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frica's Jobless Whites Out of Luck，Opportunity）
《洛杉矶时报》1986年12月7日
[南非约翰内斯堡电]焊工吉迪恩·伯克斯6个月前倒了霉，他工作的那家钢铁公司把他解雇了。由于付不起房租，约翰内斯堡东部那片小农田的地主把他、他妻子和4个孩子从房子里赶了出来。
伯克斯一家搬进了一间空车库，41岁的伯克斯现在只能靠打零工和政府救济金来养家糊口。
为了省下点交通费，他每周都要骑着一辆吱嘎作响的自行车在约翰内斯堡城里跑上400多英里，指望着能找到一份工作。只要听说哪里有工作，他就骑车跑上五六十英里的路去申请，但总是被别人抢先一步，这些抢在他前头的一般都是黑人，他们只要能拿白人熟练焊工一小时3.15美元工资的一半就满足了。
有一天伯克斯说，他的女儿、15岁的玛丽娅一向习惯于住在小城桑德拉时的那种安定的生活，现在则“与城里的一帮浪荡子弟打得火热，这些人把酗酒、吸毒和性完全不当回事”。她从家里跑了出去，她的父母为此整日愁眉不展。伯克斯已经花了好几天时间在约翰内斯堡到处找他的女儿。
“我感觉自己的生活就像破碎了一样，我觉得没法再把它重新拼起来了，”他说，“我一向相信运气，只要抓住运气就会成功，但运气好像已经离我而去了。我努力不让自己生气，也不想叫苦，但是这太难、太难了。”
伯克斯耸了耸肩，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说，他的经历可能“只不过是又一个倒霉的故事”，但是在南非的大城市中，随着数以千计的白人工人在经济衰退中丢掉工作，这样的故事正越来越频繁、越来越辛酸。
在约翰内斯堡、比勒陀利亚、伊丽莎白港和其他大城市的白人居住区，自20世纪30年代经济大萧条之后一直没出现过的施粥所，正在为数以百计的白人失业者及其家人提供食物。
失业大军
在政府的人力资源办公室外面，找工作的人每天都排起了长队，其中大多是没有什么特殊技能的建筑工人。他们指望着至少找到一份临时工作，但多数人只能失望而归。发放失业救济金的时候队伍就更长了，救济金发完时还会有人愤怒地抗议。令官员们惊奇的是，市政府为缓解黑人失业问题而提供的每天2.25美元的体力活，几十名白人也来申请。
像伯克斯一家一样，很多贫困的白人家庭被从房子里赶了出来，搬进了空车库、待拆的空房甚至废弃的巴士和卡车。约翰内斯堡市政府大楼对面的空办公楼里，就住着十几户人家。在一些城市，银行和其他抵押品持有者取消了很多白人失业者住房的回赎权，申请政府低收入住房的人与可供数量之比达到了15：1.
