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直起了身,
“夫君,你!”
萧雅清看着刘真的背影,宽大囚服在他身上早已没有了身形,而他宽厚的背影下只有令她难受的陌生感
“对不起,雅清,我终究没能护住你想要的小家,
我,所以我想过了,我在这里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怕也是只有这个了!”
“你说什么!”
萧雅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来了这的一趟竟收到他给的和离书,
“夫君、夫君你真的就这样想和我和离吗?”
萧雅清看着站在牢房高窗照下的唯一一束光前的刘真,暗黑无际的牢房之中只有他一人白色的背影,而那她经常倚靠的宽厚的肩膀留给她的,只有诀别的坚定和已经打定一切主意的背影。
“你走吧。”
刘真就只说了这三个字,不再说话,决绝地甚至连正眼都不肯看她一眼,
可只有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故意留给她的假象,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是刘真满脸的舍不得和内心倔强地告诉自己不准回头、不准心软。
萧雅清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更是无声地留下眼泪,也似和他较上了劲不肯离开,
就这样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想着他什么时候转过身来,过来看她一眼,就一眼,她知道的,就一眼,她愿意和他一起走下去,一起,一起努力下去的,无论未来怎样。
无限的不舍和难受的情绪绚烂在他们之间的空气中
而监牢内那唯一的一束阳光也随着时间渐渐移了位置,只有被它照射的胡乱飞舞的空气杂质还证明着时间在流逝,
而无声的牢房之中只有细微的不能再细微的一点声音,
那声音刘真很清楚,是身后妻子无声哭泣泪珠落下,滴在这肮脏不堪地面的声音,他心软了,他早就心软了。
可他不能,也不可以转身
‘你已经耽误了她大半辈子,还想耽误她的下辈子吗!’
刘真这样在心中骂着自己,
终究还是萧雅清先败下了阵
松开了紧握着的和离书,让它随空气降落,最后看了一眼他坚决的背影,转身走了出去。
刘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终究撑不住身体,跌落在牢房的地板之上,
回头看了看,地上只有一张斑驳墨迹的和离书和她带来而未打开的食盒
那食盒里是他最爱吃的,她亲手做的核桃酥,
他一点点地靠近食盒,
终究是无奈地将里面的核桃酥拿出,轻轻藏于他的胸之中。
萧雅清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那个气味难受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萧府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在的书桌之上,
她看了看眼前的无期,
“师傅曾说,他自己曾经因琴生情,但最后却是因为深爱而选择不爱。
所以你也是这样的吗?因为深爱而选择不爱。”
雅清自嘲地笑了笑,嘴角抿到从眼角落下的泪珠,
“我却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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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萧府传出了京城才女投湖自杀的消息,
萧叶荀听到消息时还在大理寺和韩虎了解刘真事情的因果,
结果突然听到此事,连忙赶回萧府,下人们都在后园之中搜寻,乱糟糟的让萧叶荀看着更是皱紧眉头。
萧夫人和萧振瑞都站在岸边,而躲在萧夫人怀里的刘玥早已成了泪人,
湖上的火把不断,水面倒映出的灯亮更是明晃晃地写着夜的暗黑。
萧叶荀看着萧夫人环抱着刘玥,只好拉着萧振瑞到一旁问是怎么回事,结果还没问出口,
自己儿子就狠狠甩掉萧叶荀的手,用他无比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是你害死了姑姑!是你害的姑父!都是你!”说着便红着眼跑了,
萧叶荀被这话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更是看着孩子跑走,想去追,可又缓过来停住了脚步。
不能慌
萧叶荀这样告诉自己。
萧夫人看到萧振瑞如此反应也吓了一跳,怀中的刘玥更是止不住眼泪,
萧夫人急得更是抱着刘玥,却是只能急着眼看着萧叶荀,
萧叶荀注意到自己夫人的眼神,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去问道
“怎么回事?”
