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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爱你,我的宝贝

“从此以后,你就是苗爸,我就是苗妈。”

备孕大战

2005年,我与先生——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已结婚6年。其间经历了双城记、两地书这样的分居生活,也经历无数牙齿咬上舌头这样的磨合事件,终于迎来夫妻团聚。

一天晚上,我在床上翻来滚去,无法入睡。最后推醒了飞行员,向他大声地宣布:“我想生孩子。”飞行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嘟嘟囔囔地说:“你干吗?这么晚,又发哪门子神经?”他这样说是有理由的,因为自我们结婚以来,我一直嚷嚷说要保持丁克家庭,坚决不生孩子,现在突然又转性了。

记得有一年到部队探亲时,他试探着提出,要不要生个孩子。我的反应跟我第一次遇到他求婚时一样,感觉天都要崩塌下来,结婚已经将我的一部分埋葬,生孩子更是将剩下的我埋葬。我冲出房间,跑进小树林里,眼里噙着泪水,无言地仰头望着月亮。只有它知道我的苦,一个人打拼,无兄弟姐妹帮衬,无丈夫父母呵护,好不容易把房子装修好了,工作上了轨道,现在又要给我套上一个沉重的枷锁。我,不——愿——意!

飞行员见我反应如此强烈,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都未再提及生育的话题。等到我年过三十,他又寻找机会重提旧事。而当时我正在奋力攻读博士,写论文,发论文。这些事情已把我弄得心力交瘁,哪里还有闲情逸致生儿育女?我,不——愿——意!

奇怪的是,进入三十岁以后,我对小孩子的态度与之前迥异。以前的我,看到小孩子鼻涕横流,口水四溢,心里觉得厌烦至极。而现在,不管他们的小脸上如何脏兮兮,都觉得他们的脸上透露出纯真的美,如果他们再能赏脸一笑,立刻会觉得全世界都亮了。也许这就是一个内在的信号,我已经从心理上开始接受“母亲”这个角色。

那一夜,与飞行员恳谈半宿,向他表达了想要孩子的决心与热情,他也欣然同意。之后,我就开始积极备孕,首先要从理论上武装起来,于是买来了各种版本的育儿书籍,全面地了解人是如何形成和发育的,极大地填补了初高中时的知识空白;其次,从身体上武装起来,叶酸、B族维生素、蛋白质……先增加土壤的养分,才能培育出好的种子。同时,我还向已经生育的妇女们打听他们的成功之道。通过对样本的研究,发现被调查对象中,80%以上都是一击而中。看来怀孕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开始信心满满地迈向下一步。

说起来容易,听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好难。第一个月,造人没有成功。我躲在卫生间里,反复思量,哪一个技术环节出了纰漏?别人都是一计划要孩子,次月就怀上了,怎么到我这儿却不灵了呢?没关系,我调整好状态,以利再战。第二个月,又没成功。我开始抱怨飞行员,让你戒烟又不戒,让你早点休息又不早点休息……他也开始抱怨我,一结婚就让你生,你不生,现在土地贫瘠了,不利于耕种,你怪谁?

第三个月,还是没能成功。走在大街上,看着别的准妈妈骄傲地挺着肚子,内心的酸楚如翻江倒海一般。凭什么她们就能有孕在身,而我不能?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一边悲愤地想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的肚子,直到别人转弯再也看不见为止。这时候,当一切以结果为导向时,男欢女爱对于我们来说,不再是一个愉悦的过程,而是一件压力山大的任务。

我更加严谨细致地记录和观察自己的生理周期。为了保证命中率和质量,在非排卵期,飞行员只能离我一丈之远。在排卵期,飞行员必须分分钟钟应召。如果那时有手机APP应用,让我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监测自己的状况,我势必会如获至宝。

环境和时间的选择也非常重要。书上说:在排卵期后受孕的,容易生男孩,排卵期前受孕的,容易生女孩;多吃酸性食品,营造酸性体质,容易生女儿,多吃碱性食品,营造碱性体质,容易生男孩……凡此种种,我奉为圭臬,严格践行。然而,一晃半年时间过去了,我的肚子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街上、在公园里,只有两类人可以吸引我的注意,一是怀孕的准妈妈,一是活泼的小婴孩。我已堕入魔道,整天脑中想的就是“受孕受孕”“造人造人”,心情随着自己的生理周期而起伏。例假未到,内心欢呼雀跃,通体舒泰;例假如期而至,心上如缚大石,沉重不堪。这种症状,除非自己可以成为妈妈,否则永远无法解脱。

春种秋收,在春天就开始耕种,可到了秋天,一点收成都没有,这种无效投入实在令人沮丧。虽然人前,我们若无其事,嘻嘻哈哈,但夜深人静之时,想着数月来的憧憬与失望,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在初次决定要小孩时,我们记下了当天的日历,并且偷偷地为孩子取了乳名,现在翻看那时的笔迹,感受到当日的欣喜,更觉眼下之悲凉。

我也常常反思,是不是愿望太过于迫切,反而压力更盛,影响了内分泌系统?是不是我和他几乎二十四小时相对,导致嫌弃之心渐增,激情难再?于是,我试着做别的事情分散精力,备课、查资料、参加培训,也试着减少与飞行员相处的时间,拉开彼此的距离,增加爱情的新鲜度。

又是一个月过去,我再一次崩溃在卫生间里。究竟还需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上天赐给我一个孩子呢?这时,光明思维映入我的脑子。世界上有光明,也有黑暗,我们取其光明,同时,黑暗也终将转化为光明,最后,光明和黑暗构成了完整的世界,我们可以同时拥有这二者。

有小孩,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其乐融融,这固然光明快乐。没有小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又何尝不是光明快乐呢?而且谁说我一定生不出孩子呢?我为何要用未发生的事来惩罚自己,让心里愁云密布?忧郁阻断了我与当下的联结,它遮蔽了双眼,麻痹了舌头,让我看不到周遭的美,尝不到生活中的甜。

想到此处,心情轻松了很多。与此同时,内心还升起了对父母的感谢,人生殊不易,他们成功地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这已经是最大的恩典;也升起了对他人的尊重,每个人都是自己人生竞技场上的NO.1,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将继续祈祷,敞开胸怀迎接属于飞行员和我的NO.1!