失业者的孩子们光着脚，在他们居住的工人生活区的大商店周围乞讨，指望着买东西的人能给他们一两罐食物，或给他们几美分钱好买点面包。一些孩子还进城去乞讨，使得习惯于见到黑人而不是白人乞讨者的路人大为震惊。
三、国际报道奖
近几个月来，很多居民区的盗窃事件急剧增加。被偷的却常常是食物而不是值钱的东西。超级市场的经理们也常发现饥饿的孩子们躲在商店的角落里，吃着从货架上拿的食物。
“大规模和不断膨胀的白人失业大军使我们陷入了一场危险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危机。”克莱夫·德比·刘易斯说，他是约翰内斯堡一家保守派研究机构斯托拉德基金会的主席。
“实事求是地说，每天都有几百人失业。目前白人中的贫困现象是我们自50多年前大萧条以来所从没见到过的。局面非常可怕，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威胁到了国家的政治和社会稳定，它已不仅仅是一个经济问题……”
一场秘而不宣的危机透视
“目前为止，这场危机很大程度上还是一场秘而不宣的危机，因为政府对没把经济管理好感到非常难堪，而且还因为政府知道它自己能否继续执政受到了威胁。”
很明显，如此大范围的白人贫困现象的政治含义远远超过了个别家庭所受的磨难。
施粥所、排成长队的失业者和乞讨的儿童，无不勾起了人们，尤其是荷兰裔土生南非人对20年代和30年代“白人贫民”问题的痛苦回忆，当时一个由卡内基公司发起的委员会在调查中发现17.5%的白人，即大约30万人“非常贫困”。
南非的种族隔离体制主要就是为这些多是土生欧洲人的“白人贫民”提供保护的，当时这些人被从自己的土地上赶到了城市里，找工作时有相当的难度。对这一问题的解决是国民党多年来最为自豪的一件事。
“由于几乎完全抛弃了从前的纲领，国民党使白人贫困问题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再次出现。”路易斯·斯托夫伯格说，他是极右的“重组国民党”的国会议员。该党主张恢复种族隔离制度下严格的种族分离，以及土生欧洲人为主的白人少数派统治。
斯托夫伯格说：“现在的政府正把我们引向一场经济灾难，一场比当年的大萧条还要厉害的大祸……战后以来，南非的白人失业问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我们所目睹的贫困现象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要严重。”
斯托夫伯格说，由于受到来自国内的日益升级的政治压力，几个月来有十几家美国和西欧公司从南非撤出，这无疑会加速恶化这场经济灾变，因为这使得很多当地的大公司失去了外国资本、技术、管理经验和出口市场。
“美国和欧洲的公司都说：‘不要担心，每个人的工作都很稳定’，也许是吧，”斯托夫伯格说，“但是保持今天的工作只是解决失业问题的第一步——谁来为明天创造就业机会？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让人担心的地方。”
对于斯托夫伯格所属的党和其他右翼组织来说，国家严峻的经济问题不仅证明了他们所说的国民党政府的“完全无能”，而且为获取重大的政治收益提供了机会——也许还不足以将国民党政府赶下台，但是足以挫败彼得·W·博塔总统谨慎而持续地改革种族隔离制度的计划。
对于雇主为了降低成本而以白人薪水的四分之一至一半的价格雇用黑人，白人失业者们抱怨不已。他们还对政府取消了在多数行业中为白人留出一定数量职位的规定表示不满。更令他们愤怒的是，长期以来实在找不到工作的白人一直都是由政府接收的，可是现在政府不但为了精减臃肿的官僚机构而大量裁员，而且还开始雇用黑人、印度人和有色人种来从事以前属于白人的工作。
与黑人竞争
“在这个国家里，白人越来越争不过黑人了。”沙伦·德尼克抱怨说。她丈夫失业已经一年了。“黑人只要白人工资的一小半就行，因为他的房租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因为他不交税，因为他交通有补贴、食物有补贴……就拿超级市场来说，雇收款员时总愿意要黑人女孩子，而不愿意要像我这样需要一份工作来养家糊口的人。这真是不公平。”
在黑人一方，他们对白人失业者从事低收入工作很不满，黑人们已经把市政工程施工中的体力活视为专属于他们的工作。白人失业时所得到的相当高的失业和福利救济金也使黑人们大为不满。
