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振瑞虽然之前答应了萧夫人要照顾好刘玥,但终究意难平自己父亲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而听到父亲更是假心假意地要为姑父扶棺,便更是为自己的父亲所不齿。
所以他怎么也过不了心中那道坎去面对刘玥。
他其实自清叶找他以后,一直有暗中跟随着刘玥,就怕她会有什么事,
他除了早晨的读书之外,其实一直暗中观察着刘玥,她最近一直把自己躲在他小时候经常带她去的后山假石之中,那里是湖后边高耸搭起假石后的一处空地,因为被另一面的草丛所挡住,所以平时都没有人会关注那里,
知道那的怕也只有她和他了,每次他都会看到她故意让清叶去做些难做的甜点,然后一个人躲在那里,
他也是远远跟着她,她躲在那里,他就闪身于石头后面,会心疼,但不敢上去安慰她。
他知道此事,是因为一次清叶捧着糕点过来找他说她找不到小姐,却又不敢找萧夫人禀报,而就在他紧张地翻遍全府后,才发觉她一个人呆在那儿睡着了,
随后他轻轻捧起了她,将她带回了房间,
而刘玥并不知道这一切,睁眼只看到清叶一人,就以为是她找回了她。
但其实是萧振瑞找到的她。
从那后,清叶再也不敢放刘玥一个人,所以当刘玥故意支开她时,她都也会恳求刘玥不要为难她,
而有着清叶的陪伴,萧振瑞也放心了一些些。
---
终于萧叶荀还是迎回刘真尸骨,
他害怕刘玥会受不住,所以偷偷在她要去灵堂的身后跟着她,
就在她进去后,他也假装着要祭拜的样子进去,
因为毕竟刘真不是萧家人,所以萧夫人将侧堂作为灵堂的地点,高大的背板上绑着一朵由白色丝绸做成的一朵花,而侧堂的顶梁柱也都挂着垂下来的白色丝带,在她进堂后,萧夫人就给她穿上了丧服,发髻上的白花代表着他是死者的亲人,而火盆之上隐隐烧起的火絮也飞到了她的头上,
他进到灵堂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让人心塞,却也让人害怕。
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却没想到吊念的是他的亲姑姑和姑父。
他缓缓走进了灵堂,也被自己的母亲带上了一条白色丝绸,
他看了看刘玥,总算是看到了她的正脸,
刘玥自萧雅清投湖后在他怀中哭着睡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一滴泪,
他有些担忧着看着穿着宽松麻衣后的刘玥的正脸,
他一路上都跟在她的背后,她也没有主动找过他,而他也不敢主动找她,
而现在的她是面色苍白,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看着苍白无力的刘玥静静呆在棺木之前,他看着她心中隐隐有着不对劲,但还是不敢正面对她,只好假装一切都不知道的样子,上香,烧纸钱,退场。
当他要出灵堂之时,还是不安的回头看了一眼,
却看到她身着白色丧服,用着毫无感情般的双眼盯着他,
他看到这样的她,心中一悸,更是不安的皱起了双眉,谁都没有收回对方的眼,就这样看着对方。
直到萧振瑞走出了门槛,门楣挡住了他们之间的眼神,他才收回了眼,若有所思地往灵堂之外走了。
下葬之日就在两天后,这样匆匆忙忙下葬,其实也是礼部定下的,萧府无奈,只能听从礼部,也就是圣上的安排,毕竟,他们能为罪臣办葬礼已经算格外开恩了吧。
但下葬的时辰定在寅时,寅时的天空未亮,自然街道上也不会有人,而刘真下葬自然是不会受到民众关注的,这同样也是皇帝的意思,
所以刘真的棺木和萧雅清的墓牌在萧府的侧院只不过呆了两天,就匆匆在一个不知名的清晨下葬了,
随行的人不多,但萧府却是全员都跟随出了葬礼,
萧振瑞觉得父亲这样决定,不过就是想在刘府事变后,给世人留下一个他贤德的名声,从而能够忘却或者是让世人称赞他的大义和掩盖其实是他陷害刘府的真相,
但对于出殡这件事,萧振瑞还是想送一送姑父和姑姑的,于是听从着母亲的话,压着不耐的情绪面对父亲,和父亲母亲还有刘玥一起出殡。
萧府一夜灯未熄,天也还未亮,夜的凄冷还未散尽,轻风吹起更是让人起鸡皮疙瘩,
那样空荡而清冷的街道是萧叶荀从未见到过的,
不似那么黑,又不似那么亮的街道给人一种从未感受到的压抑,而棺木前的下人,手掌捧着白色的纸钱,伸直手,就让那飘散无异的纸钱随风掉落,
那纸钱从他的身侧划过,掉在地上,却又被随后人的脚步所飘起,直到出殡的队伍完全经过,才停止它跳动的步伐,安静地回归地面,
有的还会被风卷起,像是无声的哀悼,而后,
又回归地面。
刘玥站在棺木的旁端,苍白无力的双手上捧着母亲的牌位,就这样无声地随着大流走着,他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小小身躯支起的孝衣,
却是突然什么感情都没有了一般,像置身事外一般看着她的背影。
他突然被自己这样的无情给吓到了,难道他不应该为自己,还有为刘府的遭遇而同情小玥吗?