苗妈怀孕日记

1.“好朋友”没来报到

前期备孕大战弄得我身心俱疲,一直想找机会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11月底,秋意正浓,满城银杏垂挂着累累黄叶,想来远山的秋叶更加绚烂。因此,我们带着父母、兄长和好朋友一家,浩浩荡荡地来到都江堰度假。那是一个占地颇广的度假村,各种体育、健身设施一应俱全。更难得的是,那里空气清新,草色葱郁,绿树成林,简直就是一个天然氧吧。虽然秋已到,但草未凋,叶未红,在这苍松翠柏之间,郁闷之情立刻得以纾解。

我的情绪十分高涨,刚把包扔在房间里,就拉上飞行员去骑两人脚踏车,绕园三周,勘察地形,一抒胸中块垒。然后又和爸妈打乒乓球,上蹿下跳,玩得不亦乐乎。吃过晚饭,也没消停,玩保龄球,玩桌上足球,直到满头大汗,筋疲力尽,这才回房休息。

临睡前,我准备好好地冲个热水澡,再呼呼大睡到天亮。这时,发现自己的“好朋友”仿佛又光临了。“又来例假了!”我嘴里嘟囔了一句。可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日期与平时的规律有出入啊。来不及细究,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唉,这个月又没戏。”

第二天起床后,发现“好朋友”与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消失了。心想,怎么会这样,昨晚来报到,今天又没了,是我出现了幻觉,还是我身体出现什么问题?看来回到成都后,应该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休整一夜后,大伙儿运动劲头反比昨天更大。受到大家的感染,我兴致勃勃地骑了一会儿自行车,还练习了一会儿高尔夫。有家人好友的陪伴,加上运动之后的排毒和放松,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感觉自己又满血复活,可以完胜生活中的任何挑战。

到了“好朋友”该来的日子,它居然还没来!我没有多想,也许是自己的生理周期紊乱了,不该来的时候来,该来的时候不来。又过了几日,依然没有动静。我有些着急,也开始萌生出一丝希望。“莫非……有了?”实在是无法按捺激动的心情,我一个人跑去买了一张验孕试纸,想测一下究竟怎么回事。

在等待结果的期间,时间过得特别慢,我惴惴不安地读着秒,一秒,两秒,三秒……试纸上出现了极淡极淡的红色。天啦,我怀孕啦!

等飞行员回到家里,我迫不及待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这一喜讯。但我们仍不敢完全确定,于是又去买了好几张不同品牌的试纸,在他的监护下,进行了好几轮的测试。红色的线条也越来越明显,我似乎已经感觉到小家伙在体内安营扎寨下来。天哪,我是一个母亲了!

2.曲折的保胎之路

不过孕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总感觉身体有些异常。最初的征兆是暗红色的分泌物,我询问过来人,又上网查资料、看书,得知这种情况有可能是两种原因所致:一是宫外孕,一是先兆流产。宫外孕会引发肚子痛,我的肚子虽然不痛,但有时胀得好难受,硬得如同一面锣。是焉?非焉?心情十分忐忑不安,非常害怕大半载的期盼最后换来空欢喜。为了让自己安心,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去医院。

医生检查之后,确定是早孕,但由于怀孕时间短,无法得出进一步的结论,还需要观察。回到家中,愈发觉得自己金贵起来,对身体的每一个反应都如临大敌,草木皆兵,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一周以后,学校组织教职工拔河比赛,我当然拔不了河,但为了体现新职工的良好态度,我按要求去做啦啦队队员。在偌大的广场上,我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来回走,卖力地为本院老师呐喊助威,足足站立了一个多小时。

此后到一个机构去办事,无论如何都打不到的士,只好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去坐公交车。由于是早孕,车上无人看出我是孕妇,我也不好意思在脸上写两个大字“孕妇”,只能站半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回家时,又步行良久,站立良久,再拖着疲惫的双脚爬上八楼。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惊觉内裤上有血痕,心里立刻觉得有点发凉,一个人赶紧跑到医院去检查。躺在B超室里,医生只在那里检查来检查去,不说一句话。这沉默压得我胸口发紧,大气儿也不敢出。

过了许久,医生问我:“这个孩子你要不要?”

什么意思?我盼星星盼月亮般盼来的,能不要吗?

“要!当然要!”我点头如捣蒜,仿佛稍有迟疑,孩子就不翼而飞。

“胚胎已经变形,这孩子恐怕你要不了。”

“啊……”,这是我当时唯一能发出的声音。空气凝滞,心脏仿佛骤然停止跳动,我无助地伸出手,等待着谁来拯救我。

“等等,我再看看。”医生说完这话,又是一段时间的静默。我静静地聆听血液流经身体的声音、心跳的声音,还有鼻息的声音,心里祈祷着奇迹会降临。

“哦,有胎心。胎儿是活的。”医生的声音也轻快了一些,我稍稍吸了一口气,还来不及把气出匀,医生又说:“旁边还有什么?”听了这话,刚刚吸入的气变为一股凉气呼出来。“你可能有一个子宫肌瘤。”医生终于看清楚了。亲爱的白衣天使,感谢你带来的福音,也拜托你下次看清楚点再说,孕妇的神经是很脆弱的。

这下我得以心安一点,不是宫外孕,胎儿是活着的,虽说有一个子宫肌瘤,没准baby还觉得是一个玩具,可以陪伴它十个月的旅程呢。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全面学习和搜集育儿的知识,准备做一个合格的准妈妈。

妊娠反应来了。刚开始是早晨漱口时,感觉有些恶心反胃,我的处理办法是减少刷牙的时间。随后,发展到对油烟味、调料味感到反胃。再到后来,一走进厨房或房间,只要闻着饭菜的味道,我就会恶心呕吐。

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孕反应越来越明显:食欲下降、精神不振、尿频……种种该有、不该有的反应都出现了。在此期间,孩子又不会踢,也不会打,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是妊娠反应提醒我:“我有宝宝了!”

