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兽总会经历一段尴尬的时期,虽然它已经足够强壮,有能力独立生存,自给自足,但它仍然贪恋兽群或者母兽的养护和母汁,甚至天真的以为生活就该如此,母亲本就有责任庇护与养育自己,于是将满身雄壮肌肉充作嬉戏打闹捕捉昆虫挑逗蝴蝶的支撑,最后逐渐荒废。终有一天,当他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等候丰盛午餐时,却被自己的母亲一顿撕咬,扫地出门。眨眼间,曾经的天之骄子变成了仓惶弃儿,只得浪迹天涯。而弃儿的结局无外乎两种,一是在每次艰难而惨烈的狩猎下成为最后的胜者,抛弃掉以前的天真与烂漫;二是习惯了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后无法适应高强度独立的追逐与猎杀,凄惨的死去。而一般来看,第一种结果往往少于第二种。
在张敞眼中,小楚川俨然处于往第二种方向转变的时期,所以他从老家南阳赶来劈头盖脸的数落了胡腾一顿。胡腾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哪受得了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委屈?直接回怼了回去,所以在仆人眼里就出现了两位平常风度翩翩儒雅彬彬的老爷在堂内唾沫横飞,手脚凌乱的场景。
而在另一边,虽然邢道文并不是清楚这个道理,可是不妨碍他天然的认为士族和农民之间拥有着巨大的隔阂和无法调节的矛盾。毕竟他的父亲就是被当地一个吏员强征苛捐杂税的时候打断了双腿,从此瘫痪在家的,而对方压根儿什么代价都没付出。甚至还给自家大人扣上了个抗拒执法,拒不缴税的罪名。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骑马少年出现囧态时率先嘲笑,在自己老大邢道荣对待作上宾时候先行讽刺。没办法,在他眼里或者在广大农民眼里,当官的没几个好东西,而他们的孩子又有多少是纨绔子弟呢?
这也怨不了他们如此想,从他们的名字,邢道文邢道荣这种名是两个字姓名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家族在汉朝都是贱民,可能往前倒几代,家里人都是某个公侯最低等的奴隶吧。
本身家庭里的教育如此,像他们这种人包括不属于贱民的农民,有如邢道荣攀附权贵的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处于一个木然麻木的状态,小部分更加极端的就如邢道文这般嫉之如仇了。
所以在小楚川和刑道荣一行人开心的玩耍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句挖苦小楚川的话或者一两黑脚踢在他的屁股上。小楚川也是不恼,乐呵呵的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还是继续和他们嬉戏打闹着,但是刑道荣面上就有点不好看了。毕竟贵宾在他的地盘上被他的人穿小鞋,但是动嘴动脚的人毕竟是自己的兄弟,倒也不好说啥。只能在其动手的时候打断,邢道文见大哥如此惺惺作态嘴角一撇,冷哼一声说家里有事回去了。
搞得刑道荣倒是有些尴尬,小胖手费劲的摸了摸小胖脑袋,尴尬道:
“阿辅不好意思哈,我这个兄弟有点小脾气,你多见谅,他也是怕生,咱们以后多一起玩玩熟了就好了,以后我保准儿他怎么对我们的就能怎么对你。别生气啊。”
小楚川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连说不打紧不打紧,然后旁敲侧击起刑道荣身世与往事起来。说难听一点,在他的角度讲,他犯不着为了一个贱民动了肝火气,一个小屁孩儿而已,值当的吗?要不是冲着这个略微有些熟悉的三国人物,他早就骑着小马,哼着小曲回家调逗屋内丫鬟去了,啊不,是回去好好学习去了。听说今天南阳的张叔叔来了,唔,这个叔叔有点可怕的,每一次来自己家里都会鸡飞狗跳一阵,不知道这次会怎么样。哎,就是苦了自己便宜老爹了,以往张叔叔针对自己的时候他都是往便宜老爹那背后一坐,哇哇的哭起来。但现在这招不太行了。废话,自己都长成一个英俊潇洒俊俏少年了,再哭着喊妈妈,不,喊爸爸也太跌份了。总之在这里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顺道还能和这个三国人物谈谈人生聊聊理想增进增进感情。这样以后自己北上南下也好有个照顾,省的一不小心被哪个不知名的山贼马匪一刀砍了,那多委屈呀。
然而闲聊的时光总是短暂,在小楚川眼里感觉也不过刚认识刑道荣聊了没多久,可太阳却自从正中央挪到了快西下的地步,这还是秋季白昼也不算短的情况下,要是冬天可就更得让小楚川痛心了。
就这样刑道荣一行人也要赶回家了,惹得小楚川一脸的不舍,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刑道荣的小虎脑袋,然后上前一把牵住了刑道荣的手。这年头世家大族在男性与男性之间有个怪癖,表示亲近要好重视的行为,在屋外是拉住你的手把他握在我的手心,在屋内叫做请你上我的床我们好好聊一聊,君不见《三国演义》里的刘皇叔见人动不动就拉着他的手说“我与君真实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呐,我要与君同塌而眠,彻夜相谈”。嘶,奇奇怪怪,不过楚川还是能接受并且这么做的。
受不了小楚川一番情真意切动作的刑道荣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好在他本就有结交之心,所以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两人再聊了几句后,刑道荣就招呼着自家兄弟们回到里内了。其实刑道荣自己也知道,虽然自己识那么一两个字,但过个几年自己也不过是个种庄稼的命,哪怕现在赶到农忙的时候也要下地干活的,所以他看见了楚川后才如此刻意结交的,他是真的不想像父辈一样一辈子活在地里,赶个收成不好的时候为了活命甚至要卖了自己的儿女。
当然,刑道荣不知道的是随着乱世的到来,各州各郡对于兵员有着极大的需求,而他这种又通晓些诗文典籍,又力拔山兮的人会有着不错的上升通道。可惜,现在并不是那个世道,这时候,他这种人如果没人提携也就一辈子混在庄稼地了,最好的情况下,也就是能混个当地的亭长或者亭里的一个求盗(专门负责亭内治安,类似于现在小区的保安队长)了。
小楚川就这么看着刑道荣走去,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无变成了苦瓜脸。
又要见张叔叔了。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少爷,老爷和张先生又闹起来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小楚川的苦瓜脸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