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夜的斗志随着苍蓝魔力涌动而起，保持戒备的死灵魔法师也默默指挥起四具使用缝合线缝合制成的人型使魔，以及三只并非完全透明状态的幽灵。
总而言之，对赵子夜来说，只有一点明了——敌人在兵力数量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两者的交锋在一声低喝中展开。赵子夜一刀砍中阻碍他前进方向的使魔身上，之后传递过来的感觉令他感到惊恐。
——被他砍中的使魔绝非使用魔法材料加工生产出来，那是真正人类的身体，那些缝合线，应该是在埋入人造魔法回路留下的疤痕。
确认到这一点，惊恐变成愤怒！
身为一个还算合格的施法者，赵子夜清楚埋入人造魔法回路的前置条件，被改造者在完成全部改造之前，必须保持存活状态。
「居然做下这等恶劣行径——你真的很该死啊！」
赵子夜如此确定自己想要杀死对方的想法，并立即付诸行动。他们是施法者，彼此都既是持续战斗到死的求道者。即使世异时移，这份执念也不会发生改变！
没有怒吼、没有裂帛的气势，然而双方战斗波及到了周遭一切。
那些由人类改造而来的活尸，它们的体表铭刻着防御术式。甚至就连体内，也埋入了魔导金属提升了部分的防御。
──长剑随风怒吼。
两者剧烈冲突，刀剑劈砍在盔甲上的火花像散落的生命一样迸发，双方一追一躲彼此抗衡。
论彼此之间的战力，当然是手持利刃移动迅捷的赵子夜有利，毕竟他的身体也是经过刻苦的训练打磨。
但赵子夜的对手是一个久经战场考验的死灵施法者，他总能让活尸在赵子夜挥砍的间隙找到制衡的空档。
然而承受他毫无空档连续攻击的——是不知疼痛疲倦死亡为何物的活尸。它们只是抓准那些许空档，扎实地一步步逼退对手。
但即使是如此『优秀兵力』，也不代表就能理所当然挡下所有攻击。那些活尸被刺破关节上的防护、从一开始的盛气凌人的它们，如今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缓。
尽管如此，赵子夜还是没有放松下来。不，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在其他体内涌动，只要给予亵渎他人生命的的邪道制裁，那种炙热的情感就会得到宽慰般的安抚。
一刀将一具活尸彻底解决，赵子夜转而进攻剩余的三头，前后不过三分钟时间，他以绝对的优势将病态男人逼入绝境。
「将自身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你也没有获得足以改变自己人生的力量，邪道，你过去的全部努力，现在看来，依然是一无是处啊！」
所谓死灵魔法，就是要在死里求生——用说的当然简单，要实行却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大部分的追逐者，最后都会直接落入死亡的泥沼中。
莱尔德再次向后退了一步，他以最小的动作移动着身体，寻找着逃脱的契机。但只靠这样根本不可能成功，他的对手是以个人身体素质见长，好几次他都看到对方一脚将一百公斤重的活尸踢出几十米远，直到狠狠撞在墙上才止住去势。
他不可能在对方追击中逃脱。
——理应如此。
那，要如何才能避开接下来的追击？
身为受雇于魔法协会的雇佣兵，他并没有与人协同作战的习惯，就只是只身一人行动。
赵子夜目光平静的盯着莱尔德，身为一个久经战场的施法者，他的魔道素养已经被他发挥到淋漓尽致，所表现出来的作战能力可谓是超一流。但这并不能改变他魔道资质不佳的事实。
「不逃走……看来你已经认清自己的处境了。」
「是啊，我认清自己现在的处境，所以呢，在这里给我一个痛快？」
赵子夜摇了摇头。
「你要是愿意投降，我可以让你活到被下达判决的那一刻。」
「！」
这可谓是异样中的异样的许诺逼得莱尔德说不出话，他分明是抱着彻底杀死对方的决意和他战斗。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显而易见的问题，再由我再重复一遍实在算不得聪明。还是说，你在拖延时间等待同伙支援？」
「……」
莱尔德死死盯着赵子夜的眼睛，过了一会，平静说道：「我没有同伙。」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接受逮捕等候审判还是由我现在在这里结束你的生命？」
「被逮捕等候审判……以我过去所犯下的罪恶，被判定处死一百次也足够了。」
并非仅仅只是如此，身为入侵这个国度的入侵者，他本身就已经构成了一项重罪。
那，现在该如何选择？
尽管他还保留有一定的魔力储备，但他的对手在这方面更为明显。从开战到现在，对手呼吸没有出现急促失控。身为一个修习魔道数十年的施法者，莱尔德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对手有着远超常人的体能以及魔力储备。
既然这样，那就只能等待死亡了。
莱尔德嘴角掀起一抹微笑。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感觉到无法接受。弱者败与强者的理念早就已经根植在他的脑海。