他一路无语地跟着大队伍,更是被自己这样毫无感情的看着这场刘府事变而害怕。
没错,是害怕。
而那种害怕来的并不是悄无声息,
那种无情的感受,
正是他从刘玥身上感受到的,
没错
那样的感受
是无情。
----
(府中迎来萧夫人的亲戚侄女,刘玥及笄却不能举办、刘玥像丫鬟一般活在萧府、写平时萧振瑞躲着刘玥的事,萧的朋友,刘玥被欺负、刘玥悼念母亲、补写萧雅清的葬礼、萧叶荀带回刘真的尸骨)
一切仪式都在萧夫人的安排下完整的结束了,萧叶荀亲手收敛了刘真的尸首,
而这时的太阳,才缓缓伸了起来。
与出殡时的凄凉,那种身与心的寒凉不同,回去的路程上,却开始有了些温暖和人气,
回去的路上不用因为棺木的沉重而放慢脚步,所以回程路上也稍显轻松,
所有人都在太阳渐起之时,脸上开始显露了些连续两日繁忙的疲惫,
只有回程路上熙熙攘攘的纸钱还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才刚刚下殡结束。
萧振瑞也被所有人的疲惫所感染,眼皮子也渐渐沉了下来,
却还是如刚才一般看着只能看着背影的刘玥,
他还是没有忘记刚刚感受到的感受,
直到回到了府中
他又从她的神情中感受到了那种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感受,
所有人回到了府中,因为非本家,所以得将葬礼一过,所有东西都必须恢复原本的样子,否则按老一辈的说法,这是不吉利的,
当所有人都在拆着葬礼的白布之时,
他看到她一人站在侧院的侧门外,
冷眼看着所有人拆掉一切装饰品,再将那些东西杂放在一起,一把点燃了所有东西,
直到一切沉为黑色灰烬,
她才离开。
萧振瑞将这一幕深深地记在心中,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以后,
他不仅因为心中的羞愧而不敢面对刘玥,更因为这一幕让他更加不敢面对她。
而离着萧叶荀的三天休浴也结束了,第二天萧叶荀穿戴好官服上朝,一切都好像回归了正常,
好像,刘府事变,从未发生过的一般,
一切,
都没有变。
-------------
萧夫人原名陈阮,是开国师祖一辈的皇亲国戚,但陈国已开朝五世,在现任的崇隆一代已是第六代,所以虽然她们是皇室一族的血脉,却因为太过边缘化,能够证明她们的身份的也只有‘陈’这个姓氏了。
但萧叶荀当初娶回萧夫人却是完完全全是奉了父母之命,
不知因为什么,萧叶荀的父亲,也就是萧老爷当初老年得子,也就是当时扶正为夫人的二姨娘生下萧雅清之后,萧老爷的身子便开始人渐羸弱,气色十分不佳,
萧雅清的娘照顾一直照顾着萧老爷,但萧老爷的身体怎么也不见好,所以决定让萧叶荀尽快成亲,用来冲喜,
萧叶荀一开始虽然内心不愿意,但看到自己的父亲日渐憔悴,还是答应了雅清的娘,
但他却不同意他们选的的人选,即现在的萧夫人陈阮。
他一开始抗拒是因为他认为他们萧氏还没能够够得上‘陈’姓,那时的萧叶荀还未考取功名,而萧氏在京中也仅是萧叶荀的爷爷在文学界有相当高的地位,是朝廷的上宾,但实际上他们萧家却无人任职在朝为官。
其次,他小时候有着读书人的清高,对皇室一族虽然恭敬,却在心中总是多多少少有些诽谤,诽谤他们依靠开朝皇帝陈太祖的权势而继承至今,更是诽谤他们生来的高傲和却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和体贴他人的无情。
