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挽歌
风暴从队伍后方的山谷袭来。
怒号着的寒风与无情的冰石弹雨一步一步撵过脚下的每一寸雪地，轰击着周围的峭壁接近战场。
阿喀琉斯号特勤舰打开了归队舱门，放下了六根重锚并再一次超载了防御系统。
队员们且战且退，全力向着战舰移动。
墨的盾甲向前弹击，撞开了冰雨。数枚重炮从科诺瑞德的装甲中射程出后从墨的身边掠过。不止受到了狂风的影响，迅速变化的环境温度让炮弹近乎失去效用。
安德莉亚此刻已经再一次拉进与重型突击装甲“墨”的距离，展开猛烈的轰击。她穿戴的“武圣”借助冲击加速系统两拳撞开墨叠在前方的正面盾甲，一掌重击命中龙的腹部。
“噗……”
因力量传导而受到伤害的龙腹腔压力剧烈的变化，猛地吐出一口酸酸的无色液体。
墨被此次攻击击退，在地上滑行了近二十米。
安德莉亚的攻击还没有结束。她一拳震碎周围的地面，大大小小的冰砖被震荡扬起。她双拳向前猛击，被打碎的冰块化作箭雨覆盖了整个小队。
带着强大动能的碎冰撞击在装甲的各个位置，机关脱离对应位置，金属块凹陷弯曲随后脱落主体。
队长侧方的状态图开始报警，装甲的修复系统已经启动，但是其效能远远跟不上装甲受到损伤的速度。
“滴滴……嘟——”叶阳的报警器响了。他的装甲左下方肢体连接着的机动模组失去功能，传动杆全数断裂后数个齿轮相互咬合碾碎了卡入其中的装置碎片。
轰。轰轰轰。
几发精准的炮击从白蓝一线的地方抵达战场。通过压力泵发射的冰坚弹精准的命中了准备借助空档喘口气的龙，以及正在后撤的小队成员。
龙的侧方盾甲被轰击后断开连接，砸入雪白的大地中。
阿瑞雅的装甲直接被打飞。她在地上翻滚数次之后停在了归队舱侧方数十米的位置。
“呼……哈……呼……哈……”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十分沉重。她跪在地上，竭力从模糊的视野中辨识情况。
【警告。装甲全层破损。警告。模组燃料仓出现裂纹。警告。维生系统受到影响，内部环境温度正在骤降。】
“阿瑞雅就拜托给你们了！”安马罗将模组的推进装置打开，开始朝撤离点的反方向移动。“我的位置最近。对面的狙击手不解决掉，我们全都得完！”安马罗架起无法精确瞄准的火器，向着目的地飞速滑行的同时对着前方的地面随意轰击，扬起一路冰雪将自己隐藏在了白芒之中。
“瑞克，风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要赶在那之前把阿瑞雅救回来！”叶阳和瑞克一同向着阿瑞雅的方向移动的同时，继续关注队长的情况。“安马罗，三分钟。三分钟内你必须回来！”
“收到！”
安德莉亚和科诺瑞德已经开始尝试撤离战斗区域，而冰雨则依旧维持着攻势。
“队长！不要恋战！全力挣脱开冰雨的缠打！”叶阳突然意识到问题不对。“他很有可能可以在风暴中维持强大的行动力！”
“猜到了。而且，最坏的情况，”队长一把拎起地上掉落的盾甲，拍在了冰雨的身上并试着拉开距离。“风暴有可能会大幅度提升他的战斗力。我的温度指示器显示的数值越低，他的行动越敏捷。”
“好了，别再和我躲猫猫了！这笔账早就想和你算了！”安马罗计算好朝单一方向行进的时间，迅速改变重心并全力转向。炮弹无数次在他的身旁掠过，消失在冰原之上。
风暴，已经到来了。
……
“呼……”安马罗放下手中的装甲残骸，环顾四周。
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了。
面前，将一切消杀殆尽的极寒风暴吞噬了阿喀琉斯，吞噬了龙和冰雨，吞噬了大半部分战场朝着他一步一步走来。
现在，他已经没有回战舰内部的机会了。由于环境的影响，他的传感器没有告诉其他的敌人躲藏在什么位置。
“看来，这就是我的终点了呢。”安马罗平静的放下内部舱室的杠杆，坐到了地上。他他将模组调整到最大功率，毫不顾忌的享受着这令人放松的温暖。
他慵懒的带起手，打开开关，放下了模组内置的固定锚。
由于进入了待机状态，装甲内部的空间变大了许多。他从衣袋里拿出小盒子，抽出一支烟点上。
