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隆十年,夜里无风,蟋蟀了之,但冷清的街道上却因这知了显得更加安静,萧雅清牵着十三岁的女儿,
身后背着用青黄色丝布装起,名叫无期的古琴,身侧夹着一个简单却又略显肿大的包裹,身侧的小女孩紧张地抬头望着一直低头拉着她走的母亲。
母亲第一次拉她,拉着她这么的疼,她实在忍不了被母亲紧紧攥紧的手,想要挣脱,
手心早已热出了汗,所以小手使劲的溜了溜想挣脱,不想让母亲这样拉着她,结果母亲不仅不减脚下的步伐,更是用力拉着她的小手,使劲拽着走,
刘玥都快哭了,真的好疼,可是又告诉自己不能哭,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这样告诉自己不能哭,但是这样严肃的气氛,让她知道自己应该懂事的不能哭。
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滴了泪出来。
母亲踩着匆匆的步伐,她现在满脑子的难受,可又是因为手中的孩子,才让她麻木却又坚定地往萧府走,脑中只有一个要赶快见到哥哥的想法,
手中湿濡濡的感受,萧雅清不是没感受到,刘玥不停地挣脱她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可眼前的她们除了走,快点走,还能干什么呢?
她不知道,她不知道除了去找哥哥,她还能做些什么。
走出了巷子,望着方向的她,看了看身侧的孩子早已泪流满面,一时的不忍心涌上心头,萧雅清皱紧眉头,再皱紧一点,再一点!再一点!这样皱紧眉头,她就不用像小姑娘一样哭,她不能哭!不能哭!萧雅清一直在心里这要告诉自己!
刘玥看着母亲紧紧缩在一起的眉头,更是心慌慌,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哭了,一点也不敢,抽噎着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心中更是揪得紧紧的。
萧雅清看着忍者泪不敢哭的刘玥,更是终于忍不住看着刘玥低下了泪,可她们没时间了!
不再犹豫,定下心神,随泪珠自己流下,拉紧刘玥,确定好方向就朝萧府走去。
“砰砰砰!”
“砰砰砰!”
“砰砰砰!”
门从内里打开,本来还眉眼惺忪的下人,看到门外的人,瞬间没了脾气
“大小姐?”
萧雅清见门开了,不再理会其他人,拉着刘玥就往哥哥的院子里走,
又是一声
“砰砰砰!”
“砰砰砰!”
萧叶荀的房门被敲响,萧叶荀抖了一抖,瞬间反应过来,看了看身侧也被吵醒的夫人,就披着外衣朝门口去,
“深夜这是做什么呢!”
萧叶荀边生气边开门道,看到了萧雅清,更是一皱眉
“你!?”
雅清看到哥哥,松开了刘玥的手,就立马跪了下来,
“哥哥,求你救救我夫君!”
萧叶荀一吓,连忙扶起妹妹,更是皱起眉头,
“你这是作何?发生了何事?”
雅清看到萧叶荀身后缓缓而来的嫂嫂,和哥哥对了对眼,就低下了头。
萧叶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夫人,拉了拉刘玥推到夫人身侧,
“夫人,烦请你照顾下小玥,我和妹妹有要事要谈。“
夫人识相的看了眼萧叶荀,点了点头,就拉着刘玥往屋里去,
而萧叶荀则拉了妹妹往院子里的书房里去。
“发生了何事?”
“哥哥,你可知一月前我夫君在朝上提出的变法之事?”
“知道的,就是现在朝堂还在为此事争论不休呢!”
“刘真他自提出变法之后,多次有江南地主派遣杀手刺杀他,他都险些躲过去了,可这次不同,
户部侍郎吴茂松昨日竟上告陛下说我夫君是故意提出变法之事的!
我们陈国长久以来重农抑商,我夫君这临时突然提出变法是有不妥,就算他的变法在我看来,也是有激进之处的,但此变法初衷却是为了解决百姓的重税徭役,初心是好的啊!
可江南大地主不满,联合吴茂松上报陛下说,刘真他收受商隽之赂才提出变法的,可是此事子虚乌有啊!
我夫君行的正,坐的端,他本想等到明日与吴茂松在朝堂之上对簿,
可就在刚刚,大理寺少卿韩虎匆匆派人来报,让我夫君赶快躲难,皇上已经拿到证据,要深夜即可抄家了啊!
我和夫君都一头焖水,怕此事是故意有人暗害
结果下一秒大理寺就派人来抓我夫君入狱,他怕说他在监押过程中就被刺杀,所以拜托我带着玥儿来您这,
他还交给了我一封信,说交给您,您就知道怎么办了。“
说完,萧雅清就拿出了信,
萧叶荀匆匆打开来看,内容更是令他无比震惊,他定了定神,
再看了看眼前着急的不能着急的妹妹,
深呼一口气,
终究在她的后脖子使劲一劈,
萧雅清就缓缓倒下了。
萧叶荀将妹妹扶到椅子上,连忙赶回房中,边穿官服边吩咐夫人道
“雅清在书房,你过去一趟,照顾好雅清和玥儿,我进宫一趟,在我回来之前,你务必照看好她们!”
