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记忆里,方南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八年。
这八年里,他的命运依旧悲惨。
记忆里,他只知道从五岁开始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并不知道自己如何长大的。
他所在的这座城池名为风绮城,在风绮城里,有着一间两平米的的小破屋,屋子里只有一张精致的“草床”,而且这两件事物加起来便是方南在这个世界的家了。
自五岁那年,他记得很清楚,夏季,只穿着一间薄衣服的他就开始了以乞讨为生的生活,他被抛弃了,或许?原因不明,没有能力工作的他只好如此。
他去饭馆外,酒馆外,客栈外乞讨,他不想死,所以会去各个地方游荡,但更多时候都是被里面的小二撵出好远,因为乞丐会影响他们做生意。
虽然偶尔会碰到一些有钱的善人给几个星尘去买些吃的,但那只是少数罢了。
有些时候真的饿极了,就去西南的山上去找可以生吃的野草,野菜,去爬树摘树上的果子充饥。
这样的日子很是难熬,饥饿与疲惫时常存在在他身上,尽管如此他还是硬生生撑过了夏,秋两个季节。
继续这样迟早是不行的,在冬转春季的时候,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屋外的天气依旧寒冷,冰雪早已消融,大地一片苍凉,西南山上的果树连一丝绿色都没有,地面光秃秃的,更不用说可食用的草了,对他而言,冬季是最难熬的一个季节。
他在乞讨的日子里积攒的星尘已经全买了食物,现在也已经吃光了,身上穿的衣服里塞满了“草床”上的草,薄薄的衣服被草撑的臃肿了起来,看起来非常难看,就算这样也没有对保暖起到多大的作用。
他没有父母,没有钱,甚至连一件保暖的衣服都没有,这一切对应着的,他也没有一个朋友。
他也曾想着融入他们,得到的却只是被骂,像野孩子,穷鬼,怪物之类的嘲笑经常会出现,甚至还会打他,愚弄他,自此以后,他就在没尝试融入他们,他又不是傻子!
“当整个世界变得冷冽,任何人都逃不过它的残忍。”一只白色的猫看着悲惨的孩子轻笑道,它站在方南看不到的地方望着他。
方南想着,反正自己快死了,死之前就去心目中的“禁地”看一看吧。
“外面是不能去的,会有怪物把你们吃掉!”
乞讨的那段日子里,一天内至少能够听到三次以上诸如此类的话语,因为这些话语的长期熏陶,那堵高大的城墙隔绝着的外面世界也就成为了城中所有小孩子的禁地。
他马上付诸了行动,开始竭尽全力飞奔起来,因为剧烈的运动也有好处,可以让身体发热,虽然他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跑了半天以后,两只脚早已经冻的没了知觉,夏季穿到现在的粗布鞋也早以千疮百孔,在冬季的时候它的保暖指数更是低的可怜。
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来自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感,寒冷,冰冷,刺骨的疼痛,再然后他就不太在意了,因为城门就在眼前了,而他也习惯了。
面前的是一个高大的城门,从里面向外面看去只能看到一片蓝天,看不到下面是什么样子,有的时候他甚至幻想过这个城池是不是飞在天空中的。
城门内外是没有守卫的,因为危险不会来自人类,而是会来自于大人口中所说的怪物,所以直到现在即使大门如此开放如此也没有小孩敢偷偷跑出去。
而他,即将成为第一个跑出去的小孩子!
他迈出了那一步,踏着僵硬的步伐,踩出了城内,进入了“禁地”。
当他放眼望去,看到面前的景象以后,他愣住了。
眼前的景色实在太美了,让他觉得死之前能够来到这里是他做出的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的冬转春的季节,天上是没有一点云的,天空是一大片纯净的湛蓝色,城门外也没有他想象的成群的怪物,而是一大片绿色!铺满世界的绿色!土地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草。
“原来城外的景色是这个样子的啊,太漂亮了!”他站在城门外喃喃自语。
这里是南城的城门外,出了城门就是长满草的平原;说是平原,其实距离城门处五十米左右就有一个向下的大弯斜坡,然后向远处看,斜坡有时向上,有时也向下,视野看到的地方有很多都是这样。
土坡占了一些部分,斜坡占了一些部分,平坦的地方占了一大部分,接着再向远处看就是一大片平原了,再也分辨不出斜坡和土坡。
这片天地的主色调就是绿色和蓝色!
城外与城内简直是两个世界,就算是空气都比城内的舒服很多,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不过依旧是冰冷的空气。
“小家伙,看什么呢?”一道粗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吓的他身子都激灵了一下。
那人似乎是看到了他被吓到的身体反应,又说道:“哦?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他这才转过身,看向站在后面的人。
这是一个中年人,脸上有着大多中年人都带有的沧桑感,只不过他的身上还多了些不知名的意味,中年人穿着一身白袍,白袍的衣领子高过了脖子,留着一头短白发,他的脸型是比较普通的那种,没有与怪物对抗留下的伤疤。
“老头?”看到中年人的模样,符合他形象的词汇只剩下了老头,于是他脱口而出。
被这么叫的中年人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却没有计较,反而打量起身前的这个小孩子,随后他问道:“你家人呢?”