但当时萧夫人,也就是雅清的娘,以陈阮之家是皇族边亲和她是萧老爷亲选的儿媳妇为借口,恳求萧叶荀为了萧老爷娶下陈阮。
萧叶荀听着萧夫人的恳求,终究还是遵循了父亲的吩咐答应下来。
但他那段时间虽然默认要娶陈阮,可心中仍是闷闷不乐。
萧雅清那时还小,只知道哥哥要娶亲,于是便常去找她玩耍,就怕如母亲所说的,哥哥娶了嫂嫂之后,便不会再和她玩耍,
所以她在萧叶荀备亲的那段时间,日日都去找他,
萧叶荀看着小小一只的妹妹,她那时什么都不知道,却日日还来找他玩。看到他愁眉,还会安慰着他,心中也就不那么难受被逼着娶亲了。
终于到了大婚之日,他看着抖着精神坐在上堂的父亲,终究是妥协地出发去迎亲。
但心中仍对皇族的有着刻板印象,所以他全程板着一张脸,拿着红绣球迁回了陈阮,
新婚之夜,他在外应付了大半天的宾客,虽然有些累,但对于面对洞房之中他从未见过的夫人,他还是觉得在外面应付宾客来的好,
他一拖再拖,更是坚持地要送走每一位游客,
终于还是送走了最后一位游客,最后他还是在父亲的注视之下,踱步来到了洞房门口,他沉了口气,想着终究还是逃不了,便鼓起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中只有两盏龙凤鸳鸯烛,闪着亮光,有些昏暗,却是萧叶荀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他迈步进了门槛,回头关上了门,再回头之时,就隐隐看到穿着大红袖袍的衣角上的流苏抖了两抖,
他沉了口气,
还是过去缓缓掀起了陈阮头上绣着鸳鸯的红袖,
当他看到红色烛光下的美人面,
终究还是被她的美貌给惊讶到了。
看到她流连着水波的双眸,终究是意难平,后来,他也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度过了那个让他从未有过心悸的夜晚。
再后来的接触中,他也慢慢发现,她完全打破了他对皇室贵族的印象,她不仅成熟稳重,更是丽质天成,让他一点点倾心,
更让他感动的是,无论是父亲的逝去,还是他的成功考取功名,她都平常心一般,默默帮他打点好一切。
他非常满意萧夫人,但族中人却因为他在朝中一点点的升官,却自以为是地开始在外狐假虎威,更是开始指对陈阮说她没为他生下一子。
其实他们早年怀有一子,但那时正值萧老爷头七,她因为太过劳累而流产了,他虽自责,却也无能为力,也是陈阮一点点安慰他,他们才走出心结。
其实他知道,陈阮她瞒着他偷偷哭过几次,他虽心疼,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以此来成全对方的善意。
所以当他晚年得子,萧夫人生下萧叶荀之时,他对萧叶荀有着无限的期待和更高的要求,那种望子成龙的感受,不仅是因为他是他唯一的儿子,更是因为他不愿辜负陈阮。
但自刘府事变后,京城之中似乎什么都没变,但其实一切,又都在改变着。
他和萧振瑞之间的亲情、萧振瑞和刘玥之间的感情、世人看他的眼神等等
其实也只有萧叶荀自己知道,其实一切都已经变了。
但他不后悔为萧雅清做的一切、也不后悔世人现在看他的眼神,
他唯一心塞的就是
他儿子的疏远和不解,
而他更是固执地不愿意和他解释他所做的一切。
于是萧振瑞和萧叶荀之间的隔阂便由此建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