萧夫人听出了萧叶荀语气中的沉重,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这就带着玥儿过去”,
萧夫人带着刘玥匆匆来到书房,结果就看到晕倒的萧雅清,一楞,
刘玥看到了母亲昏迷不醒,更是挣脱了萧夫人的手,急急忙忙冲向母亲
“母亲!母亲!”
萧夫人也赶忙上去,一手稳住刘玥的后背,一手轻拉萧雅清的手,见还有跳动,
暂放下心来,但心中不好的情绪更是紧缩于眉头,回头望向院子里急急忙忙的萧叶荀,更是担忧。
萧叶荀整好官服,让马夫匆匆带着他入宫,
坐上马车的他,深深叹口气,
“终究是没办法了啊!”
风吹起御书房门外的点点亮灯,御书房依旧灯光依旧,灯光从御书房中发出,投射到宫殿之中的红墙上,斑驳的星点在红墙上更显寂静,
从外面看进去,一看就知其中还坐着灯下夜读的皇帝,但与平时不同的是,在寂静的夜晚中,今晚的御书房,灯火格外襕衫。
萧叶荀作为吏部尚书,彩绣蓝衬拖拽在地,胸前的钑鹤杂色盘领衣相称在外衣之内,正襟跪坐在御书房之外,
风吹起萧叶荀的后摆,终于皇帝还是传唤了门外的萧叶荀,
皇帝身靠后椅,双手撑在倚靠上,捏着略显疲惫的眉头,低垂的头,听到膝盖触地的声音,便开启略带疲惫和不耐烦的语气开口道
“你这是做什么?朕给了你机会让你自觉退下的,结果你还和朕较劲起来了?跪在门口一跪就是半个时辰?”
“臣有要事禀报!”
“如果是刘真的事,你就别说了,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皇帝粗暴地打断萧叶荀的声音
萧叶荀闭了闭眼,在心中叹了口气,还是沉重地开了口
“臣向圣上呈上刘真贪污的证据”低沉的声音随着萧叶荀弯着腰响起,
听到这话,皇帝直起了身,慢慢松开了手,
看了眼眼前驮着腰的吏部尚书,更是皱紧眉头地看向了萧叶荀,心中暗暗猜到应该是怎么回事了。
“臣妹嫁与刘真为妻十载,也在近期发现刘真的不同,便以枕边人的身份察觉到刘真的不轨之事,更在书房发现不同于府中其他的账本,本来臣妹不知道此账本是为何,
直到今晚事变,臣妹才知道是为何,心中踹踹不安,终究选择大义灭亲,所以深夜来寻臣,要求臣将这份账单呈给皇上您。”
萧叶荀缓缓地撒欢道,越说语气就越是无奈,不知是在为刘真贪污之事而无奈,还是因为其他的。
皇帝轻笑着看着萧叶荀,眼神中透露着戏谑和玩笑。
“臣深夜来访,不仅是为了揭发刘真罪行,更是想向皇上开恩,赦免臣妹以及臣妹膝下唯一的女儿,臣虽不敢说臣妹将功抵罪,但总算是在关键之时做下这大义灭亲之举,为这陈国天下做了一份贡献,愿皇帝能宽恕臣妹!”
说着又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皇帝一看萧叶荀这架势,就知道刘真是真的走投无路,所以才演出这一幕来保住妻子性命,心中无限惋惜,
他不是不同意刘真的变法之事,但随着变法的展开,各地的地主都以拒绝上贡的姿态来威逼自己,所以他现在不得不将这个户部尚书刘真推出来给各地地主一个交代,
本也没想赶尽杀绝,但吴茂松突然来了陷害刘真贪污的一手,便顺水推舟想流放刘真,
可萧叶荀突然深夜来访,他本来一点也不想对六部之中的吏部下手,所以一再手下留情让萧叶荀自己知难而退,可这情况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但又符合他对刘真处置的初衷,
一边感叹刘真的真率情,一边感叹这对京城金童玉女的感情,终究松了眉头,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缓缓起身,往萧叶荀那踱步过去,
萧叶荀低着头,久久才听到皇帝起身的声音,心中也暗暗憋着一口气,害怕皇帝又弄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皇帝轻扶萧叶荀起身
“辛苦您半夜来御书房交予朕此件了,您这么大年纪,怎么还亲自跑来一趟呢?还有不久就早朝了,您就与朕一起用早膳后一同上朝吧!
至于萧爱卿您舍妹的事,自然是会将功抵过的,您放心!”
皇帝为了证实所说无虚,轻拍了两下萧叶荀的手。
萧叶荀一听,赶忙跪下,
“谢主荣恩!”