“不知道,我只知道小玥下午去了趟大理寺监牢,回来之后就呆在自己院子里,可就在刚刚下人又过来说看到小姐投湖,现在也还在捞着呢。”
说着,萧夫人更是拍了拍怀里的小玥,
萧叶荀更是皱着眉头问道
“那振瑞又是怎么回事?”
萧夫人也随着他深皱眉头,
“怕是听了些闲言闲语,对你有所误会。”
“我做什么还轮的着他来置喙!”
萧叶荀心中顿时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不再管他,自顾甩袖离去,去吩咐管家去让人带来见到妹妹投湖的下人。
管家带的人是后厨的马厨娘,
“小人按萧夫人吩咐去给萧小姐送晚膳过去,可却没见到人,原路返回之时,居然远远看到身着黄色纱衣的小姐朝湖中跳去,
下人不会游水,只能赶快跑到岸边大声呼叫,可等我跑到岸边之时,水面上已经恢复平静,
再后来,管家就派人来了。”
“你确定是小姐?”
“因为小姐不肯进食,所以夫人都是让小人专门另外煮给小姐的,早上下人见到小姐也是黄色衣裳的。”
“可是……”
萧叶荀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转头问管家
“可曾去别处找到小姐?小姐下午可曾真的回府过?”
萧叶荀突然想到萧雅清是自大理寺牢房回来后出的事,心道
怕是和刘真脱不了关系。
“下人问过门房了,小姐下去确实回来的,也回到西苑的。”
萧叶荀想了想,还是决定去一趟大理寺。
“你们继续找,我出去一趟。”
说着就赶忙又去找韩虎。
结果到韩府,却被告知韩虎连夜进宫去了,萧叶荀等到韩虎归来时,提出要再去大理寺监牢时,韩虎却拒绝了他。
“刚刚圣上听到了刘夫人投湖的事情了,于是让我进宫问此案的进展,我回答说还有诸多疑点,解释给皇上听后,他却要我直接以贪污之罪迅速结案,并且不容我分说,便让我回来了,所以现下,你怕是不能见到刘真了。”
“可我妹妹现在……”
韩虎制止了他的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此事怕是无力回天了,我也无能为力了。”
萧叶荀看着他,终究是叹了口气,无力地道了声谢谢,便转身走了。
韩虎看着年近五十的萧叶荀这两人如此奔波,也是摇了摇头,他终究也是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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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叶荀回府之时已近上朝时刻,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又站在了吏部尚书的位置上,看着吴茂松等人得意的脸色,更是心塞,脸上也丝毫无表情,
皇上看到丝毫无笑意的萧叶荀,终究也是心疼萧叶荀的失妹之痛,让他在家休浴三日,以表体贴。
等萧叶荀回萧府之时,还是没有任何的关于萧雅清的消息,萧叶荀看着渐渐红着眼圈的刘玥,再看了看也是愁绪难展的夫人,疲惫地说道
“叫下人们收了吧,请礼部的人来定个日子吧。”
说着疲惫地摆了摆手,就不再理所有人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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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振瑞和父亲吵完架就独自躲在当初他和刘玥爬着的树上,静静看着湖面上不停打捞着的下人,一边做着要看见姑姑横躺尸体的准备,一边却又在告诉自己这一切不是真的,从他的视角能隐隐约约看见母亲和小玥的背影,可萧振瑞却不敢多看,
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奔溃。
而事实上,他的内心早已被一切他从别人口中听来的真相所击垮,
他自小被父亲教训要考取功名,因为他是状元,而姑父也是状元,所以他也得是状元才行,
他本来对此没什么大的意见,因为父亲经常教导他的就是
“具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男子要有更上一层楼的勇气,否则如何众览天下呢?”
他并不否认站得高看的远的的道理,
但他却没想到父亲竟然会踩着姑父的肩膀、自己亲妹妹的尸体去追求他的权力。
母亲告诉他父亲是迫不得已,
可是迫不得已便可以让刘府家破人亡吗?