教科书写得很清楚,前三个月孩子的智力发育很快,需要足够的养分。我这样吃什么都不香,还动不动就吐出来,孩子能得到足够的滋养吗?我愁眉苦脸地对飞行员说:“也许以前我太能吃,太喜欢吃,所以这段时间就惩罚我,让我不能好好吃东西。我发誓,以后坚决不做吃货了。”

物质上的养分可能不足,但精神上的养分一定得跟上。虽说她现在还未成形,但她一定可以感知到我对她的爱。所以,我坚持与她进行心灵的沟通和对话。夜深时,我坐在床上,调整呼吸,让自己内心澄静下来,轻抚肚子,温柔地说:“宝贝,妈妈爱你,你的到来是我一生最好的礼物。希望你的眼睛像爸爸一样明亮,鼻子像爸爸一样挺拔,嘴巴像妈妈一样小巧,耳朵像妈妈一样饱满,脸型像爸爸一样端正,身材像爸爸一样修长。像爸爸一样勤于动手、朴实、快乐,像妈妈一样勤于动脑,聪明、善良、开朗。希望你成为一个健康、快乐、聪明、漂亮的小宝贝。”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每天坚持对她说话,而且保证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深信不疑。

民间有前三个月怀孕不能告诉别人的习俗,原因在于前三个月,胎儿太不稳定,出现意外的概率很高。前面有如过山车的经历稍微消停了一下,在我着手进行胎教之时,意外却再次发生。

圣诞节,我受邀去都江堰讲课。那天下了2005年的第一场雪,望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细雪,想着明年此时,我便可以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孩一起看雪了,心中又甜蜜又温暖。轮到我上台讲课,带着愉悦,声情并茂,手舞足蹈,站着讲完了一个半小时。休息十五分钟后,又是一个半小时的激情演讲。

回到房间里,肚子有些隐隐作痛,到卫生间一检查,内裤上又沾上一些暗红色的血迹。糟糕,小朋友又在抗议我没能让她好好安睡吗?我赶紧躺下,抚摸着腹部,告诉她要坚强,告诉她我有多爱她。窗外的雪花无声飘落,但在我眼里,已不似初见时的欣喜,而天空也更见阴霾。好在这一次也是有惊无险,当天晚上和第二日,暗红色的分泌物已经没有了。但自此,我更加小心翼翼,用心呵护着身体中那个脆弱的小生命。

元旦前夕,大哥从外地赶到成都,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又热闹又温馨。我自己的状态也特别好,白天先陪父母去买过节的食物和其他物品,晚上还陪老人家在小区里散步,享受难得的团聚和平静时光。

再回到父母家中小坐时,看见大哥脸上略有忧色,于是关切地询问他有何烦心的事情。他给我们讲起了现在的工作、家庭双重困境,大家又开始热心地为他分析情势,权衡利弊,指明方向。一谈就到了晚上十一点过,我要回自己的家。大哥陪着我出门,他仍有许多想不清楚的地方,好为人师的我接着为他剖析问题,陈明利害。我们在寒风中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新年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我才回到家中。

躺在床上,回想今天与家人度过的美好时光,嘴角含着笑意,美美地睡着了。半夜内急,起床到了卫生间,一看内裤上有殷红的血迹,不仅颜色比前几次更鲜艳,而且量明显更多。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揪着,不停问着:“怎么了?我的宝贝怎么了?”

当夜,飞行员不在家,只得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是马上去医院挂个急诊?还是采用过去的老办法,躺平睡下?楼下黑黢黢的街道,凌晨三点的城市,没有一丝人迹。我孤独地倒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等到天明。

第二天,还是有一些红色的血迹,但已经少了很多。如果去医院,排队等候不必说,仅是医生的脸色或几句话,又可能吓得小心脏开裂,所以我选择在家卧床休息。2006年的元旦节,我在床上度过如坐针毡的三天,随时关注自己身体的变化,腹部是否有下坠感,是否有新的出血。尽管精神压力极大,我还是没忘记与小宝贝对话,对她提出了殷切的希望,希望她顽强面对各种挑战。

3.准妈妈的乐趣

在家人的呵护下,我和宝宝共同努力,度过了最难熬的头三个月。进入孕期的第四个月以后,胎儿平稳了,我也真正放下心来享受做准妈妈的乐趣。

准妈妈的最大福利就是:可以在家里作威作福。以前在飞行员面前,虽不至于低眉顺眼,但也从来没有颐指气使过,现在则不同。

“腰酸背痛的,来,给我按摩一下。”于是他乖乖地过来,揉肩捶背。

“脚也肿胀了,给我捏捏,不许把头扭过去。我的脚有那么臭吗?宝宝要知道你嫌弃我,她会伤心的。”于是他把脚抱在怀里,帮我揉搓起来。

“现在好想吃卤鸭脖。晚什么呀?又不是我想吃,是宝宝想吃了。”

……

总之,机会难得,母凭子贵,不趁机耍耍威风,天理难容。

我早就得知四月开始,可以听得到孩子的胎心,因此一直翘首以盼。这一天,做例行产检时,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听胎心了。我激动不已,赶紧叫飞行员进来,与他一起分享这重要的历史时刻。

医生先拿尺子量了量肚子的大小,然后往肚子上抹了一点黏糊糊的东西。我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会给医生的检查带来干扰。医生把多普勒心跳检测仪的探头放在腹部,上下移动。我心里紧张至极,紧紧地拉住飞行员的手,也感觉到他将我握得紧紧的。

“胎心是好的。”医生平静地说。

我耳边传来急速的心跳声,还有“霍霍”的声响,难道这就是孩子的心跳?她正在我的肚子里健康成长?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前三个月的担心与忧虑终于可以释怀。

从检查室走出来,我迫不及待地问飞行员:“你刚刚听到孩子的心跳声吗?”

“听到了。你这下放心了吧。她好好的呢。”挽着他的手,心里涌起前所未有的幸福。

理论上说,在20周~24周,母亲就可以感觉到孩子的胎动了。刚开始时,我没有太在意此事。某天碰到一位与我差不多时间怀孕的同事,她问我是否感觉到胎动,我说没感觉。她骄傲地说,她感觉到孩子在动了,具体来说,是某个晚上,她把手放在肚子上,突然感到手被弹了一下。我又向弟妹咨询,她是什么时候感受到胎动,具体情况如何。弟妹也说差不多这个时候,而且孩子动静很大,很快就可以把她的肚子踢出包块了。

我又有些不安了,时不时把手放在小腹上,希望她猛地来一下,直接踢到我手掌上。后来我知道了,其实孩子已经在动了,只是她还比较弱小,我感觉不到而已。有时,会感觉肚子在冒泡,或是感觉腹部某一处皮肤突然一紧,其实就是她在运动。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我也可以清楚地收到她的信号。每当这时候,就感觉自己与她的联系更紧密了,内心也就更充实,更有力量。

我希望飞行员也能加入其中,一起来分享每一个奇妙的胎动时刻。他最开始很难进入状态,让他摸一下肚子,问他:“动没有?”

