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县城。浓郁青山。天际昏暗,乌云层层卷卷,葱郁茂密的树林里到处都充满着冰冷气息。四人穿过树林,来到一个光秃秃的小山坡,曼殊的爸爸便安静地躺在这里。
曼殊一身黑衣,用硕大的墨镜遮挡多日以来泪水冲刷过的红肿。晓夏,林玉,凌翌也是一身黑衣,沉静,肃穆地望着眼前的墓碑。冷风吹过,拉长每个人的凝重表情,长镜头的叹息声隐匿。
曼殊心底荒凉,短短三年,她便失去双亲,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
耳际处似乎响起了那首从小听到大的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以后,她就是一株无依无靠的小草,再没爸爸疼,再没妈妈爱。
林玉和凌翌用铁锹将墓碑后面的土挖深,三米处,一个红木盒子隐现。曼殊拧紧平静的神经再次掀起了波澜,脊背处刮出一股寒气。而此时,她的怀正抱着母亲的骨灰。
天空突然下起沥溪小雨,将着满山土壤浸的悲凉,悲凉。
冷风继续吹,凌乱的发丝找不到方向,亦如,她无处发泄的情绪。
紧抱骨灰盒的指甲处已经生生被她折的断裂,却还是不能平静她波涛汹涌的心。
三年前,父亲为了找路昕鸿,被车撞的横飞,染了一地鲜血;三年后,母亲在她与路昕鸿的订婚典礼上吞药自杀。前前后后,缠缠绕绕,都是因为她,还有他。
她就那样矗立在细雨寒风中,凝视,伫立,像个不知疲倦的守望者。
雨点越来越大,冰冷无温,砸落在每人的肩上,生疼。
曼殊忽而摘下墨镜转过身,望着有些抖瑟的晓夏,心中顿时不是滋味,劝林玉将她带回车上。
可晓夏流着泪硬是坚持留在这陪她一起。
曼殊的心被什么猛地撕扯,即便这样,晓夏还是不愿离自己半步。她,到底,为了什么?
林玉执拗不过晓夏,为难。曼殊却下了狠心:“凌翌留在这儿就好了,你和林玉先回。”
“不要。这点雨没事的!”
“凌翌,你跟林玉一起送晓夏进车,这里我在就好。”
曼殊转过视线望着凌翌,淡声说道,晓夏一听这话,连忙挥了手,她和林玉先回。
凌翌简单地叮嘱林玉几句,“下雨了,注意脚下。”,“山路不好走,多注意点。”
曼殊仍抱着母亲骨灰盒,回转身子,“回吧。”
送走晓夏,曼殊不禁仰望天空,任凭豆大的雨点冲刷干燥苍白的容,心疼。
晓夏。
她之所以愿意跟林玉回车上,是因为曼殊让凌翌一起送她回车上。可这个时候,她怎么敢让曼殊身边断人。不说悲痛心情,就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一般人也不是轻易就能接受的。
她曾多么怕曼殊一个想不开就像阿姨一样结束自己。
虽然,在她们眼里是解脱,可这些活着的人呢,难道就要永远活在无止境的悲痛和想念中吗?
太残忍。
宁愿这个孩子不要,也不能,再让,曼殊出了什么事情。
许久,凌翌结束挖掘,一脸泥浆走向曼殊:“去吧,这样,他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曼殊的视线定在远处的红木盒上,被雨水冲刷后,仍然是那种久远的红。缓缓移向不远处,脚却像灌铅般沉重,每抬一步,曼殊就觉得呼吸纤细许多。
凌翌小心跟在曼殊身后,生怕他脚下一不留神便被羁绊。
此时,两人的心情就像这哭泣的天空,沉伤,汇聚成流。而曼殊的心里更是多了种悲凉的味道。
悲凉,这世界如此多变。
待好不容易将两个木盒合并,曼殊忽而跌至地上,陷入坑洼处,噙满污泥。
凌翌默默地将木盒埋下,一点点添土,一点点刻印曼殊的歇斯哭喊。
双腿跪地,眼前坑洼的污水,身上早已沾满。哭的累了,曼殊便一遍遍喃喃地念着一句话。声音很轻,凌翌听不真切,也许,是不忍心。
眼前这个女人像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悲伤,而他却只能默默看着她在这大恸,毫无计策。
看着她痛不欲生,宛如在他心里剜下千万刀!
