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那真实的感觉又不像一场梦。我拭去眼角的泪,不敢回想那场令人心悸又心碎的梦。
第二日我像往常那般将谷内大门打开。
早已守在山谷门前的小妖们鱼贯而入。和我相熟的小妖们叽叽喳喳地向我问好,我也笑着和它们招了招手,随即飞身一跃稳稳当当地坐在了谷口的榕树上,斜斜一倚,寻了个舒服了姿势躺在枝丫间。
“你倒是轻松,将审查之事交于我来做,自己却睡到这日上三更。”榕树说完还不满地抖了抖身子,差点将我摇下树来。
我拍了拍身下的榕树,它立马动弹不得,我笑道:“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只是偶尔开开小差罢了。再说你整天杵在这里也无事,还吸收我谷里的灵气,帮我干点活也是应该的。”
“你!哼,你先把我解开!”
我将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道:“我在这晒会儿太阳,以防你把我摇下来,你还是先就这么着吧。”
长林谷内阳光稀少,终日被湿润缥缈的雾气所笼罩,而那些雾气是因谷内充沛的灵力无处宣泄,郁结而成的。
谷外的世界,便如同凡间一般,昼更夜替,四季分明。在谷内憋闷得久了,我便会时常出来透透气。
我倚在榕树上,那似是春日的阳光透过枝丫树叶轻柔地浮在我的脸上、身上,我渐觉困顿,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面颊上一阵瘙痒,迷迷糊糊睁开眼,满眼皆绿,原来是榕树用拿它的叶子在挠我的脸。
它不耐地喊道:“懒虫,醒醒,有人找你。”边说还边抖动满身的叶子,我可真怕它那天把自己抖秃了,光想想它光秃秃的样子我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艰难地坐了起来,才惊觉我这一觉竟睡到了黄昏,远处的天已是色彩瑰丽,辨不出红橙黄紫的彩霞湮没倒映在谷前的河流。
甩甩被枕得发麻的手,我低头看向来人,只是我坐得太高,看得不甚清楚,只辨出那背影是个男子。
见那熟悉的背影,我心里隐约有种预感。
“阿渊姑娘”那人转过身来笑道:“好久不见。”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我心中的预感是被实现了。
只是我并不觉得我们很久不见,也许是在这长林谷内的日子太过逍遥,竟令我觉得这几百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终是觉得坐在树上和人交谈不大好,我脚尖轻点,稳稳落在地上。
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抬头看向面前那人。
那个人很高,需要我仰头才能直视着他。
他背对着夕阳,身上罩着一层莹莹的暖光。
如此近距离看他的脸,我发觉这么多年他还是未有多大变化。
一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微眯,不笑时却又十分锐利逼人。脸庞依旧如块无暇的白玉,温润动人。
“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阿渊姑娘你?”他仍旧是那副轻佻带着笑意的口吻。
我无奈叹道:“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有事直说罢。”
他沉吟良久,久到我真以为他是在拿我寻开心时,他才悠悠开口:“此处的禁制已破,从今往后你可自由来去。”
我有些恍然,这五百年弹指一挥间,竟匆匆而过。
河上的白玉桥散发出润泽的光,似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我心中隐隐有些激动,我知道现在这座桥与其他桥是没有什么不同了。它不再是禁锢我的枷锁,或是保护我的屏障了,它只是一座普通的能与外界沟通的桥。
“你可有何打算,我这处可是留不得姑娘你了。”
我自是明白这些,他肯遵守我与他之间的约定已算是仁至义尽,再多的便是我僭越了。
我收回逡巡在桥上目光,斟酌着说:“我,想去人间游历一番。”
“人间?”他微微有些讶异:“你怎的忽然想去人间?”
抬起头,我望了望南边逐渐失色的云彩道:“我想看看人间的江南,听说那里的景致很美。”
“雕梁画栋,烟柳画桥,的确是很美的景致。”他垂眸轻笑,“只是不知这江南是景更美还是人更美,竟能这般吸引你。”
我歪头看向他,眨眨眼道:“人美?我不就是么。”
他被我的自恋逗得发笑,眉眼愈发弯了起来,轻嗤一声:“哈,倒也是。”
他向来是爱笑的,只是如此发自内心的真诚笑意,却神晕目眩般看得令我略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