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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3·6【哪吒】

哪吒已经昏睡了三日,冷汗沾湿了一床又一床被褥。三日来,殷夫人和李总兵衣不解带在他床前守着,敖丙也不曾休息过片刻,他拧着眉站在庭院里,面色沉重阴寒。

太乙说,这三日极为关键,若是哪吒自己可以战胜心魔,他就能醒过来,若是不行,就得有一个人入他梦镜,去把他带出来。

太乙还说,入了他梦镜的人,须得是极为亲近之人,而那也不过是一名换一命。

李靖早就做好了准备,他是哪吒的爹,三年前没能帮哪吒躲过天劫,这一次总该救下他的命。殷夫人也早就偷偷去找过了太乙,只告诉他若是到了那一步,一定要让她进哪吒的梦。太乙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

第三日晚,哪吒突然起了魔怔,他双眼紧闭,嘴里念念有词,四肢都在不安分地舞动,像是在与人打架一般。太乙神色一凛,说道:“完了,娃儿被困住了,要是再不出来,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太乙师父,让我去救吒儿吧!”殷夫人上前一步,眼眶泛着红,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哭泣。

李靖一把拦住了她:“夫人,要去也是我去。”

“再怎么说我都是吒儿的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折磨啊。”

“不必多说了,我们陪同吒儿经历过生死,这一次也一定能挺过来。”

“可是……”

就在他们争执的片刻,一抹蓝光飞速掠过众人眼前,伴着申公豹气急败坏的一声“敖丙”,没入了哪吒的眉间。

彼时哪吒还身陷黑暗之谷,正在与一牛头人身的怪物缠斗,石矶的石心吸收了他太多的力量,又扰得他心神不行,此刻正占了下风。

哪吒又实打实地挨了它一下,没稳住身形被击飞了一程,正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少年脸色发白,右手手臂在不住地颤抖,抬起的双眸里却满是肆意和张狂,红发如火,怒发冲冠。

那妖魔见他气虚,正想上前继续发动攻势,却不曾想头顶突然冒出一道刺目白光,恍如谪仙临世。

哪吒眯着眼抬头看去,就看到一条青白色的长龙,光芒缀在它头顶的尖角和满身的龙鳞上,就像星辰的陨落。

“敖丙……”哪吒轻唤出声。

长龙朝他而来,光芒随着他的身形移动,所过之处,妖魔灰飞烟灭,最后将哪吒也拢入了其中。湛蓝的龙眼里无视它物,只有一红发红衣的张扬少年。

“哪吒,我来引你出去。”

哪吒站起身来与它平视。腕间的黑紫色戾气竟然不知不觉间暗淡了下去,一颗嶙峋尖锐的小石块浮出手臂,它在这白光里痛苦挣扎着,最后扑通一声落了地,再无妖邪之气。

哪吒的神色渐近清明,他看着敖丙,却还逞强着不屑一笑:“你来做甚?小爷自己可以出去。”

敖丙没有接他的话,反而是对着他身后的暗处开了口:“石矶,我知道你没有死,事到如今,石心以毁,你若是去想元始天尊认错,或许还能保你一命。”

石矶果然从暗处现了身,她青蓝色的脸上依旧笑得邪魅,声线却带上了不难察觉的紧张:“这黑暗之谷,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来带哪吒出去,无非就是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哼,少了颗魔丸,换来一颗灵珠,我不亏。”

哪吒骤然瞪大了双眼,他死死盯着敖丙,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敖丙化作了人身,施施然落下,声音清冷:“从前我也为非作歹过,还险些葬了陈塘关。是你跟我说灵珠就是用来造福苍生的,也是你和我说,朋友就该患难与共。哪吒,这一回你不再是单枪匹马了,我会陪着你闯这刀山火海。”

哪吒眉头紧锁,他看着敖丙,那一双湛蓝的眼眸里是他最熟悉的坚定。

“啧啧啧……”石矶往前走了几步,却被光芒灼得发疼,于是停了下来,“还真是感天动地的一段友情啊,可惜了,只能走一个。”

“敖丙,你可还记得我师父说的话?”哪吒侧过头看他,白光镀在他的脸庞上,半是邪气半是正气,“这魔头说什么只能走一个,小爷还偏不信这个邪!”

-

哪吒房内,变成了申公豹守在哪吒的床前,太乙、李靖、殷夫人三人并排而立。

太乙见申公豹面色焦灼,于是开口安慰:“师弟,两个娃儿福大命大,区区黑暗之谷,困不住他们。”

申公豹突然扭头,狠狠地盯着太乙:“你放、放、放屁!黑暗之谷聚集了各种凶兽的魂魄,死人进、进去都得魂飞魄散,活人更、更无再出来的可能!敖丙是龙族最后的希望,若是这、这一回他……我如何向龙族交代!”