“动了。”

“在哪里?”

“肚子里。”

这完全是敷衍了事。不过后来,他也渐渐被带动起来。回到家里,他会主动把头放在我的肚子上,听胎心,感受胎儿的运动。而我则一边抚摸着他的头,一边默默地对孩子说:“这就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两个人,我们将用一生守护着你。”

这时候,天之宽,地之广,可唯有我们三个人是一体的。

4.胎教三部曲

像我这样的妈妈,胎教是一项必须认真对待、严格执行的工作。据说,周文王的母亲在怀孕时,只看美好的事物,只听温柔的声音,只想正道的事情,因此生下一代明君。我虽没有奢望自己生一个周文王出来,但也希望孩子能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胎教第一步:语言胎教。

从怀孕两个月开始,我就坚持诵读诗歌。担心读得太多,把小宝宝弄晕,所以我固定了几首,反复朗读。先是舒婷的《致橡树》,叶芝的《当你老了》,后面又增加了《海涛》和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我尤其爱《你是人间四月天》,这是林徽因写给自己的孩子梁从诫的,所以朗诵起来特别有感触。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因为这首诗的缘故,我还一度想给孩子起名“天天”。

当然,古典文化的熏陶也是必不可少的。到后期,又依次增加了唐诗宋词,以及一些辞赋。每每当我读起《归去来兮辞》时,“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总感觉孩子也会平静许多。

胎教第二步:音乐胎教。

摇滚乐是不行的,悲歌也是不行的,要选一些轻柔恬静的音乐或曲子,欢愉的音乐也是可以的,尤其是有一定的节奏,准妈妈就可以配合节奏,敲着肚子,与小宝宝共舞。音乐胎教有两种形式,一是播放CD给她听,一是自己唱。每当感觉到孩子在动时,或是漫步在河堤边,林荫道上,我就会放声高歌,像什么《小螺号》《读书郎》《滴哩哩》……都是属于演唱率很高的歌曲。一边唱歌,一边轻拍腹部,感觉就像和宝宝一起在唱着同一首歌,心情总是十分舒畅。

偶尔也会有不和谐的声音乱入。有时,飞行员用自行车搭着我,在车水马龙中穿过,我全身心地唱着歌,而他也兴致勃发,想要加入。尽管我体会到他爱孩子的拳拳之心,无奈他的歌声忽高忽低,忽左忽右,为了孩子今后能够唱准曲调,我只好大义凛然地打断,并且禁止他在孩子面前唱歌。

胎教第三步:爱抚胎教。

这是随时进行的事情。不管坐在家里,还是走在路上,甚至站在讲台上,摸着自己滚圆滚圆的肚子,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踏实与喜悦。宝宝的动作越来越大,越来越活跃。有时她会把肚子顶出一个小包,我就轻轻拍打她动的地方,她再动,我再拍,一来二去,就像和她一起做游戏。到孕后期,晚上几乎彻夜难眠,当我辗转反侧时,孩子动得更厉害。我只好坐起来,轻轻地抚摸肚子,就像抚摸她的小身体一样,温柔地哼起摇篮曲,孩子就会很快平静下来。

这么有趣的过程,飞行员怎么可能错过呢。只要他有时间,他会拿着故事书给孩子讲故事。不过,他最喜欢的事情是,趴在肚子上跟孩子说悄悄话。

“你一定要是个女孩啊。如果你是个男孩,我就把你丢掉。”

“你妈妈现在脾气大得很,骄傲得很。”

“你妈妈已经在筹划你的婚礼了,还打好了讲话稿……”

“你妈妈……”

唉,把孩子当成一个吐槽的场所,还密谋着与孩子一起来对付我。我只想问一问:“先生,你几岁?”

5.胎检也要评职称

大约28周时,医生告知我们要进行孩子四肢和嘴唇的检查。那天,我一个人早早地来到医院,进入B超室。室外一排坐的全是大肚子的准妈妈们,大家交换心得,你长了多少公斤,我每天都吃些什么,你准备顺产还是剖宫产……好不热闹。我默默地想着,如果孩子真有肢体残疾或兔唇,该如何处置?现在,她与我的联结已如此亲密,她就是我的一部分,虽然她并未出世,但已经带给我如此多的快乐。想到此处,心里暗自下决心: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生下来,都要全身心地爱着她。

轮到我检查了。医生照例毫不动情地指挥着我躺下,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机器。

“你这个孩子的双顶径有点小。”

“医生,这意味着什么?”

“拿着报告去问你的主治医生,她会解释给你听。”我只好乖乖地闭上嘴。

“你的胎盘有点靠后,也有点低。”

“这又说明什么?”我有些着急地问。

“去问你的主治医生。”好吧,医生们工作繁忙,一天要检查无数个病人,若个个病人的问题都要回答,太累了。

“手和脚是好的。现在看嘴唇。咦……她脸朝里睡着,看不到嘴巴。你推一下肚子,让她转过来。”我推了推肚子,不敢使太大的劲,怕弄伤她。

“还是没醒。”医生自己用手推着我的肚子,小家伙依然睡得香甜,愣是不肯转过头来。

“没办法检查,你下床,到外面去爬楼梯,过一会儿再来检查。”

这个贪睡的宝贝,怎么这么不配合啊。一楼,二楼……六楼,六楼,五楼……一楼,就这样一趟一趟地上楼,再一趟一趟地下楼,走了半个多小时,我再次回到B超室。

“脸还是没转过来,继续爬楼。”

一楼,二楼……六楼,这个月份的我身子已经很沉重了,双脚更是肿得像馒头一样,爬楼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我气喘吁吁地回到检查室,心想这下总该把小宝贝折腾醒了吧。谁知医生说她的脸仍然没转过来。

“医生,这怎么办?”

“有些孕妇爬一天的楼,孩子的嘴唇还是看不到。着什么急?你先去吃中午饭吧。”

看来这完全是凭运气的事情。今天出门没查黄历,也许不宜检查嘴唇,我轻轻地拍拍肚子,悄声地说:“宝贝,别那么骄傲,就让医生阿姨看一下你那可爱的小嘴巴,这样,妈妈也可以早点休息了。”

吃过中饭后,等到医生上班,又重新查看。也许她觉得已经摆足了架子,也许是想换个角度看世界,小宝宝终于将她的脸转向了外边。

“嘴唇是好的。”医生宣布说。

这块石头算是落地了!