一颗直径半米的冰块如同迫击炮弹一样落在了他的身边。
他静静的看着逐渐覆盖视野的暗蓝色和黑色相间的区块。
他静静的看着逐渐变成闪现着混乱的彩色区块的屏幕。
他抽出了盒子中剩下的最后七根香烟，全部叼在嘴里并依次点燃。
“呼。咳咳咳……咳咳……”
接下来，他耳中就只有逐渐模糊的响声了。
那是风暴的声音，以及……极低温作用于温暖的金属后所产生的……
“所谓战神……所谓英雄……就只有这点能耐吗？”冰雨从龙的后方闪出，一刀将背部的盾甲斩开了一半。
冰雨转动手腕，空中留下数道完美的淡蓝色弧线。
那是雪雾被划开所留下的短暂的痕迹。在这一瞬间碎裂的，除了从风暴中袭来的冰雪弹雨，还有墨的侧方铠甲。
“unknown”龙将已经完全无用的心跳雷达面板扔开，拔出了背后的重剑揣测敌人的攻击意图。
他猜对了。
重剑和武士刀“寒月”相互击打，随后被劈成数段。
寒月捅进了重突装甲的腹部。墨的侧方盾甲同时向着正前方旋转，寒月被凶狠的夹击定住而没法继续深入。队长后退一步，主动拉开距离任凭原初隐匿在风雪之中。
情况很不妙。
他感觉到眼睛刺痛。眼泪如同瀑布一般，肆无忌惮的从眼角流下。他试着睁开双眼，所能够看到的只有……纯白。
一切，都是纯白色的。
他看不清敌人位于何处，看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无论如何转动视野，进入脑海中的影像就只有白色。
寒月虽然贯通了重突装甲的前壁，却没有贯穿他的身体，他松开右臂的杠杆，从衣袋里拿出安马罗给他的金属打火机，对着自己正在流血的腹部按下开关。
烧灼产生的剧痛久违的冲击着脑海，他的肉体组织冒出细密的泡沫，部分表层组织变得焦糊并冒起了烟气。他的血液渗入入肌肉和皮肤融化，融合，凝固。
呛人的气味在被简易修复后密封的空间内回荡。
至少，解决了其中一个问题。
“坚持住阿瑞雅！”叶阳和瑞克同时射出了钩锁钉在了舱室内部，两人各腾出一只手互相抱紧，叶阳拉着在地上缓步爬行的阿瑞雅的手臂，瑞克拉着两条并行的金属锁链。
钩锁的绞盘已经完全损毁了。瑞克用借助装甲的力量辅助一步步将三人向着十米外的舱室前进。阿喀琉斯的舱室两侧放出气刀，将如同子弹的碎冰和狂风阻挡。
哐。
一块巨大的冰块砸中了阿喀琉斯。
舰体晃动了一下。舱室侧射出的气刀被击毁。失去了一侧防御能力的三人暴露在了风暴之中。
“别……别管我了……”阿瑞雅喘着粗气，捂着已经内出血并剧痛的腹部，看着屏幕中逐渐下降的血压指示器。
就在刚才，最后可用的索敌装置“心跳雷达”已经完全失去了效能。
“再这么拖下去。我们……全都会死……”阿瑞雅松开了叶阳的手，却被用力的抓住。“冰雨……很有可能已经过来了。”
“胡说！你怎么知道！”叶阳吼道。“就差几步，再坚持一下！我们一定都会活下去的！”
“呵……这是女人的直觉。”阿瑞雅控制装甲弹出了手臂下方的短剑，叶阳握紧的手臂。
“不！！！！！”
下一瞬间，风暴将没有支撑的脆弱的装甲吞没。
“呵……骗你的。我的直觉从来都没有准过。”阿瑞雅闭上眼睛，微微的笑了一下。
“呲。”
寒月宽大的刀身贯穿了单薄的突击装甲。
温度越低，原初的武士刀“寒月”的锋利程度就越高。
阿瑞雅睁大了双眼，然后逐渐的失去了知觉。
她甚至没有感受到疼痛。
寒月的刀锋穿透了她的下腹，寒月的刀背捅烂了她的胸骨。
终于……准了一次呢。
既然心跳雷达已经没有作用了，那么，她还有所能够做的最后一件事。
“交……给你了……队长……”
轰隆！
阿瑞雅的装甲自毁的同时，引爆了模组的燃料仓。
虽然这爆炸并不算剧烈，但是已经足够了。
龙已经捕捉到了目标的位置。
冰雨拔出那把锋利的武士刀，隐匿在了暴风之中。
他认为，他已经“藏好了。”
“轰！”
龙撕开了白茫一片的世界，一把抓住冰雨的颈部将他砸在地上。重突装甲“墨”抡起拳头，对着近距离“轰击”。
宛如一枚炮弹，重拳将动能向着层层金属传动。
队长拎起重拳，再一次发动致命的攻击。
一块大冰砖击打在了墨的侧方盾甲上。重突装甲的重心受到影响，身位发生变化，因此这足以宣判冰雨死亡的第二拳砸在了武士的头边。