太乙紧张地搓了搓手,他自己也知道,他们二人这一回是凶多吉少。虽然敖丙进了哪吒的幻境,但依照哪吒的性格,他未必会放任敖丙不管。

他迟疑地“诶”了几声,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师弟,急不得急不得,这一次全看造化了。”

申公豹愤愤转回头去,凶狠的眼神仿佛要把哪吒看出个洞来。

黑暗之谷中,唯有一处光明大盛。石矶看着光亮中两个背对背盘坐的少年,还有他们身下渐近现形的红蓝八卦阵法,嘴唇都在发颤。

“这不可能……竟然是混元珠……”

说话间,那白光又大涨了几分。光线恍如火舌,石矶吃痛大叫一声,连连往远处避开。

白光之中的情景再不可见,整个峡谷瞬间恍如白昼,崩塌之声渐渐响起,其内亡灵的魂魄四处逃窜,仿佛都预知了将要到来的毁天灭地的力量。

光芒之中显露出了一个诡异的人影,他的身后盘旋着一条巨龙。那人一步一步走出了白光,石矶眯着眼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惊出了一身冷汗。

少年的红发依旧夺目,嘴角的笑意比以往更加乖张,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头颅,皆是红发张扬。他身上生生长出了三双手臂,分别拿着乾坤圈、混天绫和火尖枪,脚下还踩着风火轮,整一个火神再世。

而他身后的巨龙也不再是从前那般稍显青涩的模样,龙角蜿蜒崎岖,寒光乍现,盘旋着的身体犹如上古图腾,描绘着不与人说的浩瀚力量。

他们二人本是与天地共生的混元珠,只因吸食了天地间浑浊的灵气而孕育出了截然不同的灵魂,虽是一邪一正,却是本源同根。正如太乙所说,他们二人若是能同心协力合二为一,就能召唤出混元珠的磅礴力量。

哪吒歪头咧嘴一笑:“小爷早就说过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话音刚落,整个黑暗之谷瞬间被光芒掩盖,一切哭喊哀嚎远去,万籁俱寂,恍如重生。

总兵府后院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夺目的白光,将夜晚的暮色完全驱散开来,待到光芒散去,庭院里就稳稳站了两个俊朗的少年。他们对视着,一个如月之清辉,一个似日之火光。

一红一蓝,朝相辉映。

众人后知后觉开始欢呼起来,李靖夫妇相拥而泣,就连申公豹都忍不住落了泪。

太乙看着院里两道颀长的身形,抽了抽鼻子偷偷掩了一把泪:“我就知道娃儿们能行……”

他知道这一回是哪吒和敖丙命里的定数,只不过,到底是劫难还是机会,命运始终掌握在他们的手中。

-

三月后。

太阳刚刚喷薄而出,哪吒就一脚踹开了房门,正巧与想要敲门的殷夫人四目相对。

“吒儿,哈哈哈,怎么起的这么早。”殷夫人率先打了个招呼。

哪吒嘿嘿一笑,没大没小地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娘,今日是敖丙封神宴,哪有迟到的道理。”

殷夫人拍了拍哪吒放在她肩上的爪子:“也是也是,你爹备了厚礼,等会我们就出发。”

“娘,先等等。”哪吒突然顿住了脚步,面上是少有的扭捏。

“咋了?”殷夫人侧过头看哪吒,竟然发现他还暗暗红了脸。

哪吒尴尬地咳了一声,幻化出乾坤圈套进了脑袋,眨眼间,他又变回了三岁小孩的模样。

殷夫人看着身边顿时矮下去的哪吒,双眼瞪得老大。

哪吒搓了搓鼻子,逼着自己忽视掉烫的吓人的耳朵,说:“还不是那条臭龙!说什么怀念小爷小时候的模样,小爷还真是给他脸了……”

殷夫人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不经意发现哪吒的眼神幽怨又寒冷,才将将止住了笑意:“咳,那什么,吒儿就是可爱。”

哪吒愤愤地“哼”了一声,黑着一张脸快步走了出去,脚步却有些仓惶。

身在龙宫的敖丙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眼前浮现了哪吒那一张俊脸,不知怎么突然觉得脊背发寒。

“丙儿,是、是不是受风寒了?”申公豹问了句。

敖丙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没有,师父不必担心。我想……应该是有人想我了。”

敖丙说完,侧过脸笑了笑,仿佛世间的绝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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