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
郢都浣花江畔的钟家府邸。
钟莫尘在侍女的协助下,早已穿戴齐整。
四十六岁的他,干练沉稳。一双深邃的眼眸在紫袍官服的映衬下,精光内敛,不怒自威。
“老爷,该出门了。”一个持剑侍卫走到身后轻语道。
“好。”
钟莫尘放下茶杯,缓步出门。
经过后苑临渊池时,早早站在池边赏鱼的老人叫住了他:
“莫尘,过来一下。”
钟莫尘急步过去:“父亲,何事?”
老人满头白发,但脸色红润,身姿依然挺拔。
他正是钟莫尘的父亲,前太傅——钟繇。
钟繇看着水面,淡淡问道:“如今郢都政局如何?”
“还算平稳。”
“郢都之外呢?”
“犬牙交错,互相制衡。八大诸侯王,各有异心。将军目前不敢妄动,不必过于担心。”
钟繇提醒道:“看着远方时,也别忘了看看脚下。”
说完他将一把鱼饵撒入池中,水面翻腾,锦鲤争抢。
钟莫尘道:“爹爹说得是。”
钟繇点点头,劝勉道:“虽说陛下信任于你,但凡事不可专权,要事必上达天听。”
钟莫尘叹了口气:“孩儿知道了。”
钟繇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钟莫尘问道:“为何叹气?”
钟莫尘叹息道:“陛下近几日神情恍惚,开始流连美色之中,早朝之时也不发一语。好像变了个人,不复往日的英明神武。”
钟繇没有说话。
钟莫尘接着道:“见陛下贪于玩乐,一些蠢蠢欲动的权贵,又开始动起了小心思,争相朝后宫送美女。
“善始者众,善终者寡。
“唉,如果陛下也像太上皇一样荒怠,我虽有宰相的名号,却再也做不成任何事了。”
他沉稳果毅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沮丧与疲惫。
“胡说!”老父亲竟然生气了。
钟莫尘吓了一跳。
他惊讶抬起头:“父亲?”
钟繇语气严厉地教训道:“狂妄!你以为陛下是寻常人物吗?”
钟莫尘有些惭愧。
在父亲的沉稳面前,钟莫尘觉得自己依然是个孩子。
钟繇缓缓道:“你可别辜负了陛下对你的知遇,赏识。”
钟莫尘不太确定地道:“只是陛下最近的状态确实让人担忧......”
钟繇抬头看着渐渐亮起的地平线,说道:
“我听说,鸷鸟将要袭击时,会收起翅膀,卑飞敛翼。
“猛兽将要搏斗时,会伏在地上,放低身姿。
“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陛下如此年轻,上位以来,带来的惊喜难道还少吗?不可妄自揣测圣意,这是我们为人臣的本分。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孩儿受教了。”
“去上朝吧!”
钟莫尘走后,白发苍苍的老父亲依然站在临渊池畔。
看着池里抢食的锦鲤,想着昨夜观星的所得,不禁摇头苦笑:“咱们这个陛下啊,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
……
皇城,太极宫。
“陛下,快起床了!”
“陛下,马上要早朝了!百官都等在午门外了。”
小侍女千晓着急地在皇上的寝宫外拍门。
可是里面毫无反应,只听得到打鼾的声音。
小侍女冲了进去。
只见宽大的龙床上,皇上正抱着一个美人兀自呼呼大睡。
两人双臂紧扣着对方,美人的云鬓垂下来,盖住皇上光溜溜的背。
“都是这狐狸精害的!”千晓恨恨地想。
下一瞬间,她看到床上的皇上翻了个身,陡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漆黑的眼眸看了过来。
清澈、冷厉,一如高空皓月般清明。
“千晓,这是什么情况?”
陈零坐了起来,看到床上的画面太美好,蓦然感到眼睛一辣。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眼神慌乱,嘴角却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他暗暗在心理数落:
好呀,你个分身!
趁我不在,竟肆意享受鱼水之欢。
想到昨晚自己还在囚室受苦,分身却在宫中温柔乡里放纵,不由得有些恼怒。
但转念又想,反正都是自己,倒也不亏。
这个分身行事,全凭本能,倒也怪他不得。
千晓羞红了脸蛋,娇斥道:“陛下何必明知故问?哼~~”
陈零连忙讨饶:“知错了,知错了。”
他伸手在千晓鼻子上轻轻一刮:“还不快伺候朕更衣?”
千晓招手又叫来两名侍女,大家七手八脚,匆匆给皇上洗簌更衣。
“陛下,你怎么走了?”床上的美人慵懒张口,声音说不出的娇柔。
陈零身心一颤,耳朵一麻,就想回去躺下。
这时,胳膊剧痛,陈零顿时清醒过来。
低头一看,原来是千晓用指甲狠狠在他胳膊上掐出了一道红印。
陈零不禁莞尔。
床上的女子坐了起来,头轻轻一甩,满头青丝飘舞,露出胸口一面雪白。
陈零赶紧收回了目光。
嘶!
好强的魅惑!
此女断然不能留在身边,否则分身早晚要完蛋。
“此女何人?”陈零挑了挑眉,看向千晓。
千晓道:“也不知陛下昨晚坐着羊车,在哪宫寻来的。奴婢不敢过问!”
声音里竟是说不出的委屈。
陈零竟自有些无语。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陈零。
自己的主体意识在外面时,不能由着分身的性子乱来。
后宫还是得有个主子管起来。
不过,此事急不得。
眼下早朝要紧,可千万别耽误了正事。
天牢里的乞丐分身还等着自己去救呢。
如今,自己的主体意识回到宫内。牢里的乞丐分身,就全靠本能行事了。
万万不能拖延!
赶赴早朝的路上,陈零坐在御辇上,将近日大臣的奏本都粗略浏览了一遍,对天下政局有了大致的了解,又将明日即将问斩的叛逆名单拿来看了看。
明日问斩的死囚共36名。
谋杀犯8名,盗贼12名,杨家亲信共计16名。
其中,河间王世子杨德栋的名字赫然在列。
合上奏本,陈零感觉有些累,闭着眼睛眯了一会。
分身似乎昨晚运动量有点大了,这具躯体有些吃不消。
陈零苦笑。
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