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和贺新宇的生活几乎不再有交集。我们学校的教育学院是独立于校园的,除了那幢圆形的实验楼,我和贺新宇也没有一起上的课。
和吴思瑶他们见面居然还算频繁,总是能在球场或者公车上遇到她和林语沁。唐煜似乎和那晚一起来舞会的张慕森谈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除了上课两个人几乎黏在一起。张慕森和我住在同一幢宿舍楼,最近偶尔会在楼里撞见唐煜,估摸着两个人已经住到了一起。
我的厕友是一个美国女生叫Sarah,金发碧眼大长腿,很标致的美女,也很热心,是我们学校大二商学院的学霸,还辅修了心理。我和她的作息差不多,偶尔会一起挤在卫生间化妆聊天。
女生之间聊天那就难免要说一些八卦的话题,Sarah告诉我很多新生都会在第一个月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新鲜感过了就会火速分手,她说自己作为过来人劝我别在第一个学期谈恋爱。
她说这话时我想到的全是张慕森和唐煜。果然,正如Sarah所说,十月初他们就分手了,正好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星期我再也没在楼里见过唐煜。
我的课表还算轻松,一周十二节课,而且没有晚课,最迟的一节课下午六点就下课。开学后一周我还调整了一下课表,把周五的课全部换到了周一至周四,这样前面四天辛苦一点,周五就可以休息了。
一个多月来我逐渐开始适应这里的学习和生活,也在社团遇到了几个志趣相投的朋友,仿佛一切都走向正轨。
十月中的一个星期是我们学校惯例的读书周,本意是给我们放假一星期,让我们复习期中考,但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这个星期出游。
我们学校虽然地处偏僻,但自然风光是周边最好的,沈雅婷说想来我们学校附近拍一组照片纪念自己的18岁生日,问我可不可以来我宿舍借住几天,我当然很高兴终于可以和她见一面。
和雅婷确定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我后,开始做教授上传的复习卷。全部写完提交之后已经九点了,我洗了个澡打开电脑想找个剧看看,这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我们宿舍楼只能刷卡开楼下大门,而门禁卡之后本宿舍楼的学生才有,前台也会进行登记,算是很安全的了,楼里一般也只有本宿舍楼的学生活动。
我开门的一瞬间忽然对宿舍的安全产生了质疑。
门外站着贺新宇。
我穿着睡衣,头发没吹干,湿答答的黏在一起,肩膀上还披着浴巾防止头发弄湿衣服,甚至在宿舍太散漫都没穿拖鞋,光脚站在门口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帮唐煜和张慕森复合了,”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拜托张慕森放我进来的”
“你帮他们复合就是为了可以溜进我们宿舍楼?”我一下子有些无法理解这其中地逻辑关系,一下笑出声。
贺新宇右手摸着后颈,说道:“我就想和你谈谈...能...让我进去嘛?”
我转身看了看身后的房间,还算整洁,便侧身让他进来了。贺新宇也有些不知所措,站着不知道该干嘛,我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坐在床边。然后是一段很长的沉默,最终还是贺新宇憋不住先开口了。
“卓鸣,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我说的?其实我...我...”他不安地摆弄着连帽衫的拉绳,“我高二的时候就见过你...”
贺新宇说高二那年他们学校校队来我们学校打友谊赛,他在赛场上看到我。
“那时候就觉得你好像眼睛里有星星一样...我想那个被你注视着的男生一定很幸运叭...但是高二下学期再来比赛的时候发现你没去看那场球赛...明明那个人还在篮球队...我就想是不是...”我低下头不再看他,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总是让我觉得心脏很痛。
“我也托你们篮球队的帮我打听过你,但他们都说不知道...高三再去你们学校的时候你也不在...那天在机场见到你的时候我其实一下子没认出你...你和两年前变化很大,当然,是变得更好看了...但是,眼神不一样了...”
