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建宁元年,八月的一个中午。
这一天的天气极差,夏日午后蒸腾起来的热浪发狂一般急速蹿到高空,升腾又迅速冷却化为雨水啪啪的拍下来,打到地上。然而,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倒也真算是城内某些人的及时雨。
都城洛阳外的宽阔官道上,一滩红色的雨水突然间被震的飞起,溅到急促奔过去的马尾上。甲士骑马飞奔而过,看到前方地平线上露出的一团团兵马黑影以及若有若无的杀喊声,其甚至还嫌速度不够快,不断的拿鞭子抽打坐下马匹。战马嘶鸣不已,向着前面的修罗场飞驰而去。
“天子有诏!!!大将军窦武并太傅陈蕃等聚众欲废天子,妄图谋反,实属大逆不道之举,请王黄门并张将军斩之!!!”
前面正在指挥兵马围困敌方的护匈奴中郎将张奂闻言眉头蹙得更紧了,他本就匆匆入朝,刚一进宫门便看得天子內侍中常侍曹节急忙找来,告诉他大将军窦武阴废皇帝,欲立他人,让他速速率领兵马赶去城外堵住窦武。张奂见得他有天子赐节,又有尚书台诏令在身,虽有疑虑,倒也没有办法。毕竟天子在上,皇权指示,再加上自己在赶往洛阳的路上却是有自己亲信告知说近日洛都有大变,请小心行事。便跪下接住诏令,当即掉头去领兵马然后再去堵住大将军。大不了当面对质嘛,然而其刚到洛阳都亭附近,便见得大将军窦武率领其部与京城内拱卫北宫的虎贲将士战作一团,领军者恰恰是大将军女儿也就是当今太后一手提拔上的宦官王甫。张奂心中惊疑更甚,但那王甫看后当即往后高叫
“张将军速速助我讨逆!!!”
然后又指向前方敌军,
“尔等皆为汉家子弟,世代食天子碌,今日要助一反贼嘛!?速速归降,降者有赏,不降死罪!”
阵前诸人却是不管他,兀在那奋力砍杀,窦武闻言虎目移开战场直瞪他,冷哼一声,便要上前对质,然而侧方一小将寻得良机,伸手就是一刀劈砍,正斩在将军背上。窦武吃痛手中不慢,加上旁边策应之人也是赶到,回首便杀退小将。
张奂眉头蹙起,扬手事宜部队围在都亭,不管杂七杂八,先围住前面部队,不管谁对谁错,总之我围而不杀不会错,后续再去和大将军对质一番,讨清楚原因再说。毕竟这是素有贤明的当朝大将军,第一辅政大臣,党人领袖三君之首,当今太后是他的女儿,天子是他的外孙,他都知天命之年为什么要反?要做那亡了前汉的王莽吗?有什么好的?
然而他刚要有动作,却听得后面那传令宦官高昂激烈的声音贯彻战场,不仅他听到了,被围的大将军窦武等人也是听到了。窦武闻得不禁闭眼仰天长叹,雨水扑棱棱的打在他脸上,又顺着手臂膀滑在他怀内的尸体中。完了,全都完了,若只是王甫及其所部他还能勉强破之前往北宫行大事,但加上新赶来的张奂所部若要冲出便已经无能为力了,更何况曹节老贼把持宫内守卫,突进去杀之更是难如登天......
天意如此吗?
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筹划多年,多少党人的希冀与期待压在他肩上,
已经多少天没有合眼了,
今日失败不知党人往后如何?
大汉又如何呢?
辅儿刚会走路...
众多思绪在他脑海中纷纷而落,但是在战场上却也不过眨眼之间而已。他看到宦官传诏,看得张奂与王甫透过兵马往前走来。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滴下。窦武大喘着粗气,左手扶着膝盖而弯下腰,表情狰狞不可言说。后又艰难直起腰。举起手中长剑,用尽全身的力气指着王甫王甫高喊
“鼠辈!吾今日事败,是我错信小人,百密一疏,无话可说。然大汉王朝绝不容得汝等腌臜之人放肆!尔等小人必会被诛之!!!”
“哼!可惜啊,你看不.....你干什么,啊啊啊啊”伴着一声马匹长嘶,王甫没待说完,便被摔落马下。
原来,窦武右手直接往前使劲一掷,手中剑“唰”得直飞,正插在拍马上前,呵斥反驳他的王甫马前,马匹也是一惊,吓得他双目无神,两腿一软,他一个人宦官习惯了养尊处优荣华富贵马术又能好的到哪里去呢?马儿一声长鸣,扬起身子便把他甩下。
“王黄门!”
旁随得张奂一惊,抬手欲拔剑当之却也来不及,周围军士亦是如此,不过哪怕能档他们恐怕也是不乐意替这个作威作福的大人挡的。张奂只好先放下询问窦武的想法高喊一声先去扶他。
“张奂小子!善待我将士!我今日之事与他们无关!”说罢,窦武拾起怀中亡人的刀,往脖子处一抹。
自尽于此。
永康元年冬,桓帝死,新即位的灵帝才十二岁。窦武任大将军,封闻喜侯。其人辅政,常有翦除宦官之意,太傅陈蕃亦是素有此心,两人合谋,起用李膺、杜密等人,任以要职,共定计策。天下士人闻风振奋。
建宁元年(公元168年),五月日食,窦武借此为由,请求窦太后诛除宦官,并先下手诛中常侍管霸、苏康二宦官,然而窦太后犹豫未决,宦官之首曹节,王甫等人并未伏诛。
八月,宦官朱瑀得知消息,大呼窦武、陈蕃阴谋废皇帝而谋“大逆”,立即组织反抗力量。曹节闻之,惊起,挟持灵帝,关闭宫门,胁迫尚书官属写诏,任命王甫为黄门令。接着劫持窦太后,夺去玺书。并使郑等持节收捕窦武等人。窦武不奉诏,驰入步兵营,射杀使者。召集北军数千人屯于都亭下,曹节当即命王甫率众围而讨之,并矫诏令入洛复命的护匈奴中郎将张奂赶去讨逆。窦武兵败自杀﹐被枭首于洛阳都亭﹐宗亲﹑宾客﹑姻属悉被处死。
第二次党锢之祸由此而起,后汉一朝又一次的由士族引领的自救活动宣告失败。自此,宦官一党全面压制士族成为大汉王朝最为威势的政治团体。他们把持宫闱,掌管禁军,又素与皇帝亲密,灵帝宠之认之信之敬之,甚至直呼为“阿父”“阿母”。在党人眼里,大汉王朝,俨然已经走到了命运关键期,往前再迈,便是万丈深渊,偏偏皇帝年小,亲信宦官多于大臣,只能希冀天子年岁渐长,独领朝纲时能拨天换日,不在困囿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