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掠过,金家堡堡主双手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鲜红的血不住地从他指缝里汩汩流出。他拼命地叫喊着,但从那被割断的喉咙中发出的只有“呜呜呀呀”的声音。他的双眼充满了惊愕,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他的面前,是一位穿着吉服的银发少年。那少年正用丝巾轻轻地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剑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有一种如死亡般冰冷的质感。少年一直没有看堡主,也不顾堡主怎样声嘶力竭的叫喊。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擦着剑,面无表情地擦着剑。
没过多久,剑擦干净了。金家堡主也安静了。
少年扛起堡主的尸体,走出了血迹斑斑的厅堂。门外,一队黑衣人单膝而跪,等候指令。在他们后面,早已整整齐齐地排着七十九具尸体。
少年将尸体放到了中间空出的位置上。他再一次点了点数目。不多不少,刚好是八十具。
他差人去找火油,仔仔细细地洒在每一处地方,每一具尸体身上。这些面孔,和他相处了八十天之后,终于到了该毁灭的时候了。
当他走过第二十七具尸体时,他停住了。
所有人的脸都因惊讶和恐惧而扭曲了。唯有她,居然还是那么的安详。仿佛仅仅只是睡过去了而已。
她才满十七岁,正是应该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的时候。可他,却在大婚当日,亲手葬送了她的爱与生命。
她身上穿着红色嫁衣,分辨不出哪里是血的印迹。少年从怀中抽出那张染血的丝巾,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胸口上,随后,才向她洒下火油。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善后工作才完成。
不久之后,火光慢慢映红了北面的天空。金家堡,随着那浓烈的黑烟渐渐在武林之中消失了。
他又一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但他并不高兴,甚至有些懊恼。因为,完成任务之后,等待他的不是什么奖赏,而是更艰难的任务。
果然如他所料,在第二天夜里。水月宫专职传信的雨燕就带来了密函:“滨海,叶家庄,灭,六个月。”
他突然间怔住了。叶家庄?这地方的名字好熟悉。
啊,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个地方啊!
回想起那个地方的时候,他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身着碧罗绣裙的女子,以及那一段看似值得回忆的往事。
四年前,他叫林司晨。
而她,则是叶家千金大小姐。
如今,她应该还是那个千金小姐。
而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自己了。
他苦笑了一声,将手里的信函送到火烛边。火舌顺着信纸边缘慢慢地吞噬着,直到他的指尖。
他没有缩手,任凭火焰在指尖烧灼。直到信纸变成灰烬,直到火起火灭。半晌之后,他动手弹去了指间的纸灰。借着烛光,他观察了一下自己修长苍白的手指,果然,没有一丝烧伤的痕迹。
因为修炼的是至阴至寒的水月功,他的身体一直是异常地冰冷。而且,他的每一寸皮肤都覆有一层透明的薄冰。因此,一般的火焰难伤他分毫。
他站起身来,即刻整理好行装,就夜出发。
夜风呼啸着掠袭而过。那冷冽的气息渐渐吹醒了他的本性。他不再去想那个人,也不再去想那些事。现在,他的脑海中只存有姑姑的指令:灭叶家庄!
他会一切想尽办法去完成这个指令,即便不择手段,无情无义。
因为,这才是他,水月宫首席杀手:水月寒。
大概是次日的巳时,水月寒便到达了目的地。
进入城中,走在滨海城内陌生而又感到有些熟悉的街道上,那些昨夜好不容易掩埋下去的杂念又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重新占据他的思绪。
四年前,水月寒化名林司晨,戴着水月宫特制的水玉面具易容来此,目的是为了潜入风头正盛的海沙帮执行暗杀任务。不料事后却因线人关系而败露了他的行踪。水月寒在受伤逃亡的过程中,误入了叶家庄的后院。当时的水月寒满身是血的晕倒在叶家千金大小姐的房里,差点吓晕了她。
这便是两人的第一次相见。
如今,故地重游。水墨坊,青吾楼,罗绣庄……这些不变的事物都在勾起了他对那个人不变的回忆。
大约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眼前是一间装潢华丽的酒楼,梁上的牌匾裱着三个金漆大字:“凌霄楼”。
“哎哟!这位少侠,里边请!”小二进门外有客,便热情地将他引了进来。
水月寒入内后环顾了一下四周,因为离午膳时分尚早,所以店中并没有什么人。
“少侠您来的可真早,不过我们后厨也刚好准备好了食材,今天的招牌菜是……”
“你们掌柜在哪?”他打断了店小二的话,直接问道。
店小二贼溜溜的眼睛打量了一下这个银发少年,他身上虽穿着劲装,但衣料上佳,做工精细。不像是寻常江湖客。为防触犯贵人,他只好赔笑道:“掌柜还在后院休息,敢问少侠找他何事?要不您在这大堂中稍作歇息,待掌柜醒来我定会代为转告!”
