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一个源自于古诗词中的优美名称。
“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凄美,落英缤纷……”
正如东晋末至南朝宋初期的伟大诗人陶渊明所见一般,眼前这座名为“桃源”的村子,与“五柳先生”所描写的场景,竟无半点出入。
同样美的让人神往。
一片桃花林,生长在溪水两岸,长达数百步,中间没有别的树,花草鲜嫩美丽,落花纷纷的散在地上。
沿小溪旁的道路向前两百步左右,一扇桃木编就而成的大门屹然矗立,厚重的门扉之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
正直当午,村落门扉自然是打开,来往的行人更是不在少数。
村子主路上的人流,尤为密集。
“桃源大街”除了是作为链接村内村外唯一的一条道路之外,同样也是全村之中最为繁华的一条道路。每日天刚一亮,道边商铺还未完全开门,就会有络绎不绝的人群涌入这里。叫卖声、交谈声、以及人们如火的热情,以此处为“发源地”,散播到了桃源村内每一个角落之中。
“嘿!!!”
“你这臭小子!给我站住!!!”
忽然,街道上热闹欢快的气氛,随着一个大汉愤怒喊叫声的响起,戛然而止。
人们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齐齐的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之处。
那是一个被两家店铺夹在中间的小胡同,大约只有三四个人并肩的宽度。此时此刻,里面却传出了好似千军万马声势,满胡同里都回荡着沉重且密集的脚步声。
“你个臭小子,别跑!”
“前面的,快给我拦住他!”
“等我抓到你,有你好受的!”
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怒吼,虽然还没有看清楚胡同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的心里,貌似都有了答案……
站在巷口的人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里面的喊话一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黑影从自己面前飞快的冲了过去。
唰
黑影冲出胡同,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果然!
大街上的人们脸上,都露出了一幅“预料之中”的表情。
从胡同里冲出来的黑影,是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男孩。一头黑发配上一件黑色短袖卫衣和黑色的七分短裤。浑身上下除了裸露着的小麦色皮肤,全部都被黑色掩盖。
男孩速度飞快,冲出胡同,钻入人群,几个灵活的转弯之后,就彻底的融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了身影。
“我说,你们倒是帮忙拦一下啊!”男孩消失后的下一秒钟,一个体型肥硕的男人也同样从胡同里钻了出来。有不少人都认识他——桃苑书屋的老板。
站在胡同口的人肩膀一耸:“我可不敢。”
“嗐……”
男孩已经是不见踪影,男人无奈,只好愤恨的用拳头在边上的墙壁猛的一砸,深深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人虽然没有帮忙,心里却是好奇:“怎么回事儿啊?张老板?”
“哼,这小兔崽子,居然偷偷溜进我店里在书本上乱写乱画……”稍微一回忆,张老板的大肚腩就因为气愤而上下颤动着。
“哎~没办法,这条街上,哪家店铺没被他祸害过啊。你这还可以啦~”
奇怪的是,众人听后,并没有打抱不平,而是纷纷安慰起了书屋的张老板。张老板看了看左右两边同样被那家伙用喷漆“招呼”过的墙壁,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
“好端端的一个村子,你说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个怪胎呢!”
张老板的一席话,是真真切切的说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坎儿里,要说在场的有哪个没遭过这怪胎的“毒手”,恐怕也就是此刻蹲在胡同口的这只沙皮狗了。
“嗐~”众人齐齐叹息。
………
“哈哈哈哈哈~太笨啦太笨啦!那个大叔真的是太笨啦!哈哈哈~”
距离桃源大街不远处的街道上,一身黑衣的男孩边走边笑个不停,脑海中浮现的:满是刚刚自己在书屋里四处逃窜,胖大叔笨拙封堵的画面。
“嘿嘿~”黑衣男孩四周环顾一圈,确认无人,然后向着身边的墙壁猛地冲刺。只用了三两下,就很轻松的借助着墙壁上的凹凸,一屁股坐上了墙头。嘴角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了一本封面上印有大胸美女**的书籍。
“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男孩把书籍放在胸口,双手环抱,脸上一幅祈祷的模样。
片刻后,男孩如同对待一件宝物一般,轻轻的把书放在了大腿上,慢慢的翻开,十分的具有仪式感。
伴随着书页的慢慢翻开,男孩的嘴角微微上翘,就连心跳仿佛也不禁加快了几分。
可是就在他即将把书本彻底展开的时候,突然响起的一声咳嗽差点把他吓个半死。
“咳嗯!”
“!!!哇啊!!!”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把心神完全沉浸在书本里的男孩瞬间拉回现实。因为受到惊吓的关系,他坐在墙上的身体也瞬间失去了平衡,于是他急忙用双臂固定座稳,可人稳了,腿上的书却一路向着地面落了下去。
“我的书!”男孩着急大叫。
随后“砰”地一声轻响。
就在书本即将落地的时候,一只手从下面伸出,正巧将书接在了手里。
“爱书”掉落,男孩正准备从墙头跃下,可是还不等他动身,就已经有人接住了书。男孩定睛一看,接书之人,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莫……莫老师,你……你怎么在这儿?”认清来者之后,男孩满脸尴尬,一边挠着头一边嘿嘿的傻笑着。
被叫做莫老师的人并没有抬头,只是安安静静的翻看着手中的书。
“啧啧啧…”
莫老师边看边发出咂嘴声,简单的把书浏览了一遍,脚掌轻轻一踏地面,整个人就好像一片羽毛一样,慢慢悠悠的飘到了男孩身边。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在哪儿呢?”
