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令神甫感到愕然,虽说生死对决无所不用其极,任何手段只要有效都可以被应用。尽管如此,魔女使用枪械对神甫还是有点过于突然。
而紧接着,神甫想到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他心中产生一丝不妙。他想也不想就着手挖出体内的五枚子弹。
「——休想!」
布兰切低喝一声,发动有如****一般的攻击。神甫无奈只能放弃想法继续战斗。
时间一点点流逝,两人的对决仍然激烈,但已经可以感觉出,神甫的力量和速度都出现了下滑。在他体内的秘银粉末随着血液开始入侵魔法回路。
「真狼狈啊,神甫。」
尽管是导致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布兰切看到神甫疲于应付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讽刺。
神甫躲闪着魔弹咬牙一言不发,教会施加于异教徒、异端、魔女身上的制裁如何残忍他并非不之情。若是将被制裁的对象换做是他,恐怕只会变本加厉。
说起来,神甫也不是没有质疑过异端审判所对异端奉行的理念。但他并非异端审判所所长,也不是仲裁机关执行长,仅作为神甫的他在教堂除了传播信仰,再有就是执行高层赋予的使命。
另一方,布兰切看到神甫仍然在负隅顽抗,心情忍不住糟糕起来。她带着必杀的意志,往在地上滚了一圈的神甫瞪过去。
「你这家伙,为什么还可以心安理得的躲开我的攻击……!」
杀人者终将死于复仇。神甫既然身为迫害者,此刻魔法回路已经半毁,且他的助力无法对他进行支援,那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那里,坦然等她杀死才对。
神甫心中毫无波动,他已经认识到自己已经走到末路。就这样死去,他并不认为自己心中会有什么遗憾。如今让他不愿死去的根源是他手中的杖剑,这是主赐予教会的兵器,是绝对不允许流落在外的圣物。
布兰切留意到神甫的目光,心中顿时了然。神甫并非拒绝死亡,他之所以还活着,目的是想将杖剑归还于教会。
「原来是这样啊……真是太有趣了,神甫啊,将你铸成手持圣物跪姿雕摆在此次袭击牺牲者纪念碑前事情一定会很有趣吧。」
若真是如此,包括异端审判所、仲裁机关在内的所有十字教战职教徒都会行动起来。布兰切这样的提议一点也不亚于揪住男人领口往他们脸上来回扇耳光、吐口水、将教会的脸面踩在脚下、踩入泥土践踏,是没有任何异议的宣战行为。
因此,对神甫来说,他必须活着离开中土。只要手里还有一点气力,他就要远离这里,更别说他现在还能奔跑行动。
尽管剧烈的痛楚令身体煎熬,但对逃跑不造成影响。既然他注定无法逃出太远,那就换一个人携带圣物离开即可。神甫的身体素质十分优秀,即使受了严重的伤势,也有能耐让他可以马上采取行动。
神甫踏出一步。
——总之,「我」必须活着。或者该说,在将圣物交给可堪信任的人之前,自己必须活着。
心脏依然奏着强劲律动,体内的魔法回路开始高速运转,拚命的向双腿灌输驱动身体的气力,神甫将自身速度提升到极限,向着最接近他自己的同僚靠近。
这瞬间,神甫从布兰切眼前消失。唯有那突破音障的轰鸣声在耳边奏响。
布兰切脸上浮现转瞬即逝的愕然,但随即被愤怒支配——「别想逃!」
若说神甫拼了命想要将圣物送还教会,那布兰切就是拼命想要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在她的认知里,这个世上除了教会被彻底灭亡,就再也没有什么会比将教会颜面踩在脚下、踩入泥土里更令她感到解恨。
因此,当战场上正在对决的人看到他们这一追一逃的场景时,心中大多都升起荒谬的感觉。
不,也不尽然。布兰切带领的复仇者们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脸上流露狂喜。看,那狼狈的男人就是你们一直尊重并且爱戴的神甫。
复仇者们嬉笑怒骂侮辱着肃正骑士,对他们来说,这个笑话他们可以笑一辈子。
另一方,神甫逃跑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在给教会的脸上抹黑,是决不容许的行为。
因此,肃正骑士对神甫的敬重转为憎恨。就连那个被神甫找上的金发女性,脸上表情此刻也变得微妙。
「神甫,你……」
想询问神甫为何如此,但持弓的女人还没有发出声音,接着就被神甫打断——「伊莎贝尔,不必感到困惑,你先听我说,现在带着圣物离开中土,不要回头,直到将圣物归还给我主之前,不要停下回归的脚步。」
并不是为了逃走,仅仅只是想要将圣物归还教会。神甫这样的解释令伊莎贝尔心里不再感到难难受。但这样一来,现实就摆在她的眼前,教会在新月的行动宣告失败。
伊莎贝尔强忍住内心难过,想说些什么却怎么无法开口。
神甫看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的样子,摇摇头,交代道:「离开吧,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要再踏足中土大陆。」
像是交待完遗言,神甫转身面对追赶而来的布兰切,而对方的目光却放在伊莎贝尔身上。
「不会让你对付她的。」
这瞬间,神甫的表情变得无比坚定。
布兰切感受到他那股坚定的信念,心里也清楚一个事实——不杀死神甫,她绝对无法向那个女弓手出手,从她手中夺走那件圣物。
虽说如此,布兰切心中并不感到遗憾,目前通往新月市的所有道路都已经被施法者以及军队包围,那名女弓手想要逃离中土就只能进入森林。