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对抗了，在看到对手没有因为他的示弱而疏忽大意，他就已经明白死亡无法避免。
既然这样——也没有必要再隐瞒自己的想法，像是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被人追杀的人生莱尔德已经感到疲惫厌倦。
现在他脑海中的想法是，若是他的人生还有选择，他必然不会再踏上研究死灵魔法这条不归路。仔细回想过去，他的人生好像没有值得夸耀的地方，一直陪伴和他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孤独。
赵子夜神情泰然的注视着莱尔德，等着他的最终选择。而莱尔德像是完全放弃了一样，将手中增强魔弹的魔具手环抛下。
「你是这几十年唯一还将我当人对待的特别存在，如果是被你这样的人逮捕，我并不会感觉到遗憾，年轻人，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
不知为何问这样的问题，但赵子夜还是没有隐瞒：「赵子夜，一个流浪施法者。」
「哦？你的魔道素养可不像是没人细心教导的样子。」
这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莱尔德也有和赵子夜相似的遭遇，他的家族因为研究某项被明令禁止的死灵魔法，最终触犯了魔法协会的禁忌。他和赵子夜不同的是，他选择了研究死灵魔法这条不归路。
回想起过去的人生，莱尔德找了很久，才找到记忆中仅存的一丝光明。他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只有些岁月但依然完好的盒子，他将盒子打开小心的放在地上。
「在投降之前，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你先说清楚。」
「这只戒指在我身边保留了几十年没有送出去，现在我想将它交到一个人手上，我会将过去积累的一部分财富赠送给你。」
看到递过来的盒子以及那本薄书，赵子夜默然不语。如果这是演戏，那未免太过逼真。他现在无法分辨这是真情流露还是虚情假意，因此他就只是保持沉默。
莱尔德内心被苦涩充斥。不过也对，他们之前还在拼杀，要让对方立即信任自己，那确实是强人所难。
「看来这个请求让你感到很为难，那这样，你应该就可以相信了吧？」
在说话的同时，莱尔德将一把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赵子夜一时之间完全说不出话来。他对人类的身体拥有足够的了解，那把匕首刺入的部位里侧，毫无疑问是莱尔德的心脏。
如果这时候拒绝，一定会令他陷入彻底的绝望吧。赵子夜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可以接受你这个请求，东西要送的人名字叫什么，现在居住的地址在哪里？」
「她的名字叫安妮塔·夏·克拉芙缇，今年八十九岁，现在居住的地址我没有，我这里就只有她年轻时候和她父母一起生活的地址，欧罗巴地区，多米尼克城，安夏大街一百三十七号。」
「她是施法者？」
「不算是，她只是一个不怎么着调的半吊子。」
赵子夜很想提醒他，对方可能已经不在了，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从莱尔德手里接过被小心保存的盒子以及被翻旧的册子，赵子夜心情复杂的向莱尔德说明道：「我会找机会亲自将这只盒子送过去，但如果她不在了，这只盒子又要怎么处理？」
「将它埋在她墓地旁边，顺便帮我转告一声，我对她感到十分抱歉。」
「我记下了，你对自己死后的遗体有什么安排，不太过分，我会帮忙处理。」
「火化之后，随意找个僻静的地方安葬就行。」
虽说想要回归故里，但他的家族早就已经成为历史。就算是城堡，如今也早已经成为他人的居留地。
男人在这弥留之间，回想起过去。若说没有遗憾，那是在欺骗自己。夺回家族驻地振兴家族是他永远也无法完成的目标。
赵子夜目睹男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心情一时之间也有些复杂。对方心里毫无疑问也有着人类的情感，他与其他人的区别在于，他是一个接受魔道教育的施法者。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赵子夜才对男人自裁的行径感到震撼。这绝对不是仅仅依靠勇气就可以办到，这个男人以自己的死向他说明一件事，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天生的恶人。
尽管男人没有将经过明言告知，但赵子夜可以得出，这是一段无果恋情的结论。
「塞维娅，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不，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啦，这个男人虽然死不足惜，但他最后还是给你上了一堂关于人生选择的课’
赵子夜望着夜幕下的街道，沉默了一会，深呼气驱散心中烦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