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定睛望去,是另一个黑衣人。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人来的方向该是叶家千金的居室。此刻,那人正朝他靠近,但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他。林司晨怕惊动到叶天霸,便决定在那黑衣人发现自己之前,悄无声息地翻下屋顶,藏了起来。
“为何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从那个房子里出来,难道说……”林司晨躲在暗处看着来人从他头顶上掠过时,心中竟不免有了一丝担心,“也许,有什么可利用的线索也说不定。”他说服了自己。待片刻之后,当那人穿过这个院子的时候,林司晨也运起了身法,在后面跟着他。
跟了一会儿,林司晨觉得前面这人的身法甚是熟悉,思索片刻后就明白过来了。没错,是她!
那人一直跑到了叶家后面的断缘山上才慢慢放缓了脚步,似乎也终于发现了身后的林司晨。便停下转身对他说道:“你是谁,为什么跟着我?”
“小姐,请速与我回庄中,否则庄主怪罪下来,小的承受不起!”林司晨在追途中早已拟好说辞应付她。
“又是爹爹!哎哟!为什么我总是跑不出去?这一次还这么快就发现了我!”那人一边跺着脚一边说道。
林司晨正暗道这千金大小姐还是那么好骗的时候,那人突然来了一句:“慢着!你若是我们叶家庄的人为什么会穿着夜行衣来追我?你到底是谁?”
林司晨心念电转,只见他的身形有如鬼魅般迅速靠近对方,右手闪电般探出,掐住了对方的肩头,将她拉到了身前。
那人被迫与他四目相对,可就在那一瞬间,那人透过他漆黑的瞳孔,看到了他不愿被别人看到的东西。
“你是……”那人话未说完,就被他点了肩颈的穴道,昏睡了过去。
林司晨伸手扶住她。这个倒在自己怀里的人,透过一身黑衣散发着一股沁人的桂花香。这香味对林司晨来说,竟有些怀念。
他褪去她夜行服上的头套。那人的真面目他终于看清了。衬着这洁白的月光,那副深埋在他心底许久的美好容颜,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出现。
林司晨嘴角不禁稍稍扬起,可不过片刻,他便收摄回心神。将怀中之人背起,带回了叶家庄。
还好,回来的时候豪杰宴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后院的守卫依旧空虚。林司晨顺利地将她送至其闺房后,便解开穴道,静静地坐在她的满是花香的绣床前。
他用的点穴手法也是独门秘传的,但他并未施加内劲,所以她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果然没一会儿,便听得床上传来几声闷哼。
床上之人缓缓地睁开眼睛,见床头坐着个黑衣人,便本能地向旁边退开。她迅速抽出了藏在枕头下的银制匕首,猛地刺向对方后颈。
“醒了吗?”林司晨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问了一句。
匕首的剑锋突然像中了咒语一样,在离他颈部要害一寸的位置堪堪停住。
窗外月光洒下,她这才看清了黑衣人的侧颜。
她手中的匕首滑落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她心心念念想要见到的人,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她眼前。
“是你!真的是你!”她一头倒在了他的怀里,泣不成声,“我还以为我等不到你了,等不到你了!”
林司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
怀中的她依旧如泣如诉:“爹爹就快要把我许配给别人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我多害怕,多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不起,善臻……我来晚了!不过,也还不算太迟!”林司晨柔声答道。
怀中之人抬起头望向林司晨。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深深地触动着林司晨,她脸上的泪滴滴落在他漆黑的夜行服上,同时也滴落在他本该静如死水的心中,阵阵涟漪激荡而起。
“这四年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不来找我?”叶善臻撇着小嘴,娇俏的面容上显出一丝责怪之意。林司晨笑了一声后,便把事先准备好的话向怀中美人解释了一番。内容和大致他之前告诉文直的事情一致:到塞外游历,修炼剑法。
“我一听到叶家庄要比武招亲,便火速赶了回来。”林司晨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愿把你交给其他人!”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情真意切,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样。
叶善臻闻言朱唇微张,却始终不语,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久久地望着林司晨,似是激动,似是怀疑。她激动的是她终于等到了心中之人。她怀疑的是,今晚的这一切难道又是一场梦境?
泪水再次湿润了她的眼眶,她靠在他的胸膛上,喃喃地垂泣道:“林郎,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离开叶家庄!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吗?”
“不必的,善臻!”林司晨微微笑道,“我要堂堂正正地迎娶你!这次比武招亲我一定会胜出的!”
