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赵林像你这种贱民似得没见识。”赵林攥着那块雪魈皮,恶狠狠的摔在邱牧脸上。
“万兽堂是和我北营几位大官长做的生意,财力雄厚,同内陆的几位王爷家关系颇好。那家的林掌柜,就算是颜将军见了也得礼让三分,你个贱民出身的小童,只是拿几两银子,便能从他家买块雪魈皮出来?何况是这还未做过处理的生皮!”
那雪魈皮本就厚重,摔在面部与石块无异,邱牧一声哀嚎,捂着鼻子颤抖。还未缓过神来,又被人拽着头发站起来,推到土炕边上。
马副手忙从地上爬起,他也没想到这赵官长竟真的要对个小孩子动手,忙冲赵林求饶道:
“官长,官长。”马副手扶着赵林要挥下去的巴掌,“您消消气,消消气,这小孩儿是惧于您的官威,才说错了几句话,很可能就是那老李头教他的,您别动这么大气再伤了身子,哎呦...”
赵林抡圆了另一只手,结结实实给了马副手一个巴掌,嘴里还骂道:
“老子在这营内想打谁便打谁,哪轮得到着你插手,若不是念你同我说了他俩的事情,我便连你一块打!”
这赵林恼怒于老李头和邱牧二人得了块价值不菲的兽皮也不同他说,加上又喝了些酒,下手自然狠毒,又给了邱牧一巴掌,只打得这孩子眼前一黑,耳边蜂鸣不止也说不出话来,只敢憋着声流泪。
赵林看着小孩鼻子下淌着血,和泪水混作一团,自己也不愿再动手去碰,给卫兵比划个手势,让他们把土炕上的棉被扯开,翻找这孩子和老李头藏下的银两。
马副手只是看着那两个身披甲胄的卫兵,也不脱鞋便上去,把炕上的被褥糟蹋个遍,一旁的小童满脸血污的立着,看着怪可怜的。心里也暗暗后悔为啥要和这不近人情的赵扒皮说那些话。
两个卫兵一通翻找,一无所获,别说是银两,便是一文钱也没翻找到。营内人多眼杂,老李头平日里都把碎银贴身带着,其余的换成银票藏在别处,也嘱咐邱牧同自己一样,怎可能放在睡觉的地方。
赵林见两个卫兵也没搜到啥值钱的足以让他“消气”的物件,便又把目光转移到邱牧身上,招呼下属搜搜这小孩的身。
邱牧鼻子和右肩火辣辣的疼,此时又被两个卫兵搜身,便彻底摧垮了这个十三岁孩子,嗷的一声哭出来,只是捂着胸口躲着卫兵的手。
两个卫兵也是微微一怔,看这孩子的模样着实可怜,也都下不去手,转头看自己的主子。
“愣着干什么!搜啊!”赵林瞪圆了眼睛喝道。
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既然官长都发话了那就继续搜吧。这孩子捂着胸口俨然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也没费多大力气就把他手掰开,从邱牧破旧的衣物中搜出一块蓝色麻布的小包,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便递给了赵林。
赵林只是抖了抖这系的相当笨拙的小包,蓝色麻布便松散开,露出了包裹在内的碎银,八九两的样子,还有张满是墨迹皱巴巴的黄麻纸。
“你同老李头私卖雪魈皮的事情,便用这银子作为处罚。”赵林胀红着脸说道,不经意间还打了个酒嗝,酒味冲上来醉意又胜了几分。
邱牧只是立在原地被两个卫兵擒着痛哭,银子倒是小事,他一个小孩现在还没到钱财敏感的年纪。
只是入了营后,时刻谨记母亲和大伯的话,事事小心,对任何一个人都做足了礼数,受了无端的责罚也不敢争辩反抗,只求能在营内待够一年的时间,回家后与家人团聚,听那焦大叔的话再学些手艺好好过日子。
可即便如此,祸事还是不断找上门来,细想想,自己活的分明像是路边讨食的野狗。任谁无端的上去踹上一脚,打上几巴掌,甚至只是为了发泄情绪,便能丢掷石块将其砸死,事后还咧着嘴唾骂野狗的脏臭。
“这又是什么?”
邱牧抬起头,之间赵扒皮惺忪着醉眼,将布包中折叠的黄麻纸打开,上面满是歪歪斜斜的墨迹。
“不孝儿邱牧跪禀,母亲大人万福金安...”赵林扯开黄麻纸,竟随着酒劲分辨那歪斜的字体,阴阳怪气的念起来。
“自八月二十日,与母亲大人分别,随李伯入了北营军中。至今日已近两月余,不孝儿还未曾向家中去过书信,今提笔落字,万分羞愧,母亲身体尚且安好?可已给吾妹邱凝寻到先生——嘿,没看出来你这脏兮兮的小鬼还念过几年书——凝儿已到了求学的年纪...”