主治医生告诉我胎儿的双顶径小意味着头比较小,也意味着胎儿长得不够壮实。在怀孕期间,我已经从九十来斤长到了一百二十斤左右了,肚子上像扣着一个巨大的簸箕,孩子还不够大?怎么办?加油吃吧。从此,开启了狂吃模式。一天要吃四个鸡蛋,肉类鱼类来者不拒,水果一次可以吃几斤,晚上还要加餐。坐在三人沙发上,一个人占据了半壁江山,飞行员更是称呼我为“座山雕”。

就算这样,每次检查时,医生还是会说双顶径太小。到后来,不仅我有些沮丧,就连每天为我提供膳食的父亲,也感觉泄气。他说:“你长得像充了气似的,怎么娃娃会那么小?”唉,谁叫肉都长在我自己身上呢。直到三十五周时,医生终于宣布,孩子的双顶径达标,属于“中级”。得知这一消息,飞行员也很高兴,他摸着我的肚子对宝宝说:“太棒了!你终于拿到中级职称了。”

6.孕后期的担忧

朋友们见到我,好些人都说认不出我了。估摸着我现在应该更像刘欢了,双下巴,没脖子,肤色变黑,颈部、腋下也一并变黑,鼻头肥大,肚大如箩。大家纷纷猜测小宝宝究竟是男还是女。有人说:“怀孕时妈妈变丑的,一定怀的是男孩。”有人说:“怀女孩的妈妈,肚子会更圆,更大。”还有人说:“看这个肚子,应该怀的是双胞胎吧。”我鼓励他们打赌,并宣称不管谁输谁赢,我都要抽头。

至于家里人,母亲觉得我的身体变化有点奇怪,不太好预测。她当初怀我时,脸若桃花,皮肤光洁,挺巨肚,脚发肿。我现在是长得既不好看,肚子的规模又大,且双脚肿胀,所以多重信息不利于判断。

飞行员一门心思想要女儿,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生男孩的问题。早在我们最初做生育计划时,他就已经在日历本上写下了“苗苗”这个名字,而且每每与胎儿沟通时,也是反复鼓励她长成一个女孩。看来俄狄浦斯“弑父娶母”的悲剧其实始自孕中啊。

对我而言,不管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如果是男孩,可以陪他去打球,看他在操场上跑得大汗淋漓,为他的每一个进球而欢呼。如果是女孩,可以把她打扮得像公主一样,跟她说着女生们的悄悄话。

好不容易熬到了七月中旬,距离预产期半月有余。越近临产,心情越是复杂。白天还安排一些活动,如散步、看书、看报、唱歌……日子平静如水,可到了夜晚,千头万绪涌上心头。

想得最多的是,孩子健康与否。胎动过频,令人担心;感觉不到胎动,同样令人担忧;体重不增加,担心孩子长得不好;体重过分增加,担心长成巨婴。人啊,总是欲求无限!我向上苍祈求一个孩子,上苍已经赐予我,可还想要更多,健康、聪明、快乐、活泼、漂亮、善良……明知自己贪欲太盛,不是好事,可心里总忍不住这样奢望着。

常常想的第二个问题是生产方式。每天在小区散步,碰到的新妈妈中,90%以上选择剖宫产。问妈妈是如何生下我们的,妈妈说太容易了,大哥生在大路边,三哥和我生在家里,从来没有上医院,也无需助产士。问医生,医生说:“你要不怕疼,就自己生吧。自己生,对母亲来说伤害最小,但对孩子来说,风险较大。剖宫产对母亲来说,有点风险,但对孩子来说,风险最小。”翻看书籍杂志,都在对剖宫产口诛笔伐,对自然分娩摇旗呐喊。各种信息充塞眼前,令人不知所措。

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心间,什么时候会生产呢?也曾问过妈妈,在生产之前会有什么信号。妈妈的回答一如既往地轻松,她说肚子痛几下,然后就生了。从其他过来人或书本上了解,应该有见红、破水、宫缩、阵痛几个步骤。

我喜欢事事有充分准备,可唯独这件事,真不知道具体来临的时间和相应的情形。月份越大,身子越沉重,晚上经常整宿整宿失眠。每每这时候,我就会拍着肚子,轻声地问宝宝:“你什么时候出来?今晚在梦里告诉妈妈好吗?”

七月末,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一个好朋友的孩子胎死腹中。她的预产期与我相近,就在临产发生这样的噩耗,不啻是晴天霹雳。一边对她的悲伤感同身受,一边开始担心起自己来。在这种情况下,住进医院无疑是最保险的措施。因此提前一周来到妇产科医院,开始临产前的冲刺。

姗姗来迟的宝贝

住进了医院,才发现并非美事。每隔两小时,哪怕是半夜睡得正香时,护士就会把你唤醒,做一些检查,如查体温,吸氧气……向他们表示抗议,他们会说这是规矩,以免发生任何意外。本想在医院里来寻找安全感,结果却是天天睡不上好觉。

入夜时,往往会发生几个宫缩,心中暗自欢喜,莫非明天就要生了?到白天,肚子又一点动静没有。这样一待就是十天,眼看已过预产期六天了,医院附近的公园已经逛得厌烦,病房也住成了牢房,还是不见任何生产的征兆。去问医生,医生说孩子的头太大了,入不了盆。这可让人迷惑了,先前一直说胎儿的双顶径小,长得弱小,现在怎么又反转为胎儿的头太大了?不管咋的,我还是决心自然分娩。

周围病房里的产妇已换了好几茬,只有我的肚子还稳若泰山。与飞行员磋商后,决定在8月12号这天,先去打催产素,试试能不能把宝宝催下来。

那是一个星期天,偌大的一个产房,就我一个人躺在那儿。护士们闲闲地聊着天,一直在讨论公历与农历的问题。我百无聊赖地看着吊瓶,数着一分钟滴下了多少滴药水,这时候的心情多少是有点矛盾的。既希望药物能发挥作用,引发临产前的收缩,又担心自己无法承受子宫收缩、宫颈扩张的剧痛。

每隔半小时,护士就会数一数胎动,听一听胎心,不断地问我:“肚子胀不胀?痛不痛?”虽然努力地捕捉疼痛的感觉,无奈那感觉总是转瞬即逝,无法持久。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尽管全无食欲,但考虑到后期生产是很消耗体力的,还是让飞行员给我送进一些饼干、巧克力,还有西洋参,这次誓要与宝宝周旋到底,看谁能把牢底坐穿。