根据官方的就业统计数据，7月份近200万白人劳动力中失业的人不到3万，这是官方发布的最新数字。但是几个月前比勒陀利亚的人力资源部报告说，有18.8万白人正在积极地寻找工作。
数字还在上升
根据最近的政府公报，两个数字都在大幅上升，申请失业保险金的人据说达到了平均每月4.5万人。新的统计数据要在几个月后才能得出，政府官员拒绝就白人失业者的增加和相应的措施接受记者的采访。
不管真实比重到底有多大，白人失业者的数目只及黑人的一小部分，超过200万的黑人——全国黑人劳动力的30%——没有工作，而且极少得到失业补偿。
过去一年中进行的社会救济活动，尤其是失业率最高的工业中心城市里随处可见的施粥所，对白人失业现象的范围和上升趋势做了更好的说明。
“我们只能帮助最困难的人，我一天要给240个孩子、120个领养老金的人，还有大概100名成年人发放食物，人数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约翰娜·斯瓦内普尔说。在靠近约翰内斯堡西边的扬·霍夫迈尔居民区，约翰娜在自己的小房子里经营着一家施粥所。
她说：“一户有5个孩子的家庭每月可以从救济机构拿到500至600兰德（约合225至270美元）。但是按照现在的物价，这点钱根本买不到什么东西。”
大多数土生欧洲人所属的荷兰归正会称，它每天仅在约翰内斯堡地区就要向900名儿童提供食物。在约翰内斯堡的几个工人区都设有教区的平克斯特福音教会估计，每天它的施粥所要向1 000人发放食物，此外还要向150户家庭分送食物。
在城市东部的工人区，吉米·奥康纳福利会为107户家庭提供直接援助，并向13所学校的孩子们提供午餐。特兰士瓦省经济萧条地区的公立学校也在免费向学生供应午餐，不过政府官员说这项活动的规模属保密范围，拒绝提供任何有关的材料。
吉米·奥康纳福利会主席罗尼·韦斯特说：“当听说孩子们由于吃不上早饭或是家里根本没有吃的而在学校饿晕或摔倒，我们马上就开始了救助。”
土生欧洲人抵抗运动——其更为人所知的一面是极右的政治主张而不是福利活动——3个月前开始从农民手里收购多余的粮食，并已经在约翰内斯堡和比勒陀利亚地区发放了50多万份食物，预计到7月份至少要发放500万份。
该组织救助活动的负责人吉尔·格勒内瓦尔德说，还有很多白人——多数是土生欧洲人——需要救助。他说：“一些人觉得非常难堪和羞耻，不愿开口要食物。”
“情况在恶化”
“问题太多了，真是太多了，”土生欧洲人抵抗运动约翰内斯堡南部郊区救济协调员罗莎·哈廷说，“一家又一家，情况都是一样的——因为经济萧条他们丢了工作，因为公司都愿意雇用便宜的黑人劳力他们找不到新的工作……现在不光是黑人，白人也在受着老板、大公司和银行的剥削。”
据当地的福利官员和救济组织说，南非的其他主要工业城市开普敦、伊丽莎白港、埃滕哈赫及德班的情况一样严重。
举例来说，在开普敦地区，地方政府向近14 000个白人家庭的约8万人发放了食物。
“人们真是受到了伤害，情况还在不断恶化，”伊丽莎白港教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人说，“过去一年来，工作越来越少，尤其是在建筑业、汽车业和很多重工业，要是有一个工作机会，会有50或60个白人来申请，而黑人求职者更是白人的五倍。”
对黑人的强烈嫉妒，以及对自身真实处境的不了解，使白人失业者在谈话时带上了有色眼镜，他们认为黑人不但与他们争夺有限的工作，还因挑起国内的持续动乱而受到了政府的奖励。
“黑人的生活让人难以相信，比我们好得多了。”沙伦·德尼克在她那间没有几件家具的客厅里说。她家住在政府提供的一套不大但很舒服的平房里，与约翰内斯堡黑人区的普通住房相比，这套房的面积是后者的两倍，房租大致相同，住的人数只有后者的四分之一。
“难对付的黑人只有那些醉鬼，”她说，“应该让男的去当廉价劳动力，女的去做佣人，由白人来资助一切。”
克莱夫·德比·刘易斯认为，除非像保守党和其他右翼组织所倡导的那样，把国家分割成白人和黑人两个地区，否则白人与黑人之间的这种对立会“不可避免地变成严重的种族武装冲突”。
“南非黑人的绝对数字意味着白人失业问题，以及由此产生的白人贫困问题才刚刚开始，”他说，“黑人们从乡下涌到城市寻找工作。大公司和银行当然很乐意剥削这些廉价劳动力的，从而巨富和贫民之间的差距被进一步拉大，并威胁到了我们对恢复稳定的希望……即使是现在的政府也应该认识到白人的贫困并不能解决黑人的贫困。”
（林木 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