皇帝看着一大把年纪还蹲在地上的萧叶荀,连忙又扶起他,和他相携去了侧殿用早膳。
吴茂松本来在上告陛下刘真贪污之事时,是故意假装一位南方商户的口供,没想到才上报皇帝贪污之事,皇帝就即下令羁押刘真下大理寺,
所以他顺水推舟,将黄金五十两托付给大理寺的下官,让他连夜搜查之时,以罪证来指控刘真,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之时,他正躺在自己的床上,静静等着刘真的下狱,
而自己户部侍郎也肯定能够顶替刘真暂坐户部尚书之位,而后在暂理事务之时,再联合江南地主恢复旧制,解决江南地主拒绝纳税的问题,之后肯定能稳坐户部尚书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
宫里连夜传来了吏部尚书夜进御书房的事情,吴茂松听到这消息奇怪地说道,
‘没想到这个吏部老头这么不上道,就因为自己妹妹沾亲带故,所以深夜求情?呵!怕不是到时候把自己拉下水罢了!’
可随着时间的推迟,竟然又传出萧叶荀面圣圣上,还一起用早膳的消息,吴茂松一吓,‘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反转?难道他有什么漏洞被抓住了吗?不对啊!’
吴茂松更是越想越烦躁,生怕事情有所生变,辗转不安,终究是睡不下,穿了常服,就往宫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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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茂松等在金銮殿外,金銮殿外已陆陆续续有些人了,都在唏嘘着户部尚书府一夜突变之事,吴茂松找了找萧叶荀的身影,却没看到人,更是皱紧眉头,心中更是升起害怕的情绪。
五更声响,金銮殿缓缓开启了门,所有大臣都已在门外按位份排起了队,可吴茂松却看到今日在金銮殿中的不仅有端坐在金椅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有已经站在吏部尚书位置上的萧叶荀,更是不禁流下了冷汗,
所有人按部就班地进了金銮殿,随着宦官的“早朝”一声,
早朝正式开始。
首先聊的就是昨日刘真一案,
“朕已下令羁押户部尚书刘真到大理寺了,昨夜也搜播到证据,而吏部尚书也呈贡上证据,至于此案如何,就交给大理寺少卿韩虎搜查吧。”
“是”
大理寺卿韩虎侧步出列,低头表示接旨。
“至于户部尚书的事则,则由这次功劳最大的户部侍郎吴茂松来先暂管户部事则吧,”
吴茂松听到事情一切都如他所料,暗暗侥幸,出列低了低头,表示接旨。
萧叶荀看了看细瘦而脸上无肉,却穿着宽大蓝色常服的吴茂松,更是打心底瞧不起这样的小人。
“众臣可有异议?”
丞相禾文君看了看身后的大臣们都轻轻摇了摇头,就出列说道
“臣无异议”
“好,那就来聊聊变法之事吧”皇帝看着下面这堆低着头的大臣们说。
吴茂松看到刘真之事,完全定下之后,便想着要开始出风头,急忙迈出脚步说道
“臣认为,可恢复旧制,如从前一般,现我陈国风调雨顺,自然不必如前户部尚书说的,进行土改,解开经商货运,削减农时,反而应该是加紧农事,充裕粮库才是!”
皇帝挑了挑眉,不评一词地说道
“其他人可有异议?”
兵部尚书出列
“臣认为可继续变法,因为自战兵农耕之后,地反而不够耕种了,而所有百姓都争着地农耕之时,所以近期才有如此多的抛尸之案啊!”
刑部侍郎也出列说道
“臣同意兵部尚书所说,因为现土地按人口交税,但本来良田就已被各地主所占,再开垦新地,自然不是容易之事,而如果新地开垦之后,若有起战事,则这新地又将被更多地主所占,而奴隶势力必将庞大,到时怕不是会有事变产生!”
皇帝点了点头,是的,当初刘真提出土改,的确是因为兵耕与百姓抢土地和各种矛盾冲突发生的现象,可现在如果继续土改,那么按刘真当初的削减地主的土地与税收之事,肯定是不能进行了,但如果不改,则如兵部所说的又该如何是好呢?
萧叶荀定了定神,出了列,缓缓开口道
“土改怕不是行不通,但放宽从商条件却是可以的,削减商道税负、削减从商税费,这些都可暂行,但百姓有可从商之路选择时,自然可以减轻刚刚其他大臣所说的乱象了。”
皇帝听着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那便按吏部尚书所说的,户部这两人提出一份新的变法之案呈交上来吧!”
吴茂松没想到变法之事居然还要进行,但还是出列接旨了。
又商议了一些小事,皇帝便摆了摆手表示退朝,
萧叶荀等退出金銮殿后,就不再管大理寺少卿韩虎的招呼,一股脑地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其他大臣看到萧叶荀如此急匆匆,才想起刘真之事,没想到户部尚书真的会贪污,更没想到眼前这位兢兢业业了许久的吏部尚书居然会临阵呈上相关证据,踢了刘真一脚,但刘真不是萧叶荀的妹夫吗?
大家都心有揣测着刘真之事的真相,却都缄口不语,知道这便是朝廷变数,昨日还在朝堂之上高高在上,今日便成为阶下囚了,暗暗摇了摇头,只能道世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