叶善臻双眸倏然亮了起来,惊喜道:“你参加比武招亲了么?今天胜出的人难道是你?”
林司晨轻轻点头,回以一个肯定的笑容。
叶善臻欣喜地抱住了他,可不过一眨眼功夫,他便被推开了。
只见叶善臻脸色黯淡下来,沉声幽幽地说道:“林郎你胜出不了的!爹爹他,他……”
她欲言又止。
他脸上显出一副疑惑的样子,问道:“你爹爹怎么了?我打赢了他还能不认账吗?”
“不,林郎!你不明白……纵然你武功再怎么高强,但爹爹他是不会让你赢的……”叶善臻低下了头。
“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堂堂叶家庄庄主还能使阴招毒害我不成?”林司晨皱眉道。
叶善臻听到这话花容失色,急忙用玉指点住了他的嘴,凄然道:“不知是不是毒害,但肯定是会对你不测的……林郎,你还是快走吧!”
“走?怎么可能走?线索就在眼前了。”林司晨心中暗道。
他反复追问着叶善臻,终于迫得她诉说了来龙去脉。
“我也是上次出逃时,看见文管家在后院和一个奇装异服的人在说些什么。好奇凑近一听,竟说是爹爹要弄什么万全之策,以防第一天的胜出者赢得最后的决战……”叶善臻继续说着,“我只见到那异人交给文管家几个瓶瓶罐罐,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我没听清,但肯定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司晨听罢表面立刻装作大吃一惊的样子。但其实,下毒这种事情自己也经历了几次,而且每次都是那些道貌岸然之人使出的招数。见怪不怪了。
良久,他才缓缓说道:“善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你就等着我的明媒正娶吧!”
“林郎……”叶善臻再次抱住了林司晨,这一次她没有松开,但她的泪水依然不停地夺眶而出,浸湿了林司晨的夜行服。
“在比武招亲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俩的关系,以免节外生枝,好吗?”林司晨柔声叮嘱道。
怀中之人轻点螓首回应着他。
“好了,”林司晨俯下头闻着她的发香,柔声道,“我离开房间太久了,为免起疑心,我该走了!”
叶善臻抬头望向他,一双美目渐渐迷离。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用纤细温软的玉指轻抚着他的下颚,喃喃道:“真希望这一切不是梦!”
林司晨闻言一怔,眼神复杂了起来。他扶起叶善臻,再不敢触碰她。他害怕自己会陷入这温暖的拥抱中,又难以离去了。
“我走了!”林司晨冲叶善臻笑了笑,便起身向后退开了,转瞬之间,他便消失在月光不及的黑暗之中。
回去途中经过了叶天霸内院时,林司晨远远看见其房间的灯依旧亮着。他本想再回去听听看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信息,但转念一想,自己出来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些,自己留在房内的留声铜器已快失去效用。要是房外的暗哨有所怀疑,那就麻烦了。因此他决定直接回房。
这次他有所防备,便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暗哨的位置。他巧妙地利用身法避开其视线,顺利遁入房中。然后小心收好拟声的铜器,并故意在房内走了几步才再回到床上闭目调息。
调息之时,他的脑海里正有条不紊地梳理着今天的所见所闻。稍作分析之后,他认为就目前来说,自己的身份虽不至于暴露,但仍需要进一步去消除嫌疑。
其实他告诉文直的事情并不全是编造的。他确实师从剑邪,并继承了他的瞬影剑,也和师父有过一段塞外修行的经历。他准备让莫心利用这一点,借助笼罩在叶家庄之上的水月宫情报网,使自己的身份变得更加真实。这真真假假的消息参杂在一起,最是让人迷惑。虽不大可能让叶天霸完全信任,但至少可以先混淆视听,暂时稳住局面。
另外一点,根据叶天霸与文直的对话,他感觉明天得胜的擂主,即后天与他比试的人,该与他们二人有着不一般的关系,说内定也不为过。此人身份虽未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他在暗,自己在明,必须要想一些应付叶天霸阴招的对策。
林司晨想到这里,突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或许,那位今晚想要出逃的叶家千金,能够帮助他。
但为什么,自己觉得让她帮助自己会有种愧疚感?
本不该如此啊!自己是什么人?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利用一切手段来达成目的的冷血杀手罢了。
反正,她也会……不,是必须死在自己手上的。就像之前金家堡的千金,雪山派的少当家,还有南山楼的秀姑一样……这个叫叶善臻的大小姐,也没什么不同的,事后都会被自己亲手埋葬。
是的,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