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永无止境的八月
江晚来是死者？
听完一曲夜莺，陈舟行已是楞在当场。
夜莺，独奏部分便是小提琴。
而他上船之时，虽头晕目眩，却清楚地记得江晚来手中，曾提着一把小提琴。
带着他与知小溪寻找房间之时，江晚来也是拉完了小提琴，才被汤姆给拦住，接收了这份工作。
维克斯那张照片之上，江晚来一身长裙，与其说是听音乐会的着装，不如说是参加音乐演奏的着装！
陈舟行赶忙在日记上写道：“你就是江晚来？”
墨迹未干。
有微风吹过。
忽而电闪雷鸣。
狂风大作。
陈舟行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身处某个夜晚，某个房间，抬手轻推，门在一阵年久失修的轻微响动中，缓缓打开。
一道黑影闪过，手中带着一条蓝色带子，破门而出，转瞬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舟行没有去追，而是直接走进房中，走到床边，看见江晚来安详地睡在黑夜里。
墙头的时间，刚好走到23时59分44秒。
一把小提琴掉落在床头。
“是谁杀了我，我又为什么会被杀？”身后传来江晚来疑惑不解的声音。
陈舟行回头望去，却不见人影，只有柑橘和柠檬果香，玫瑰和鸢尾花香，以及一丝淡淡的茉莉花香。
是5号香水的味道。
在那阵令人目眩神迷的香味里，陈舟行看见2008年8月初的某个夜晚，风声如涛，江晚来申请了义大利一个知名弦乐团，希望能在那里实习，深造，他们的小提琴演奏十分出名，对于从小就练小提琴的她来说，具有强烈的吸引力。
后来，她收到了申请通过的邮件。
这是她第一次坐邮轮，那艘邮轮行驶在夜色之中，灯火辉煌，仿佛光明无处不在，她和小提琴，便在这灯火辉煌之中，一起前往能够实现梦想的地方。
现在看来，竟是一场噩梦。
夜莺奏响，仿佛能听到三两只夜莺鸣唱，冲破云霄，直飞天外。
她却无法再次鸣唱。
只剩那把孤零零倒在床边的小提琴，无人再来演奏。
时光一转，陈舟行再回过神来，已处在另一房间里。
“又一名死者？”
“她是个小作家。”
江晚来的声音环绕：“她刚刚签约东瀛一家电子文库，连载作品发行量节节攀升，此次采风，她本想将邮轮上的故事，作为整部作品的高.潮。
然后便死了。”
陈舟行能够听出江晚来的疑惑、不解和不甘。
她们都拥有无限的可能性，看似美好的未来，正笑意吟吟，向她们招手。
她们可能成为乐团第一小提琴，也可能黯然离开乐团，可能将连载作品带上神坛，也可能平平淡淡将之完结。
但这一切的可能性，都在瞬间终结了。
她们再也没有未来。
可她们为什么会死？
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陈舟行知道人心的难测，有时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憎恶、嫉妒、贪婪、暴力，甚至是爱，都会成为杀人的动机。
但他无法回答。
这一切，只有凶徒自己才能回答。
时光再次转身，风雨更甚，又忽而秋色已至，转眼又冬风凛冽。
时间在快速地前行。
终于，来到2009年8月31日那个晚上。
电闪雷鸣！
风雨大作！
一片黑暗之中，邮轮撞上了海中某片不起眼的礁石，原本应该分层隔断的水密舱，因为船员的疏忽，竟如同打掉了隔断的房间，海水瞬间摧毁了电路，也摧毁了关闭水密舱的时机。
船，已经开始倾斜。
金属撕裂的声音，人们的哭喊声，夹杂在一起，在风中忽而很远，忽而很近，虚无缥缈。
维克斯去救一名困在房间的小孩儿，被忽然掉落的绿植击中脑袋，当场死亡。
斯内克把救生艇最后一个座位，让给一名抱着小孩的妇女，然后安静地坐在船头栏杆之上，在****中，抽了最后一根烟。
汤姆收了他250美元的罚金。
船，便带着一半的乘客和船员，一起沉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雪风号救援船这才缓缓驶来。
什么也没捞到。
陈舟行也跟着海洋之梦沉没，那滋味，很不好受。
邮轮再次浮起之时，陈舟行便看见了洗砚河。
岸上一片荒凉，草木繁深。
这让陈舟行想起一句歌词: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船上只剩陈舟行一人！
空空荡荡！
在洗砚河上，海洋之梦只是一艘空空荡荡的鬼船，孤独地漂流着！
风从船的这头，跑到那头，像是呜咽的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船上又开始有人影闪烁。
是幻象而已。
江晚来织出了一副虚假的幻术。
那些死掉的孩子像风一样，从船的这头，跑到那头，欢呼声像是夏天屋檐下那串摇晃的风铃。
维克斯重新开始整理德意志骨科器械，对一位带着兄妹的东瀛父亲摇头叹息，隐约能听到他对那位父亲说，你儿子的腿，算是彻底断了。
斯内克对赫莲娜挤眉弄眼，于是赫莲娜跟维克斯说，她晚上要去做头发，染成好看的绿色。
汤姆豪气干云，拍给主管5000美元，说他要抽一整包的烟！
邮轮开始有了生气。
陈舟行听见有人在谈论梦想，谈论新的工作，新的房子和新的老公，仿佛梦想，是可以实现的。
“幻术，窥视人的心灵。”
江晚来的声音如同夜莺鸣叫，道：“半船人临死前的悲伤、不甘、恐惧、绝望，全都被我尽数读了出来。
他们有人刚刚考上新的大学。
有人刚刚得到第一份工作。
有人刚刚完成人生的大和谐，被女方父亲打断腿。
他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却只能在幻术中，苟延残喘。
陈舟行看见了最为无聊的一幕，一旦船上时间来到2009年8月31日，一切景象便又跳回2009年8月1日，来来回回，竟有130次之多！
如此，原本该在8月31日沉没的邮轮，便永远不会沉没。
在永无止境的八月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