男孩听出了老师言语中包含着的其他意味,但一时间也没有什么话回答,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阳,说道:“最后一节课应该是您的吧……”
砰
看着眼前的小子若无其事说出这样的话,莫老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卷起手里的书就冲他脑袋上来了一下。
“你还知道现在是上课时间啊?谁让你跑出来的?”莫老师严声质问。
男孩却揉着刚才被打的地方装作若无其事,没有说话。
老师把书给男孩,“从哪里拿的?还回去!”
“不还!”男孩当即拒绝,更是把头扭到了另一边。
“………你知不知道…你如果一直这样做,大家会更讨厌你,畏惧你的。”
“无所谓,反正他们每个人都恨不得把我赶出这个村子。”
莫老师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脚掌轻轻一踏,落至地面。回头招呼了男孩一声,“今天下午,就是毕业之前最后一次考试了。如果……你还想完成和你爷爷的约定,成为大宗师的话。就两点钟出现在教室里。”
莫老师留下一番话后,瞬间消失。只留下男孩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墙头。
………
「
“爷爷,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特别害怕我呢!是因为我长的太吓人了吗?”
“呵呵…傻孩子~如果你还吓人的话,那爷爷我这个糟老头子,岂不就是吃人的妖怪喽?呵呵呵~在爷爷眼里,无邪就是村子里最帅的仔~”
“那为什么他们都躲着我呢?”
“你说呢?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躲着你?”
“呃……是因为我的眼睛吗?”
“是吗?可我认为你的眼睛很漂亮哦。”
“那是因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我不够厉害?”
“嗯………说不定哦。那你要怎么办?”
“那我就变厉害,变的比爷爷你这个大宗师还厉害!这样他们就会向尊重爷爷你一样接受我了!对不对?”
“哈哈哈!嗯~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没有想到呢。”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拉钩!”
“哈哈~好好好~以后无邪一定会比爷爷更厉害的,我等着这一天。”
」
…
莫老师消失之后,坐在墙头上的无邪脑海中,回忆起了这样一副十分和谐的画面: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和位置。
一个老人手里拉着一个小孩,沿着眼前这条街道越走越远,他们有说有笑,最终,带着被夕阳拉的斜长的影子,消失在了视线尽头……
那个小孩,就是无邪自己。而那位老人……无邪已经和他相别很久了,久到连对方的模样几乎都快要忘记。
………
“妈妈,异瞳孩儿!”
就在无邪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时候,路对面的拐弯处出来了一对母女。妇女一手拎着刚刚从桃源大街那边买来的新鲜蔬菜,另一只手拉着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
女孩在转弯过来的一瞬间,正巧看到了坐在墙头上的无邪。叫了一声之后,就嬉笑着想要朝那边走去。
妇女听闻,慌忙朝女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这孩子,你眼花了吧?!那边哪有什么人!”
“有人……有……天上。”女孩还在奶声奶气的坚持。
“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真是的,走,回家妈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小丸子。”妇女目光扫视一周,迅速把女儿抱在怀里,步伐加快,匆匆离去。
………
桃源大街上,一阵骚乱过后。人们又一次沉浸到了热闹的氛围中。桃苑书屋的张老板站在胡同口和人们吐槽抱怨了一番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书屋。
看着里里外外被“糟蹋”的一片狼藉的店铺,张老板哭也不是,闹也不是。只能是悻悻的收拾起了被打翻的满地的书籍。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把正在弯腰收拾书屋的张老板吓了一大跳。
“谁?”
张老板惊叫着转身,心里不禁浮现出了一个一身黑色的毛头小子身影。
不会吧?难到又回来了?
张老板心中怀着忐忑,缓缓回过头来。
好在,令他内心恐惧的场景并未发生。
但窗口处的桌面上,却是多出了一本书——一本张老板本人最喜欢的书籍。
“谁啊?谁帮我捡回来的?谢谢啊!”
开门探头,张老板看着空无一人的胡同。“嘿嘿”一笑。果然,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
这里,是一片净土,一片被桃林紧紧包围的净土。
这里草地松软,空气清新。
这里莺歌燕舞,没有一丝世外之音。
这里的名字,叫做桃陵。
出了桃源村往西大约二里地,就是桃陵的所在。
桃陵整体为一座丘陵,海拔不到六十米。站在桃陵之上,正好可以俯瞰它“脚下”的整座桃源村。
桃陵最高点,一片被桃树和杨柳紧紧围绕着的空地上,一块镜面溜光的巨型不规则物体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那是一块石碑,一块正面为棱形,背面呈锥体的石碑。
石碑之上,镌刻着一株巨大的桃树。这株桃树双臂展开,宛如人形,紧紧的怀抱着下方一座被桃林包围的小村子。
而石碑正下方,一块被雕琢成书本模样的青翠玉石没有一丁点瑕疵。上面密密麻麻的铭刻着一行行鎏金的小字。
这,竟是一块墓碑。
书本石刻上记载的,是有关桃源村历代大宗师的信息。
这块石碑之后“休息”着的,也正是历代大宗师们沉睡已久的灵魂。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石碑面前,多了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孩。只见他双瞳异色,一只为黑色圆瞳,另一只,是接近红色的线形瞳。
这个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在村子里被莫雨老师抓住逃课的无邪本人。
“爷爷,我来看您了!”
无邪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红绸子包着的酒坛,放在了石碑面前,自己也跟着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
“…………爷爷,我好想你!”
安静的桃陵中,无邪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时而伸手比划着什么,时而低头默不作声,时而在墓碑前来回踱步……
时不时张开的嘴巴里,安静的诉说着只想和爷爷交流的悄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