我……
这个世界的方南说了什么的记忆丢失了,只记得最后中年人摇了摇头,对着他说了些什么,带着他去了很多地方。
中年人先带着他去了自己的家洗了澡暖暖身子,然后让他躺在床上等他回来,接着就拿了一套棉衣回来给他穿上,又带着他吃了一顿饱饭,又细心的为他熬了药,在送他离开的时候还扔给了他一张棉被。
那一天的记忆都很清楚,每一个细节都记得很清楚,除开他在遇到中年人的时候。
之后他依旧回到了那个两平米的小屋,中年人并没有收留他,也不需要他收留,但仅仅做了这些就足够了,仅仅是这些他已经感激不尽了。
小屋依旧是那个小屋,只不过多了一张被子,没有了饥饿与寒冷。
夜里,他睡觉的时候突然感到被子里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但是黑夜没有办法去看,只能等到第二天。
在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他就把被子翻了个遍,从里面找到了藏在其中的星尘。
星尘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足够他买一天的吃的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老头送给他的。
他可以放肆的买很多食物,但他没有那么做,而是穿着棉鞋狂奔向南城外,因为直到现在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道过一声谢谢。
这段路程他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去跑了,到了城门的时候也用了三个小时左右,时间也已经是正午了。
等他出了门外,四处寻找,在东边城墙的方向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中年人。
那里放着一张竹椅,中年人悠闲的躺在上面,竹椅的旁边还放着两个木盒子不知道是干嘛的。
他终于找到这个人了,加快脚步跑到他的身边,然后鞠了一躬说道:“谢谢老头!”
说起来这段记忆就连方南都觉得尴尬,之所以会喊出这段话的原因是因为在那个时候这个世界的方南所拥有的到的词汇就只有一个老头是最贴近他的,像恩人这些词汇他是不知道的,他也不知道老头的真正名字,就只好这么叫了。
白头发,沧桑的声音,和蔼的面孔,这些形象在他心里就是老头,那个时候他完全不知道还有恩人这个词语,如果他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再这么喊。
还躺在竹椅上的老头被他的叫声搞的一愣,然后缓了一下看向旁边笑着说道:“嗯,道谢啊,当然可以,那就去麻烦你帮我带些饭吧,年纪大了嘛~,走不动路了~哦!对了,我只吃十二号街玉林饭馆的菜哦。”
老头没有给钱,他也没要,毕竟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给的一些星尘呢,这些钱足够买一顿饭了。
十二号街,十二号街……方南抱着竹椅旁边的一个木盒子,一边走着一边念叨着。
南城区一共一百来条大街,没人知道有多少条小巷,而且这还仅仅是外城区的大街道,而中城区和内城区的街道就更多了。
十二号街距离南门还是比较远的,少说也有5里路吧,不过方南用跑的,加上他的身子比起成人更低,在人群拥挤的街道穿行也算轻松,到了十二号街倒是没花多长时间。
等他买好饭菜,回到城外,中年人就开始招呼他一起吃饭,等吃完饭以后就问他:“想不想听我讲些故事,年纪大了~一个人坐在这里也挺无聊的,早就想找个能听我说话的人了。”
方南当然答应了,然后就坐在竹椅旁边听老头就讲起他当年的故事。
之后的日子一直如此,每天天还没亮就从小屋子里起来开始跑向南城门外,等到了老头那里拿上三个木盒子在跑去十二号街的玉林饭馆买饭,有时候老头子还会让他买些包子啥的,等送到了老头子的身边老头子终会叫着他一起吃,吃过以后就坐在一旁听这个老头讲另外的故事。
老头的故事很多,几乎每天都不重样,有些很离奇,有些很感人,也有些很恐怖,这也让方南从这些故事里得知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基本知识,也让那个时候的方南深深着迷,每天都在期待着老头的故事。
方南曾经在第一天就问过他的名字,他笑呵呵的说道:“年纪大了~名字啥的早就记不得了,就叫老头就行”
虽然不理解,但是既然老头都说了,他也就一直这么叫了。
每天到了中午,他又会重复一样的工作,去买饭,然后回来,接着一起吃饭,然后老头继续随意的开个头,继续讲又一个不同的故事。
方南问过他以前是干什么的,老头还是笑呵呵的样子,他说:“我以前啊,以前我可是一个强大的战士,整天都与怪物厮杀,就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些平民。”
“那你有圣槽吗?”
“当然有了!”
“好厉害!能给我看看吗?”
老头似乎被噎住了,打了打马虎眼就将此事略过了,方南当时是知道的,但是乖巧的他并没有再问。
每天傍晚,等到两人吃完了饭,老头就会在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之前回去,然后扔给方南第二天清晨买早餐需要的星尘,接着就回自己家睡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比较有趣的事是有一天老头在方南买回饭以后忘了招呼他一起吃,这个世界的方南就真的没有说哪怕一句话,甚至没有看过老头吃饭的方向。
这倒是让老头苦笑不得,也是因为那次,每次方南带回饭的时候老头哦都会招呼他一起吃。
一年,两年,三年,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年,在这三年里,老头总是会在太阳落下山之前回去,每年方南都会问上数十次关于这件事的问题,但是老头总是和第一次他问关于这件事时的态度一样,先是摇摇头,再摸摸方南的头,然后默不作声递给方南第二天带饭需要的星尘,接着就直接进屋不再言语。
这件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太阳落山前回家”的问题也是方南唯一感到疑惑的事。
记忆里,在这个世界这个每天都躺在门外的老头就变相的成为了他的养育人,也是第一个给予他温暖的人。
方南是很感激他的,但是现在的方南不会,那只是段他拥有的记忆,记忆里产生的情绪因素他一点都感受不到,更别谈稍微影响到当前方南的人格了。
但是现在,在变故降临这座城池之后,在黑夜当空的时候,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按照以往的情况来说老头是不可能在天黑之后出现在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