水月寒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不经意地将手搭在店小二的肩上。后者顿时半边身子发麻,整个人如入冰窖一般,动弹不得。
“现在就带我去见他,明白了吗?”水月寒微笑道。
店小二望着这看似温柔的笑容,感到的却是阵阵恐惧。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点了点头,不敢再作任何其他的打算。
水月寒这才收回了手。店小二脱了力,立时一个踉跄向后倒去。但他不等身体缓过劲来,就连滚带爬地朝后院跑去。
水月寒随他走了过去。店小二此刻已在一间房前急切地扣着门,“砰砰”的敲门声在后院里回响。不多时,一个睡眼惺忪,还穿着内衫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打开了房门。
掌柜第一眼见是自己的伙计在敲门,立时火冒三丈,扇了他一巴掌大怒道:“混账东西!不是说过了不要吵老子睡觉吗?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店小二连忙鞠躬道歉,“但是这位爷执意要见掌柜您,不然小的就……”
掌柜闻言不以为然,甚至都没去看店小二身后的人。可当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店小二肩上那像被冰晶覆着的掌印时,脸色立刻大变,喃喃道:“这是冰……冰莲掌!”
水月寒又是微微一笑,道:“不错,掌柜还认得这个掌法。”
掌柜终于抬眼正视这个银发少年,顿时如鲠在喉。片刻之后,他面如死灰地打发走自己的伙计,头也不敢抬地将水月寒引入了房内。
掌柜确认房门关严,无人偷听之后,才对银发少年毕恭毕敬地问道:“敢问,是水月宫的哪位大人来访?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我是谁不重要。”水月寒淡淡道,“重要的是,东西在你这里吗?”
“在在在!”掌柜连声应道,他走到内室中鼓捣了一会儿。只听得一声机关开启的声音传出,不一会儿,他便将一封封有“月”字火漆的信件递给了银发少年。
银发少年没有立即拆开信件,而是对掌柜的淡淡地问道:“房间可有备好?”
“有的有的,在主楼顶层最里边一间,外边挂着‘待修缮’的牌子。”掌柜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铸的钥匙。
“嗯,安排得不错!”银发少年接过钥匙满意地说道。
“都是主子们教导有方!”掌柜谄媚地回答道。
“我会跟玉善司的人说,这个月的水玉牌加倍!”银发少年漫不经心道。
掌柜闻言目露金光,感激地磕头道:“多谢主子!多谢主子!”他认定面前这个银发少年该是水月宫中能说上话的主儿,便准备使出浑身解数再讨好一番。可只听得房门那儿传来一声“呲啦”的声响,他抬头转身望去时,银发少年已失去了踪影。
顶楼最里边那一间的房门被打开了。水月寒环顾四周,见房间内陈设极为奢侈,雕栏玉砌,金碧辉煌。就连喝水用的茶碗,都是前朝的名贵瓷器。他不禁苦笑一声,这些商铺真是用尽心思地想讨好水月宫啊!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外执行任务,回宫的时候也几乎是在修炼。但他仍然能通过接触水月宫的这些“哨站”和“哨兵”们知道一些宫中的事情。
水月宫,江湖中最神秘的门派之一,坐落于西北地区最大的水源---镜湖之畔。初建之时,便迅速掌控了西北一界的所有资源。而今已过十余载,水月宫的势力早已遍布整个武林,对资源的控制也越来越强势。因此,许多商铺争相成为水月宫的哨站,为水月宫执行外勤的门人提供情报和隐蔽之处。水月宫为奖赏这些追随者,命统管资源的玉善司分发水玉牌。这些水玉牌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向水月宫换取一些东西。听说这些东西不仅包括物资,宝物,钱财,甚至还能收买人命或是得到你想要的人。总而言之,这玩意儿在江湖中应是值钱得紧。
可是,那些唯利是图的人所追求的事物,他没有一点兴趣,甚至是不屑一顾。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再多的水玉牌也换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