赵林阴阳怪气的念着,还伴着摇头晃脑。
挨了一巴掌的马副手只剩下一腔的悔意无法倒出,实在是再看不下去赵林欺侮这同乡的小童,又去求那管事。
“官长,您别再念了,这是那小孩儿写给家中母亲的家书,与老李头和他出卖雪魈皮一事本也无关...”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赵林一巴掌,马超也是个气血方刚的汉子,无端的挨了两下后,把什么狗屁官长军营抛在脑后,登时便发了怒,捏起拳头要给这醉醺醺的赵扒皮一拳。
正要出拳,却听见那一直嗷嗷哭泣的小童先发了怒。
“赵扒皮!我邱牧若是能留下半条命,哪怕是要把这天地换了,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邱牧的声音一反往常的怯懦,倒像个索命的厉鬼般狠辣,放声咒骂这管事。
“哦?”赵林停了诵念,酒气倒是消了大半,脸上的红润慢慢褪去,换做了一副阴冷的神色,将黄麻纸的家信撕得粉碎,又把蓝布包裹的碎银放在怀里。
身边的卫兵暗道这小鬼怕是要坏了身家性命,这官长是真的要发狠了。
“那我不如就此将你打死,免得真有一天你换了天地,我赵管事再惹了杀身之祸。”
招呼着卫兵们松开邱牧,先是在这小童腹部飞踹了一脚,又抡起臂膀打上一巴掌。
邱牧还是个孩子哪受得了成年男子盛怒下的殴打,只觉得眼前一花已经看不真切,原本止住的鼻血又流了下来,耳边蜂鸣声不止,像是浸泡进了水中一般。
恍惚间又被赵林拽起了脖领拖拽至门口,那恼怒的赵管事借着酒劲早就把人性丢的一干二净,从门后拿起顶门的木棍,双手抡起敲打在邱牧的左腿上,邱牧吃痛的哀嚎一声便跪在地上。
“小鬼!若是你现在向我叩头认错,我便饶你个不死,我赵林大人有大量,也不想为了打你个贱民脏了我的...”
“我不会再冲你叩头。”邱牧咬着牙说道,手臂扶墙用右腿艰难的站起来,仰头瞧着这双目混沌的赵扒皮,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坚韧和愤恨。
赵林把棍子支在手下,浮夸地弯下腰,把耳朵凑近邱牧。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没听太清楚。”
“我邱牧,绝对不会再冲你这恶毒的畜生叩头。”
邱牧只是低声说着,左腿的剧痛已经让他的意识有些恍惚。咬了咬牙,晃了晃头脑试图让意识清醒些。
“我邱牧!绝不会再向你赵扒皮叩头,你若有胆,便是来打死我!”
话音刚落邱牧便啐了口吐沫,夹杂着口中的血水,吐在小胡子军官的脸上。
看着对方略显狼狈的样子,邱牧大笑起来,引得身后的卫兵副手等三人脊背一阵发麻,这平日里怯懦怕生的小子,身带重伤居然还在施暴者面前笑的如此爽朗,全然不惧对方。
“那我便打死你。”
赵林抡起木棍冲邱牧的右腿又奋力打上一棍,骨头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邱牧再也支撑不住,瘫软的坐在地上。
“小子,便是把你打死了,我也无事,本来会寄给你家里的恤银,我还要再拿上一些,算是你给我的赔罪。”
说着话他把怀里的蓝布抽出,用其把脸上的污物擦去,丢在邱牧身上。深吸口气,抡圆了手里的木棍,这一击定是要打这小鬼的头部,要了他的性命。
立在一旁的马副手见赵林真要把这孩子打死,惊呼一声慌忙去拦那木棍,但只是一瞬的事情,哪里又拦得住。
只觉得木棍带起的风声将近,邱牧倒全无惧意,只是无声的落泪。
母亲,孩儿不孝,您与凝儿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忽然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响起,一道气劲从门外飞入,如同穿破泡沫般将门板同布帘击碎,眼睛还未看分明,赵林只觉得手里一轻,方才碗口般粗细的木棍不知为何断成了无数的木屑。
这奋力的挥击打空,腰差点被闪到,倒觉得手掌也钻心的疼起来。低头一看,握着木棍的两只手不知何时出现了数道血痕,伤口创面像是被裹挟着利刃的飓风扫过一般。
“是谁他娘的偷袭老子?!”赵林骂道,扭头看向门外,登时愣住。
门外立着的是老李头和一个未曾见过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白衣胜雪,手里拿着把造型古朴的长剑,俊秀的脸上,分明挂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