“后来你说,来这里是想要重新开始,我猜大概是他辜负了你的好。”
“说起起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一直记得你,我一直记得那时候你眼睛里的光。”听到他的话我心里一震,明明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迷惑和不安,听到他的话却又不觉得他像是在骗我。
“那天我又看到了。”贺新宇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他接着说,“那天晚上...在湖边...我看到你眼睛里闪着和从前一样的光。“
“因为我...对着太阳叭...”我解释道。
“可我就是这么自作多情地相信是因为我,你眼里才有了光。”他这话说的傻里傻气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我似乎心情好些了继续说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觉得我很蠢...因为一个眼神喜欢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两年这种事,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说道:“我一直找了你两年,我忘不掉你的那个眼神,我一直告诉自己如果再有机会遇到你,我一定要告诉你,我喜欢你。”听到他说“喜欢”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跳加速,这是第一次有人认真的对我说出这两个字。
“你绝对不知道我发现你和我在一个学校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觉得这就是老天对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绝对不会错过了。”他一直低着头,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短发划过我的手心,痒痒的。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想你,我不想明明在同一个学校了还是不能见面,我也不敢给你发消息,我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么。我听思瑶说遇见过你,你看起来很开心,也有新的朋友,我怕你会不会就这样不需要我了,不再想起我了...”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蹭了蹭我的手背。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可能只是你幻想中的那个完美的我。”我无法想象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只因为人群中我的一个眼神,他喜欢的或许只是一个幻想出来的完美的人物,等他发现我其实不是他想象中那样的时候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厌弃我,远离我?
“我知道我们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而且我喜欢的就是你,你无论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你。”听到贺新宇这番话的时候,我觉得心脏快要停跳了,“给我一个机会,我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没等我说话,他已经把头凑了过来,我不知所措的闭上了眼睛,却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和柔软的唇瓣在我额头轻点了一下。
“这是上次你占我便宜的报复!”他红着脸摸了摸鼻子,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但是我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完美的人,我也有脾气,也有不好的地方,所以...”
“没关系!是你就好了!”他没等我说完就一把抱住了我,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让我觉得安心。
贺新宇一直抱着我不肯松手,生怕一松开我就会跑掉一样,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的事,一直到十二点被我强制赶出宿舍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第二天一早,沈雅婷说大概十一点到我们宿舍对面的车站,我八点就起床化妆。已经入秋了,天气逐渐凉了,我挑了半天,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裸粉色的T恤裙,系上一个黑的的束腰,外面套一件黑色的短外套,再穿上新买的长靴,在镜子前臭美了一次会儿忽然收到贺新宇的消息,他已经买好了早餐在宿舍门口等我了。
我走出宿舍楼看到他正坐在对面教学楼的台阶上。他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牛仔外套,内搭是一件粉色连帽衫。
“如果我没醒你难道要一直在这里等着嘛?”我接过他手里的咖啡和包装纸袋。
“我一早就看到你宿舍亮灯了。”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今天怎么打扮这么漂亮?”
“我昨天忘记跟你说,我闺蜜要来我宿舍借住几天,她来这里拍照。昨天那种情况,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就...”我抿了一口咖啡,又抿了抿嘴。今天的口红有些沾杯,在雪白的杯口上留下了一圈痕迹。
“那你要陪她嘛?”贺新宇略带委屈的看着我,我想按照他的性格,应该已经计划好了今天一整天都活动。
“我十一点接她去宿舍放行李,然后她就就要去找约好的摄影师拍照了。等她拍好估计也得下午三四点了,我答应和她一起吃饭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叭!”我满怀期待的看着他,雅婷的八卦之心根本遏制不住,早就想见见贺新宇了。
“好,”他很爽快的答应了,“那今天还有什么计划嘛?”
“这倒是没有,你肯定安排好了对叭!”