子宫一阵一阵略有紧缩之感,多少次,怀着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可过一会儿,肚子又平静如昔。时间不知不觉地来到下午5点,所有的药液都输完了,还是没能把孩子催生下来。看来电视里那些摔一跤,快足月的孩子就保不住的,实在是缺乏可靠的依据。

带着有点放松又有点不甘心的心情,走出了产房,飞行员迎上来。

“你在外面紧张吗?”我问他。

“紧张什么?都没听到你的惨叫。”

“今天完全没有催出效果。”

“我们的孩子太稳重了。”他居然欣欣然有些嘚瑟。

将一天的胎心和胎动记录交给值班医生,返回到病房。望着窗外暮色渐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做手术?毕竟已经超过预产期一周了,胎盘有可能老化,羊水有可能减少,各种风险开始加大。

正在这时,值班医生匆匆走进来,她说:“我看了今天的记录,胎儿的心跳不稳定,一会儿70,一会儿120,我担心会出状况,建议你们今晚就做剖宫产手术。”

今天的日子适合手术吗?医生和护士都在状态吗?今天出生的孩子能荣耀家族吗?来不及想这么多,择日不如撞日,让一切该发生的发生吧。

接下来,就感觉自己是一只待宰的肥猪。先沐浴,想到这可能是一个月里唯一的洗澡机会,我更加小心地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再是护士来处理隐私部分。最后光溜溜地裹在被子里,被转移到手术车上。躺在高高的手术车,头无法灵活转动,妈妈和飞行员一人一边,握着我的手。在这之前,我还奢望宝宝是聪明、健康、活泼、漂亮、善良……而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只要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最好的礼物。而且在那一刻,前所未有地希望自己能生一个儿子,这样,在二十多年之后,他不用承受我今天的痛。

“怦!”手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亲人们被隔离在外间,此后的过程将独自一人面对,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幸好麻醉师一直坐在头前,跟我聊天,当发现我的不安时,他还亲切地握住我的手,安慰着我。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

“你老家在哪里?

“你怎么还长了副乳啊?”

……

现在知道他并不是八卦,而是通过对话让产妇保持清醒,同时观察麻醉剂的量是否合适。

两位医生见惯不怪,一边划肚子一边聊天,某某科室如何如何,某某医院怎样怎样,时不时爆发出大笑。生产对于产妇来说,如临大敌,可对医生来说,胜似闲庭信步。

感觉到冷冰冰的手术刀划过腹部的肌肉,却没有一丝痛感,听到“霍霍霍”抽羊水的声音,也没有一点感觉。真是太奇妙了。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可我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只是听着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参与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说:“出来了!”

“怎么没听见哭声?”我有点担心。

“现在哭不就呛羊水了吗?”

全身无法动弹,头也不能灵活地抬起,根本看不见小东西的样子。

“哇……”稚嫩的声音终于在房间里响起,悬着的心总算落地。

“7斤6两”,医生又大声地宣布,“是个女孩。”

女儿,我的女儿,怀胎十月的孩子。多想在第一时间看看她的容貌,多想在第一时间摸摸她的小手,可我无法动弹,只看得见头顶的光和两壁的墙。医生对孩子进行简单的擦拭后,将她举到我的头顶,我努力地翻着白眼,但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能费劲地伸长脖子,亲亲她发凉的小屁股。

值班医生忍不住炫耀自己的预见性,“看,小宝宝拉胎粪了,把羊水都污染了。如果不做手术,那就很危险。”原来今天挂了一天催产素,没有把她催下来,反倒把胎粪给催出来了。

随即小宝贝被抱出手术室,她将在监护室待满36个小时,才能回到我身边。医生开始为我缝合伤口,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只是一个旁观者,这具身体既属于我,又不属于我。

回到病房,妈妈、飞行员、闺蜜、阿姨围过来,七嘴八舌地介绍他们见到的宝宝是什么样。

“眼睛睁得溜圆。”

“还伸出舌头去舔裹住她的小被子。”

“长得好乖哟。皮肤光光滑滑的。”

“鼻子也很挺拔。”

“额头和眼睛像爸爸,下巴像妈妈……”

热心的阿姨甚至打电话给其他未到现场的亲友:“你们快来看啊,刘苹生一个好乖的娃娃,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婴儿。”

他们越是说得热闹,我的心越是像小猫在挠。亲爱的女儿,我还要等上36个小时才见到你,那是多少分,多少秒啊!

夜深了,众人都散去,只剩飞行员一个人陪着我。他坐在床头,俯低身子,静静地注视着我,眼如春水一般,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轻轻地握着他的手,心里漾起暖流,我们两人经由这个小生命联结得更紧密了。

“从此以后,你就是苗爸,我就是苗妈。”

母乳的烦恼

这次生育,自己设定了两个KPI(关键绩效指标)。一是自然分娩,一是母乳喂养。眼见第一个指标没能达成,第二个指标无论如何也要实现才好。

由于没能及时让小苗苗吸奶,我的乳腺严重堵塞。无论是用吸奶器,还是让孩子吸,都很难吸通。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找通乳师帮忙揉通。可作为新手父母,我们哪里知道这其中原委,还以为是奶水不好,一味地按照土方法发奶。生产前,为了让苗苗的个头长上去,努力地吃;生产后,为了让苗苗有奶吃,努力地吃。

等到产后十五天去医院检查时,医生很不解地问:“你是来做产前检查,还是做产后检查?”虽然已经卸货,但我的体重完全没有减轻,依然肚大如箩,难怪医生会有此疑问。

花生猪蹄催奶汤喝着,红糖醪醩鸡蛋吃着,可只见我越催越肥,不见奶越催越多。每天的第一要务,就是和自己的乳房做斗争,不断地用吸奶器吸,看是否可以吸出更多的奶。小苗苗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醒来,张着嘴,转着头,到处找奶吃。看到这一幕,心情十分沮丧。

向其他正值哺乳或曾经哺乳的妈妈们取经,如何能够使奶水更充足。她们都说得好轻松,“不知怎么,奶就好得不得了”,“轻轻一挤,一道乳白色的线就从乳房直射出来”,“我的奶喂两个娃都可以”……听来听去,非但没有学到如何催乳的经验,反而让人自惭形秽,更觉得沮丧。