深厚的冰层荡开裂纹，冰雨抓住机会脱离了压制。他一刀斩开即将砸中他的冰石，架起长刀准备反击。
龙站了起来，向着冰雨发起突击。寒月轻易的斩开了龙的两面盾甲和前胸数层金属。就在冰雨准备匿于风暴时，龙甩出装在下臂的重钩，直接扎进了原初的身体内。
原初被抓了起来砸在了飞向二人的巨大冰块上。
数米高的冰石直接在空中碎成数段。
“冰雨的信号没了。”安德莉亚走出预置好的全封闭临时掩体。“风暴之中。这不可能。”
“难以置信。”科诺瑞德和安德莉亚爆开压在掩体外面的冰雪，回到了战场上。“风暴不足以阻断我们专门改造过的通讯系统。”
“什么敌人能够让猛兽在自己的猎场中失去优势？”
“那个时候，他活了下来。他是在冰与雪中诞生的野兽。”科诺瑞德用简单的一句话概括了冰雨的过去。“如果他没有击败对手，那么就由我们来收下被他重创了的敌人的人头。”
“……”
两人看到了眼前的景象，沉默了。
龙跪在地上。他的身下，压着的是破烂不堪的“原初”。
重突装甲一块一块撕扯带有些许肉体组织的的金属碎块。它的背部伸出的小型机械臂从装甲的手里抢过金属残渣，缩了回去。
残骸被化作了材料，在两人的眼皮底下迅速的融进了装甲之中。
“冷静。”科诺瑞德伸出手，按在安德莉亚的肩上。这位将军正在尝试安抚他年轻的、还在颤抖着的手下。
“我知道。我很冷静。”已经明显能够感觉得到安德莉亚正在强压着自己的怒气。“正因如此，此刻我还能站在你的身边。”
愤怒，不能够提升一个人的战斗力，但是它可以逼迫人接近自己的极限。
重突装甲缓缓地站了起来，喷出一股气流散开身躯上的气雾。他放下了损毁的盾甲，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寒月”。
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拔出了背部缓缓出鞘的钨金剑。
下一刻，他已经扬起雪浪，接近了做好战斗准备的二人。
他的身后，阿喀琉斯拖着被风暴凌辱后的躯体，展开了它的炮架。
……
三人背对着不动明王的基地废墟，面对着埋葬了他们的战友们和敌人们尸体的冰天雪地。
他们牺牲了。他们是烈士。他们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首。
他们完成了任务。
他们击败了所有的敌人。
但是，他们并没有感到喜悦。
他们解不开谜团。
他们看似拥有了一切，但是事实上呢？
他们所想要看到的谜底没有被揭开。整片区域都被摧毁了，他们没有办法通过那堵墙。
更何况，另一队直接受命于王室的队伍正假扮成普通的士兵操作着不远处的阿喀琉斯。
“现在怎么办，队长？”
叶阳背靠着一块掉落下来的水泥板块，看着赤色的晚霞发呆。
“那个女孩，你打算带回去吗？”瑞克问道。
他们在基地的废墟中发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通道。那通道没有受到攻击影响，安然无恙的躺在埋没了一片大陆的人的梦的废墟下面。
通道里面布满了灰尘，很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似乎，不动明王的成员并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存在。
他们走出通道，来到了一个硕大的空间。一个女孩被充满液体的舱室包裹着，四周连接着各种各样的线和管道，通往整个空间内不同的地方。整个空间密布同种型号的电子设备，它们的屏幕上显示着相似却不同的信息。
在叶阳的帮助下，他们打开了舱室，救出了女孩。她还有生命体征，只不过似乎处于沉睡状态。
“带回去。”龙没有犹豫。他有预感，这个女孩以及藏在绝境的那台巨大的机器，就是他们解开谜题的最后的钥匙。
“接下来，我们将计就计。”龙率先迈出步伐，走向阿喀琉斯。“走吧，弟兄们。我们去告诉这个世界，英雄们，凯·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