待终于入土为安,曼殊也倦到了极点。
头脑昏沉,想大睡一场,永远不再醒来。母亲离去,她当时就想着随母亲去了,可见到晓夏那双红肿的眼硬是舍不得撇下她。现在母亲已经入土为安,而她应该也可以去了吧。
就在她即将昏睡的前一刻,路离在路昕鸿的搀扶下穿过层层密林来到这片空旷的小山头。曼殊轻笑。路昕鸿和凌翌对上眼的刹那,两人的眸光里顿时升起一簇火苗。
凌翌双拳紧握,眸中嗜血。路昕鸿扶着父亲,神色亦是不可一世的毫不退让。
只是,以前他敢笃定自己的胜算,而现在,那个最大的筹码已经转身为路人,正带着深恶痛绝的轻谑望着自己。
沈曼殊。
她现在竟是这样讨厌他,他竟如此惹人讨厌?
想到这,路昕鸿的指不觉得紧了紧。
曼殊缓缓起身,抹去疲倦,凝着刚添满新土的墓说道:“妈,他来了。生前,你总说自己犯了多大多大的错,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这个男人。现在不论他对你是爱过还是爱着,总归要给你一个答案。”,“爸,自从知道那人的存在后,小水便一直没有释怀。可小水没有释怀的毕竟只是三年短暂的感情。而妈放不下的却是一辈子的心结。如果你见着了妈,千万不要再怪罪于她。这些年她已经够苦了,不能再受了……”
路离似乎很悲伤,在路昕鸿的搀扶下仍然显得很虚弱。曼殊抬起眼帘,不看他,任由他们走向墓前。
在墓前一步,定下脚步。路离缓缓支开路昕鸿搀扶的手,摇晃不稳站在墓碑面前。路昕鸿退至一旁,和凌翌挨边,曼殊对面。
凌翌面色铁青,双眸盛满怒气,双拳紧攥,准备随时来袭。
而路昕鸿亦是毫不示弱,忽略凌翌,直视曼殊,定神。曼殊讥讽一笑,而过。
“静儿,这么多年,是我害了你……”,“我没有实现当初对你的承诺,反而让你用尽一生内疚自责,是我懦弱,没有承担一个男人该承担的责任……”
“静儿,可是,为什么,你要这么傻呢……”
说道激动处,路离不觉得提高了嗓音,眼角亦是凝了许多泪。听到为什么,曼殊忽然全身冰冷,神经紧拧,情绪失控,“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自私,因为她始终觉得愧对于他们母子,好不容易盼着我嫁人,然后自己再去赎罪!”
嘶吼,夹杂着雨水的味道。曼殊觉得对于这样的人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浪费自己的心力。可听到那话为什么,她的怒就完全不受控制地挤满了胸口。
一句为什么,否定了母亲一再坚持的情。他是当事人,还需要质问母亲为什么吗?
和路昕鸿一样。几句简单的对白,便把她坚持三年的情击得粉碎。
父子,都是如此残忍的人。
“艳美去了,你也去了,想必我也快去了,今生的纠葛恩怨过去就让她过去吧。静儿,是我对不起你。我不相信还有下辈子,所以,请你原谅我,我可以补偿曼殊,给她想要的一切……”
路离话还没说完便被脸色苍白的曼殊冷声打断,“路叔,谢谢您的好意,我想我妈不会要你要您这个心愿的。你只欠我妈,并不欠我,所以不需要对我作任何补偿。况且,我和你们路家没有半毛钱关系,补偿就更谈不上。”
路离神色难看,为难,“曼殊,是我们路家对不起你,上次……”
不等他说完,曼殊便即刻接过:“上次是我太傻太天真才会妄想麻雀变凤凰,如今清醒了,麻雀就是麻雀再怎么蹦跶也不会变成凤凰,还请路叔不要再提。”,“今日让路叔来只是想让您见我妈最后一面,毕竟这小县城偏僻坑洼,比不上市区里的热闹繁华……”
“你就一定要这么冷嘲热讽吗。”
声音隐忍盖过,曼殊怔然,随即苦笑。
说话的正是一直被她可以忽略的路昕鸿。此时他双眸微暗,并没有看她,只是语气倒是沉静,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