除了与奶水进行艰苦卓绝的斗争,还要与小苗苗那晨昏颠倒的作息时间作斗争。想来也是,人家在肚子里,24小时的热水服务,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哪管现在天明或是天黑。可大人非得让小婴儿跟着成人的作息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此婴儿一般都有一段适应期。而且从这种适应过程,也可以一窥婴儿的脾气秉性。有的婴儿不分白天黑夜,除了吃,就是睡,这类孩子一定长得又肥又壮。有的婴儿睡一会儿,醒一会儿,哭一会儿,吃不好睡不好,这类孩子一定长得精瘦精瘦的。小苗苗就属于后者。

她每天睡的时候很少,用母亲的话来说,叫“打屁瞌睡”,意思是只需放一个屁的时间,她就醒了,深度睡眠时间很短。一方面是她的性格使然,一方面是人家根本就没吃饱,当然很容易饿醒。到了晚间时分,更是让人苦恼。若安置在床上,她必定哇哇大哭。只好将她抱起,她便很快入睡。伺机将她再放到床上,未等她屁股挨床,立刻扁扁小嘴,委屈地哭。一旦将她抱起,马上就不哭。三番两次下来,彼此都觉得好累。后来,只好抱着她睡觉。

家里没有请月嫂,父亲要为我们做饭,苗爸要上班,虽说当时我还在坐月子,但没有更多的办法可想,只有和母亲两人轮流上阵抱她睡觉。通常母亲抱上半夜,我抱下半夜。有一天晚上,抱得太久,腰酸背痛,精神不济,看她熟睡已久,我寻思着坐坐可能无妨吧!谁知臀部刚靠近沙发,她立刻有感觉,张嘴就哭,只好立即站起来,四处走动。望着这个折磨人的小妖精,真想在她的屁股蛋上狠狠地揪一把。

正当我作如是想时,她突然莞尔一笑,犹如暗夜里升起一朵光芒万丈的莲花,驱走所有的劳累与抱怨。掐她的心没有了,疼她的心却与时俱增。就这样抱了三个月,终于在某天,如有神助,她在床上一夜安睡,从此过上了晨昏定省的新生活,解放了我们。

种种生理上与心理上的原因,导致我在产后患上轻度忧郁症。具体表现为,每天精神恍惚,不愿与外界联系,饮食不香,容易激动落泪。父亲的一个脸色,苗爸的一个眼神,都会让我潸然泪下,觉得委屈至极。只有望着怀里纯净甜美的小苗苗时,才会让我滋生出一些动力和暖意。

虽然奶水并不充足,但至少每天都会有一段属于我们俩的亲密时光。吃奶时,她喜欢将小手放在耳旁,微微翘起小指头,做兰花指状,闭上眼睛,别提多享受。我则喜欢看她一翕一张的长睫毛,白嫩的小脸上那柔柔的小绒毛。当她的小嘴含上乳头,当握着她的小手时,感觉我和她又合为一体了。

我多想延长这样的美好时光,吃中药,喝催乳汤……想尽各种办法,每天都像战士一样顽强作战,可坚持母乳喂养41天后,奶水彻底断流,从此再也体会不到她柔嫩的小嘴吮吸乳房的滋味。她离开我的身体,已经让我觉得分离之痛,母乳喂养好歹让我们有亲密的联结,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心底的那份抑郁更甚了。

断奶之后,苗苗全靠奶粉喂养。前一个月缺少经验,奶少,孩子总是饿醒,现在全喂奶粉,她反而吃得更饱,睡眠时间也多起来。反思自己在前一个月的纠结,细思量,不能母乳喂养对小婴儿来说,并非灭顶之灾。农村里的孩子吃米粉,城里的孩子吃奶粉,《神雕侠侣》里杨过用蜂蜜喂郭襄,孩子们不一样能成长吗?自己为何这样纠结呢?

其实我不仅是想给孩子更好的养育,更重要的是,想做一个更完美的母亲。不能自然分娩,我不够完美;不能母乳哺育,我不够完美;孩子身长体重不能达标,我不够完美;孩子睡眠习惯不好,我不够完美……虽然已年届三十多岁,可依然觉得人生的路上,自己始终是一个小女孩,有一个权威在评判着我的一言一行,“你做得还不够好……”正是这样的内在声音让我执着于一念,不能享受做母亲的快乐。

想到这儿,再看看小苗苗,她越长越活泼,不时咿咿呀呀地说着,呵呵地笑着,两个黑眼珠骨碌碌地转动着,两手两脚不停地舞动着。她从不评判我,也不区分母乳和奶粉谁的滋味更好,靠在我怀里,她总是全然地信赖和放松。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如此单纯美好。看着她天使一样的小脸,心底的阴霾也慢慢驱散,整个心好像又重新亮堂起来。

好宝贝,让我们一起走向茁壮成长的新生活吧!

科学育儿守则

贯彻科学育儿是我的一贯作风,更何况前三个月苗苗由于吃不饱,生长速度较同月龄的孩子慢得多。别人家的孩子一斤两斤地长,她每个月稳稳地长八两。所以现在身体发展和智力培养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第一件事是游泳,强身健体。家里没有买婴儿游泳桶,需走上十来分钟去一家婴儿游泳馆。从她两个月开始,直到八个月大,每天如此,风雨无阻。看她游泳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小脖子上套一个游泳圈,光溜溜的小人儿就这样泡在桶里,大人们手拿一些发光或发声的玩具,在边上逗弄着。她屁股一拧,整个身子就转过来,再一拧,又转一圈。围观的人哈哈大笑,她也跟着笑,真不知谁在逗谁玩。

游上几分钟到十来分钟,她已满面通红。工作人员将她抱起,放在台上,温柔地擦去水花,抹上润肤露,再为她做着全身按摩。此时的小苗苗,脸赛桃花,津津有味地啃着自己的小手,显得十分惬意。一旁的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安静愉快的样子,便觉得十分美好。

第二件非做不可的事情是早教。我们专门报了一个早教班,从孩子七个月开始,直到两岁结束。所谓早教,不是教孩子学习各种知识,而是教他们学习爬、坐、抓、握和手指的精细动作、统感和平衡。印象最深刻的还是亲子之间的游戏。

