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上累了,那下官就先告退。”魏丞相皮笑肉不笑地回了萧子涵一个得体的微笑,就像陪不懂事的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两人之间依旧用着从前的君臣之礼。
只是那流传了几千年,历经了无数朝代变换更替,为了维护中央集权而设立的君臣之礼此刻看来竟是如此的荒诞可笑。
萧子涵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的合衣躺在踏上,旁若无人。
没有谁知道这位素来高高在上,骄傲的皇上在目送魏丞相颤巍巍离去后缓缓的吐了一口气,辗转反侧良久,不能眠。
毕竟是被帝王至尊被人践踏,骄傲如一个皇帝,如何心安。
……是夜,云淡风轻,皎月拨云见雾,月光透过纱窗在屋内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皇上。”
门窗被人轻轻扣了一下,起初萧子涵并没有在意,只当是魏丞相派人来给他送饭,毕竟他现在还暂时担任着一国之君的名号,只要他不死,不亲手签订降书,那大金遍还是大金,就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萧子涵算是跟魏枭陷入了一种焦灼的局面了,他动不了魏枭,夺不会实权,魏枭也杀不了他,两人互相博弈,只看最后谁能窥得天机。
想着反正自己已经全面落入了他的手里,自由都没了还谈何隐私吗?他久不搭理的话,送饭那人必定会推门而入将饭盒给自己放下,自己也不用白白跑那一趟。
萧子涵第一个念头便是对窗外时不时响起的敲门声不闻不问,索性将脑袋整个埋在枕头里,连声回应都懒得给。
人一旦撕破脸皮了,那就可以任意妄为,萧子涵第一次体验这种随心所欲的感觉,新鲜的不行。
“皇上,是我,德顺,奴才知道皇上没就寝,皇上不能忘了吃饭啊。”
萧子涵耳郭微微一动,似乎从密不透风的金丝面枕中捕捉到一点点自己感兴趣的信息。
当日京师沦陷实在是太过混乱,众人为了保命早就忘却了尊卑主仆,整个皇宫被人洗劫一空,能带走的值钱东西还没等现世便被人轰抢,整个皇宫就像是回到了天玄地黄之初,一片不堪,人性暴露无遗。
萧子涵一直以为德顺是顺势跟着大流逃跑了。
却没想到会在自己落得这般田地的时候仍能见到他,不由得有些吃惊。
“谁让你来的。”萧子涵披着单衣出现在门口,初春料峭,还有些寒冷,他忍不住拉了拉衣襟,低低的开口。
德顺眼球骨碌碌一转,顺势替萧子涵拢了拢衣领,扯了扯袖口。
“老奴伺候了皇上一辈子了,怎么会就这样抛下皇上自己逃命呢,是丞相大人将我从贼人手中救下,老奴这才能留下这一条贱命再次伺候皇上。”
萧子涵表情一滞,随后不动声色的将眼底的隐忍给隐藏了去,没让他人发觉。
“哎呦,皇上,你瞧瞧你穿的这样单薄,当心着凉啊,咱们还是快快进屋,老奴伺候您就寝。”
德顺脸上诈惊诈心疼,半是真半是假的将萧子涵迎进屋去。
二人刚刚进屋,不远处站着远远观摩的人突然叹了一口气,眼里眉梢尽是失望怜惜之色。
……
屋内,德顺伺候着萧子涵换下因站在风口上而被吹凉了的单衣,将萧子涵请到塌上,自己一会儿生炉,一会儿招呼人取来暖壶,忙忙活活的样子与从前身处内务府大总管的样子无疑,却只因在这小小的屋子里大施拳脚而显得有些违和。
趁着德顺正在专心致志的倒腾炉火,萧子涵从袖口中取出方才德顺趁给他整理衣服而偷偷塞到他手中的纸条。
“皇上勿急。”
署名一个“姚”字,萧子涵依稀记得他年幼时曾经临摹过姚探花的字帖,字迹依稀就是这个,只是他还是不能确认,或者说是不能理解,他已经是个无权无势皇帝了,为什么明明可以趁乱逃跑,从此不必再寄人篱下,忍气吞声的德顺会放弃了逃走的机会,偏偏要来淌这么一层浑水。
“德顺,你为什么不跑。”萧子涵压低了声音,整个屋内只有德顺能够听见他的问题,他现在急于知道答案,已经不管不顾了。
德顺灰头土脸的掏了半天的炉子,终于有所见色,炉中黑漆漆的景象中突然冒出一只小火苗,“扑通——”“扑通——”跳跃着,仿佛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德顺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谁知却将脸抹的更黑,又加上衣服褶皱不堪,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内务府大总管的整洁与气派。
“回皇上,老奴年纪大了,没有那些年轻的人能跑,老了自然跑不动了,有什么好泡的呢。”
萧子涵对于听到的这个答案并不十分满意,眉头皱了皱,不知所云。
德顺是谁?
跟了两代皇帝,历经了两次朝代变故,哪一次不是惊心动魄,他风里来雨里去的,早就习惯了。
再说他伺候了萧子涵那么长的时间,几乎是萧子涵一个细微眼神的变化德顺便能从中品味到此刻主人心中所想,心情如何,他知道萧子涵看似长相俊美,温润如玉,骨子里却有一股为王为皇的血气,不是那种会被千军万马吓破了胆,不敢再动的脓包废帝。
只不过是暂时虎落平阳,任犬欺罢了。
有朝一日若是时机成熟,必定会东山再起,更何况还有个萧弦瑈在江南,现在两人交恶,可德顺确实看着这两个人长大的,断不会就这么见死不救,一定还会重归于好,另外采取行动的。
“皇上莫嫌老奴不识字,可是老奴跟着大臣,太傅转悠的也够多了,人又不糊涂,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一浅显易见的道理的,再说您遇难八王爷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皇上不必太过忧心。”
萧子涵侧身听着德顺兀自解释了半响,良久才能涩涩出声。
“你还叫他八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