“离十一点还有...”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足够,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我跟着贺新宇坐上了公交车。贺新宇说要带我去我们学校的西校区,到这里一个多月的时间我都不知道我们学校还有一个西校区,贺新宇说那个小区主要是物理和天文系的课,我一个文科生当然是不知道的。庄维思有物理课,每周都要往返两个校区,却也让他有了一些意外的收获。庄哥告诉贺新宇西校区食堂的炸鸡翅非常好吃,比主校区和镇上炸鸡店的都好吃,让贺新宇他们都去试试。
吴思瑶之前还开玩笑说“坐半个小时的车去吃个炸鸡我怕不是疯了?”,在吃过一次西校区的炸鸡之后每个周末都会缠着林语沁陪她一起去坐车去吃炸鸡,因为这事儿他俩最近都胖了不少。半个小时之后我跟着贺新宇来到了西校区的门口,西校区也有自己的宿舍区和教学区,食堂在宿舍楼的后面。
贺新宇买了一份炸鸡,用纸盒装好便带着我离开了食堂。
“你买了炸鸡不在食堂吃嘛?”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他握起我的手,带着我往旁边一幢两层高的白色圆顶建筑物走去,“这里也是庄哥发现的,是天文系的旧教学楼,最近已经没人用了,也没什么人知道这个地方。”
这个建筑物少说也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走廊的尽头是两扇五彩的玻璃花窗,阳光照进来,木制的地板上倒映着花窗上的图案。年代久远让这里的地板有些松动,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跟着贺新宇一路走到二楼,二楼是一个架空的平台,只有一个房间,大门紧闭,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贺新宇推开旁边的一扇窗户,一手撑着窗框就翻了进去。
“喂!这样不好叭!”我看着他在里面向我招手示意我进去,有些犹豫。
“相信我。”他目光坚定,我把没喝完的咖啡递到他手里,撑着窗框小心翼翼的翻了进去,落地的瞬间,贺新宇一把接住了我。
“这是天文馆,去年还对外开放的,今年没钱修缮了就关闭了,但是这边一直没有停电,所以这里的星空秀还可以正常播放。”说罢他带我坐在观众席中,他跑到放映室打开了开关。
幕布上的星空开始变化,贺新宇坐到我旁边,握住了我的手。看着星空变化,流行划过,我转头看向贺新宇却发现他一直在看我。我忽然感受到了贺新宇所说的“眼睛里的光”的意思,他看着我的时候我仿佛觉得他的眼中有繁星闪耀。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不好意思的转过头说道,“每次夜幕降临,我就会向我看到的第一颗星星许愿,我相信这样我的愿望就会会实现的。”
“那今天我们一起许个愿叭。”他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相扣。我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说道“我希望我和贺新宇能永远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许完又觉得有些幼稚有些好笑。贺新宇见我笑了便问我许了什么愿望,我不好意思说,只好告诉他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贺新宇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说道“那我希望卓鸣今天在天文馆许下的愿望一定要实现。”
我和贺新宇在十一点前赶回了主校区,西校区的炸鸡真的非常好吃,看来庄哥对于吃真的是很有研究。我们坐在车站候车棚里等雅婷,他趁机向我了解了一些关于沈雅婷的事。
见到雅婷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了,公车迟了一些,耽误了不少时间。雅婷一见到贺新宇就说:“你就是贺新宇!你要是敢对卓鸣有一丁点不好!我就打断你的腿!”
沈雅婷是个身材娇小,面容甜美的南方女孩,讲话却是狠得不得了,不过贺新宇自来熟,很快就和雅婷熟络了起来,还尊称她为婷姐。陪着雅婷见到了约好的摄影师,因为不确定雅婷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完成拍摄,贺新宇取消了下午的计划,我们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校园里乱逛,我正觉得走的脚有些酸的时候贺新宇说:“要不我去那里坐一会儿叭,你穿的靴子一直走路会不舒服叭。”
我没多想就随口答应了,一路走到他宿舍门口才想起来,上次来他的房间只是作为朋友帮他搬东西,这次作为女朋友,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是走都走到门口了。贺新宇开门后很自然的坐到了电脑前,我有些拘谨,忽然感受到了他昨晚来我宿舍是的那种手足无措。
“我...坐哪儿?”我看着他,“要不你坐床上,把椅子让给我?”