有一个游戏是把孩子放在方形浴巾的中央,父母拉住四只角,轻轻地晃动,让孩子在浴巾上滚来滚去,去感觉体位的变化。小苗苗很享受这个过程,每做这个游戏时,她的表情十分放松,从来不担心爸妈会把她摔在地上,反而一边滚一边开心地大笑起来。我们一边晃动浴巾,一边叫着“筛豆腐啰!”,我们的声音混合着她咯咯的娇笑,和谐得像是要流出蜜来。

还有一个游戏,对没有经过顺产的孩子特别有好处。将被子卷成圆筒状,让孩子从这头钻到那头,中间还可以制造一点障碍,以增加游戏的难度。这个游戏其实是模仿产道,让孩子体会从幽暗的通道中出生的感觉。父母还可以在外面叫着宝宝的名字,表示对她的爱和欢迎,并鼓励她勇敢地爬出来。苗苗经常爬在中间,停住不动,一定要我反复地叫着:“哎呀,我的小苗苗到哪里去了?”“咦,我的小苗苗怎么不见了?”这时她才乐呵呵地钻出来。

到后面,这个游戏就演变成“出生游戏”。她躺在我的肚子上,蒙上被子。我开始自言自语:“上帝啊,我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啊,请赐予我一个孩子吧。咦,我终于有一个孩子了。太让人高兴了。这是最好的礼物。她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这时,她用手敲敲我,表示她是一个女孩。我继续说:“感谢上帝,赐给我一个可爱的女孩。一个月,两个月……十个月了,宝贝,你快出来吧,妈妈想你了。”于是,她在我的鼓励声中从被子里往外爬,最后与我相拥相亲。

另一个游戏也让她乐此不疲,即使她已经不是一个小婴儿,仍然十分喜欢。我摩挲着她的脚趾头,嘴里念着童谣:“小猪小猪圆溜溜。我来数一数,多少只小猪,一,二,三,四……”其中的要诀是:一定得数错几次,一会儿四只,一会儿六只,最后才说:“一二三四五,小猪肥嘟嘟。”每当我数错时,每当最后用手指划过五个脚趾时,她总是会笑得满床打滚。

当妈妈的人,不自觉地会成为话痨和歌手,随时随地跟宝宝说话,张口就来各种儿歌。洗澡时唱歌,催眠时唱歌,游戏时唱歌,散步时还唱歌……记得洗澡时最爱给她唱一首老歌,“爸爸爸爸爸爸,亲爱的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慈祥的爸爸……”由于节奏明快,而且简单易重复,不久她就可以哼哼曲调了。

在不到一岁时,当苗爸陪她玩耍时,她喊出了石破天惊的“爸爸”二字。这标志着苗苗的语言能力开始走上新台阶。看,我多有成人之美,没有存一己之私,让她先学会叫“妈妈”二字,反而大公无私地先教会她喊“爸爸”。可苗爸并没有感激涕零,反而揣测我的用心。他说:“据说,孩子先叫谁,谁会比较命苦。”我真是比窦娥还冤!

科学育儿的核心不在于精细卫生的食物,一丝不苟的作息,而在于父母用心地陪伴和呵护。她笑或哭,静或吵,都要及时给予温柔甜蜜的回应。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都敞开心,带着爱,让温暖的能量在亲子之间流动。这样的养育才最科学!

人生第一步

俗话说“七坐八爬”,从婴儿的成长过程,似乎也看到了人类直立行走的进化过程。又有人说“没有学会爬就会走了”,大意是指没有按步骤行事,太急功近利。可现在的孩子们,整天都在大人的怀抱里成长,哪有机会好好爬呢?更有甚者,有些长辈嫌地面太脏,不允许孩子在地上爬来爬去,生生地夺去孩子学爬的乐趣。

苗苗是专业学习过爬行的。在她半岁时,我们帮她报了一个早教班,其中有一门很重要的课程,就是学习如何爬。最初的时候,得有两个人配合,一人在前,用一些有趣的玩具逗弄着她,另一人趴在后面,两只手分别抵着她的两足,并且一前一后交替着推动她的脚掌。慢慢地,她就会像一条蚯蚓蠕动着前行。这样每天坚持练习,很快苗苗就学会爬了。

接下来就要提高难度。把她放在地上,大人也坐在地上,用手和腿形成阻隔,考验她如何爬出重围。有时,她需要钻过空隙,有时,她需要翻越障碍。这样训练下来,她就可以自如地爬高爬低。另外,还可以训练她在黑暗的环境下爬行。我们用一张很大的床单盖住两头,把她放在中间,看她如何找到出口爬出来。

经过一系列的训练,苗苗很快成为爬行的高手,并能稳稳地坐起来。等到九个月大,我们就用另一个游戏来锻炼她的腿部力量。把她抱在怀里,直立起来,猛地放手,再迅速抱住她。初时,她有些愕然,也许是疑惑大人为何要放手,也许有些担心自己会跌倒。但很快,她知道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她,就开始尽情地享受游戏的快乐。每当我说:“苗苗,打个蹬蹬。”她就格格地笑个不停,不断要我重复,一定要玩到尽兴为止。

到了十个多月,她内心充满了行走的欲望。看到别的小朋友自由奔跑时,她的双脚跟打鼓似地晃个不停。是时候让她学习走路了。有些家长为了省事省心,会为孩子买学步车或学步带,但这样学走路的孩子总是踮着脚尖,离开学步车后,反而不容易保持身体的平衡。所以我们坚持弯下腰,用手扶着她走。当然,这样一来,大人不得不将身子弯得很低,非常容易腰酸背痛。但为了苗苗的健康成长,不仅是我,一家人都牺牲了自己的轻松和舒适。

我们先是双手扶着她,后是单手拉着她,再是她自己扶着茶几和沙发走,小苗苗就这样一步步站起来,一步步走起来。这时的她仍然像一个不倒翁,一旦没了支撑,走不了两步,必定身子一晃,“咕咚”摔下去。但她从不气馁,爬起来,继续走,再“咕咚”一声摔下去。做妈妈的看到眼里,疼在心里,但还是要继续。谁让摔跤是成长的必然之路呢!

2007年夏天,在小区的露台上,苗苗丢开外婆的手,迈开了步子,虽有些摇晃,但仍保持平衡地朝前走。我们半欣喜半担忧地望着她的小身影,小苗苗一岁了,开始正式踏出人生的第一步。苗苗,你要走好,摔跤也没关系,爸爸妈妈永远在身后支持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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