退一步讲,就算女弓手从森林中逃走,她也无法通过出海口登船离开,她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在神道教无穷无尽的追杀中横穿整个中土大陆,才能逃回西方世界。
布兰切断定这个女弓手绝对没有那种实力,因此脸上的笑容并没有失去。
「通往新月市外所有交通要道包括出海口都已经遭到封锁,在这等恶劣情况下还想让她逃离中土真是愚不可及……神甫啊,将圣物投入粪坑宣扬出去必定成为现实,我会让你活着看到那一幕发生!」
这如同宣告一般的话令神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片。他当然知道袭击新月市失利会遭到何等强烈的还击,就算是将他砍成碎肉去喂荒原上的野狗他也不会有半点怀疑。他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魔女此刻的发言。
「该死的异端——给我去死———!」
怒火彻底烧却了仅有的理智,神甫此刻最为憎恨的人,毫无疑问是站在他眼前的魔女。
然而,神甫癫狂的爆发并没有为他带来想要的成果,站在他眼前的魔女与他一样,有着绝对无法原谅教会的理由,她的疯狂一点也不逊色神甫。
两人的对决在这一刻达到巅峰,肆虐的风像是刀子一样切开地面。站在两人战斗的漩涡边缘的另外两人,此刻不得不退开到稍远的地方。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对决暂停,伊莎贝尔转身逃走,她之前的对手毫不犹豫也跟了上去。
正如布兰切对教会的憎恨,那个与伊莎贝尔对战的男人也相同的愤怒。
「——绝对不会让你逃走的!」
男人高喊着,朝着伊莎贝尔逃走的方向追去。
时间继续流逝,当压倒性的痛楚席卷神甫的意识时。神甫猛烈吐血,因为神经切断的痛楚、肌肉撕裂的压力、他无法再保持站立。
过了一会儿,痛楚渐渐缓和,但无论如何就是再也站立不起来,就只能脸着地的方式趴在地上。说起来,对失去反抗力量的神甫来说,不可能再打破现状。
满载杀意的魔女接近而来,早已无计可施。主并没有赐予他奇迹。
虽然心中有怨,但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不太有对死的恐惧感。以神甫自身想法来说,就只是回归主的怀抱而已。不论未完成的心愿或后悔,在那个世界都将得到满足。
但真的可以得到主的谅解吗?尽管发生的一切都属于不可抗力,但神甫还是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感到担忧。
说起来,自瓦里良之夜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主降下过神谕。甚至就连祈祷,也从来没有人没有得到过主的回应。若不是神术基盘仍然运转,恐怕神甫早就已经深深确信主已经抛弃祂的信徒这个想法。
神甫十分确信主的存在。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感到困惑。
主为何不回应祷告?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神甫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祷告,跟着记起曾经在某个教堂废墟中看过的旧版圣约,与如今的圣约截然不同,那,毫无疑问是劝人约束自身行为、克制自身欲望、与人为善的范典。
回忆到了这里,神甫就不再去想。他已经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主从来都没有背弃过祂的信徒,而是信徒背弃他们信仰的主。从修改圣约的那一刻开始,教会高层就已经抛弃了他们的信仰。
就结果来说,已经没有后悔。面对逐渐逼近的死亡,神甫下意识地希望魔女不要拖沓,快点给他一个痛快。只要立刻死去,他就可以回归主的怀抱,去询问为何不给予那些背弃祂的伪信者给予制裁和惩罚。
不过,应该不会得到自己期待的那个答案吧。
神甫心想,全知全能的主必然可以从阿卡夏记录中看到祂离开后所发生的一切。既然这样,那答案也就不再需要再去询问。
没错,他的命运就是在这里明悟这一切。现在唯一可惜的事情是他没有将想法传递给别的人。
「看来已经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了啊,但即使如此,我也没打算放过你,我会按照之前的约定,让你看到你不愿意看到的那一幕。」
布兰切以冰冷的眼神盯着神甫。就算他不懂读心术,也看得出她坚定的决心。
「你想怎么处置就随你怎么处置吧,教会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教会了,到现在才明白这一点,我还真是愚蠢到不可救药啊。」
布兰切看到神甫坦然达观的表情不似做假,心中顿时被不爽的感觉充斥,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成果。
「别想通过这样的行径激怒我啊,神甫,等着吧,那个逃走的女孩很快就会被抓回来!」
「那就等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话语淡淡地说出口,神甫不再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忧虑,痛快的合上了早已经感到困顿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