他的世界和价值被父亲的实际行为击溃,心中从小仰望的姑父和父亲是他努力所有动力,可现在这一切,都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
就这样他一人坐在树上看着火把渐渐不再发亮、蒙黑的天空也发白,他的双腿早已发麻,终于反应过来之时,竟直接跌落了树枝。
疼痛感从下半身渐渐传到了脑袋中央,一点没有挣扎的放松手脚,他觉得身体和心都在告诉他自己非常疼,可他一点都不想挣扎
“振瑞哥哥”
他听到了这样的细小而熟悉的声音,看着向他奔跑而来的粉红色身影,终于是迷迷糊糊得闭上了眼。
待他睁开眼时,红着眼的小玥睡倒在她的床边,他看着她,发现她也瞬间消瘦了许多,睫毛之上还留有她未擦干的泪珠,而褪去婴儿肥的下颌也还有着泪痕。
他不忍心地想摸摸他,可在触手可及之际,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想了想终究是将手掌轻轻覆了上去,
刘玥也被着温暖而醒了过来,看到振瑞哥哥说不出的眼神,
终究是忍不住地又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因为她的声音早已哭哑了,眼泪也早已流尽,
振瑞看着她又皱起的双眉,收回了手,直起了身,轻轻抱住她,
刘玥感受着振瑞哥哥怀中的温暖,闭上了早已红肿的双眼,静静感受着他的怀抱
她太无能为力了,她只能听着大人们说着父亲的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投湖、她什么也做不了,她只能依偎在他的怀里,她也只有他了。
萧振瑞和她一般,也深深感受着无力感,那种无力感是懦弱的感受,而他现在除了给她一个拥抱之外,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没错,他只能眼睁睁开着这一切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他要变强,只有足够强,他才能够为姑父平反、只有足够强,他才能弥补心中对姑丈、对姑姑、对小玥,对刘府的亏欠,
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面对刘玥。
他看着怀里的刘玥,终究是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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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夫人吩咐好管家安排萧小姐葬礼的事情后,又看了眼呆在房间里不肯说话的萧叶荀,最终还是深呼了口气,来到自己儿子这。
清晨在萧叶荀说了不再寻找之后,她废了好大力气劝着小玥回房休息,可就在拉着她回后院休息时,竟然看到跌倒在地上的萧振瑞,
小玥坚持要在床边看着萧振瑞,这些天本来就够她累的了,所以也不再劝说,就让小玥和萧振瑞呆在一起。
结果来到振瑞房中之时,只看到小玥一个人趴着睡着了,而萧振瑞却不见踪影,萧夫人一吓,连忙让身边的下人柳叶去找人,
结果在书房之中找到了萧振瑞,
听到柳叶回禀后,萧夫人悬着的心算放了下来,就怕又要出什么事。
她没叫醒小玥,只是自己去了书房找儿子。
“你这是做什么?”
萧夫人难得的用严肃的语气和儿子说话。
“我要读书,考取功名。”
“你……”
萧夫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缓缓撑着自己一夜没睡的身体跌坐在萧振瑞身旁的位置上,
“娘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才好,现在你姑姑投湖,而你姑丈还在大理寺中,有些事娘也还没弄清楚,但你爹自有打算,娘只能尽力照顾好你,照顾好小玥,所以等此事尘埃落定之后,爹娘再和你解释好吗?
娘也很累了,娘不求你帮我做什么,但帮娘照顾一下小玥妹妹可好?”
萧振瑞虽然不同意母亲前面说的话,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表示会照顾妹妹。
萧夫人看到儿子有了表示,便也不再多说也不再多坐逗留
“那你看着小玥妹妹,娘去休息一会,如果有什么事,你让柳叶来叫娘。”
说着,便自己推了门出去,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空,
‘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了吧。’
可现实却总是与希望相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