贺新宇忽然用力拉了一把我的手腕,我重心不稳一下坐到了他腿上。我慌忙想起来却被他一把抱住,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来了就不准走了。”我的耳朵里充斥着自己的心跳声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贺新宇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着,居然打开了我那天在车上看的剧。
“看到哪一集了?”贺新宇的凑近在我耳边说话的声音让我脑袋嗡嗡响,半晌我都回答不上来,他见我不说话,随便点开了一集,说道,“要是看过了就自己跳过。”
我实在不敢抬头看他,但是越是低着头就越像是在往他身上靠,我整个人几乎是蜷缩在他怀里,近的好像要贴到他锁骨上去了。
暧昧的空气充斥了整个房间,他身上依旧是干净的雏菊的味道,好像走近了一副描绘夏日花园的油画,安逸宁静,而第一次和异性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我却紧张的手脚僵硬不知所措。
我感觉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唇与唇之间蜻蜓点水一般都触碰过后,他的气息将我淹没。
这时脑海中闪过范淼的身影,让我有些不安,贺新宇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异常,放开了手,我慌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贺新宇拉了拉卫衣下摆,我背对着他站着,我一手放在自己胸口,试图压住胸腔里乱跳的心脏。
贺新宇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去一下洗手间。”便起身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他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平复了心绪,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男女主角婚礼的那一集,这是整部剧我最喜欢的一集。
男女主角经历了整整九年的相处,跨越了外界的压力也跨越了自己内心的不安,终于选择坦白感情,共度余生。
贺新宇坐到了床边,笑了笑说道:“你的脸好红啊。”我瞪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绕到我身后,在我脸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我觉得我的脸烫的好像发烧了似的。
本以为雅婷大概四五点就会完成拍摄,结果我和贺新宇一直等到了七点四十才接到雅婷的电话。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了,我和贺新宇接到了雅婷之后觉得找个地方吃饭。贺新宇说既然雅婷是第一次来k镇就应该带她去一个有特色一点的地方吃饭,我一下子真想不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有特色的餐厅。
十分钟后,我们跟着贺新宇来到了一个码头。他说这里的渡轮是免费的,一天24小时开放,往返于k镇和对面的狼岛之间。
这座岛音译大概会被叫做沃尔夫岛,但因为Wolf是狼的意思,我们就都管那个地方叫狼岛,其实岛上并没有狼,只有住户和农田。岛上住户很少,路灯也少,所以是观星的好地方。
渡轮上除了我们还有一些下班回家的住民和与我们一样去参观的学生。他们三五成群,站在甲板上嬉笑。雅婷靠在栏杆上看看湖水又看看逐渐变得清晰星空,我开玩笑说她好奇的样子像极了第一次坐车的狗狗,被她狠狠的拍了一下。
渡轮靠岸后,雅婷一下从船的楼梯上跳到码头上,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然后不好意思的和周围人道歉。贺新宇先一步下了船,扶着我走下了楼梯。
离码头最近的是一家烤肉店,店里灯光昏暗,收音机里放着蓝调音乐。服务员带领我们走到露台就坐,今晚他们有乐队驻唱,驻唱是一位妆容精致的黑人美女,微凉的晚风让她本就空灵的嗓音显得更加缥缈。
吃完晚饭我和雅婷一直在聊天,贺新宇在一旁没有插话,只是轻轻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让人安心。回到宿舍门口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那我们先进去了...”我松开了贺新宇的手却又被贺新宇一把抓住。
“进去之前,不给我点表示嘛?”
我看了看雅婷,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站在一旁姨母笑。
“那你闭上眼睛!”贺新宇乖乖闭上眼睛对着我低下了头,我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刷了门禁卡,拉着雅婷跑进宿舍里。
贺新宇目送我们进去了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