下跑去。
这种恐惧似乎在踏入地下城的时候就积攒在脑海中,此时终于像跑肚的人憋了很久,终于见到干净的抽水马桶一般,哪怕一个屁都会打脏内裤,还是再也抑制不住。
此时万悯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埋萝卜般按住了卡片:
“不要慌,闭上眼睛仔细听。伯妮丝和金丝雀,你们也是一样。”
卡片被万悯摁得几乎动弹不得,只能照做。
耳边重复着细碎的杂乱低语,由于声音太过细微,以至于在进入地下城市时被下意识地忽略了。在静心倾听下,这些低语变得逐渐清晰起来,连成一段通顺的短语。尽管如此,卡片也只能从中分辨出一个有意义的词汇,正是门口石碑上的那个词——沃特尔。
“在沃特尔的中央神殿里,梦中的xxx惊醒结界。”
沉默许久后,金丝雀突然开口道。
万悯意外地看了一眼金丝雀。还好,金丝雀没有出现先前的昏迷状况。
这些呓语即使是万悯,也只能从中听懂两句话,另外一句的重复度更高:
呐,你就是我的共鸣主吗?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没有听到?那个xxx又是什么啊?”
伯妮丝一脸疑惑地看着大家。
本来也没有指望你能听懂好吧!就算有只虫子在你大脑上蹦迪,你都不一定能反应过来啊。
倒不如说,这种迟钝是一种莫大的幸福。生活在名为无知的平静小岛上的人,被无穷无尽的黑色海洋包围着,本就不该扬帆远航。
这样想着,万悯拍了拍伯妮丝的肩膀:
“伯妮丝,这世界上有三种人,乐观的人,悲观的人,你。”
伯妮丝:???
更迷惑了好吧?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万悯没有做进一步解释,他一个人走到门前,又指挥着三人在身后站成一排,然后照着教会的手法,先默念行庄重礼,然后右手从眉心一路点到心脏。
门纹丝不动。
都到这一步了,还傲娇个什么劲呢?
万悯抬起就是一脚,狠狠踹在石门上。
门顺着这一脚,如同半充满气的气球被揉捏着,以不可思议地扭曲角度,缓缓向两侧收起门板,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可不是在装神弄鬼吗。要是不有求于人,单纯是诱捕猎物的话,何必从湖底到发光水螅追赶,一步步把我们的退路堵住?
做猎手的,可不会总是引起猎物的警觉。
等到门的缝隙宽到足以让三个人并排着通过后,万悯才打着手势,让大家一起进门。
门后是空旷的大殿,笔直的石板一直通往大殿中心,两侧是一只手探不到底的宽大凹陷,像是大号的排水沟。两条大号水沟在大殿中央处汇合,好像围包成一个圈。
四周的墙上刻着许多怪异的雕塑,它们头顶是一个大号的螺旋状壳,朝外伸出许多粗壮的触须,身子伸出两只丑陋的六趾的爪,四周生有巨大的粗糙鳞片,像是大号的凤爪插在犀牛背上一样。最下面一层是不定性的波浪状,如同被熊孩子的小勺子舀得不成形状的布丁。
这些怪异的雕塑的额头正中央都是透明的,看起来像是用于照明,只是内外早已布满灰尘。
给众人照明的仍然是小绿悉心保护的小火苗。四人来到大殿的中央,那是一人半高的,一块被精心雕刻过的石头,有着复杂的波浪条纹,看起来像是祭坛。
“伯妮丝,我需要你。”
万悯向伯妮丝投去求助的目光,伯妮丝立马双手叉腰,挺胸抬头,露出得意的表情:
“我现在不要加冰了。冰放酒外面,我自己加。”
“再加一碟花生米。”
“成交。”
踩着伯妮丝的背,万悯顺利地爬上了祭坛。
“你吃你的菜,看我喝我的酒。”
撂下这句话,万悯走向祭坛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