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话短说吧。”余杉说,“人活着总得有一种精神的东西做支撑,就像我们之间因为共同的兴趣,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来了。这就是一个缘字。我一直希望在学校成立一个文学社或诗社,好像别的校都有,而我们校还是一个空白。我和王强他们也提起这事,后来也和晚报社的姜天老师联系过了,他很支持,所以,现在大家酝酿一下,是不是先打出一个‘小小记者团’的旗号?然后再慢慢发展壮大。大家都提一点自己的意见吧!”
寂静了半天,这次又是胡鹏说话了:“余杉的话说到了我们的心坎上,特别是对于我和郭禹这样的差生,在林老师眼里一直是另眼相看,而余杉一点也不嫌弃我们,让我们觉得如同没娘的孩子在饥饿之中总算吃到了一顿丰盛香甜的饱饭,就像在黑暗里挣扎着突然见到光明一样,又如掉队的老战士在艰难中长途跋涉终于回到了温暖的组织怀抱里。”
胡鹏的话一下子点燃了大家早已热烈的心火。而郭禹听了胡鹏的话,则低垂了头,一直沉默着,仿佛睡过去了一般,仿佛这热烈的气氛和他一点也不相干。据说,弗洛伊德在青年求学时期睡眠时间不超过四小时。可郭禹不是这样,他的睡眠时间比正常人还要长。他的长处在于干后勤,他干起活来有使不完的力气,只要是余杉和王强的话,他都唯命是从,这是他参加记者团之前保证过的。不过,谁知道他和胡鹏是不是能坚持到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人的一种劣根性。
“最好能搞个武打一般的门派,或者至少是一个球迷组织,这样和别的学校比起来就有很大的优势了。”郭禹说。
外班的任旭提出了意见,说:“不能杂七杂八,什么人都收罗进来,记者团应该吸引的是全校最优秀的写作人才。”
郭禹不高兴了,要走。胡鹏拉住他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绣花,不是你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谁想来就来了,想走就走了。这还不是看在余杉和王强的面子上我才来。我在小学二年级时,在《作文周报》上还发过一篇文章。”
“发一篇‘豆腐干’就了不得啦?像你这种蔫头蔫脑,不把记者团当回事的人,进来有什么用?”终于,沉默半天的苏维维看不下去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豆腐干’怎么啦?”
“说正经的,我们何不自己办一张小报呢。起码有了一个阵地,能团结一批人。”任旭又说。
“这样,才能鼓舞大家的士气。同时,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出来遛,永远也不会长大,更不会成熟。只能是山野里酸涩的青果。”王强说。
这时,余杉接上说:“同学们,我想跟大家谈一些想法。记者团不仅仅是写的问题,它还有个采的过程,采来了,才能写。更完整点说,这就叫采写。我想尽力获得林老师以及学校的支持,然后让大家在采写的过程中,去接触生活,走向社会。刚开始也许是青果,由此,大家会学到一些书本和课堂上没有的东西。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大家为这番话喝彩。然后下来的程序是选团长,人人有选举和被选举的权利,也可以毛遂自荐。任旭统计选票,王强唱票。
“余杉9票,王强7票,任旭2票……”
余杉当选了“小小记者团”的首任团长。
3
郭禹和胡鹏对诗。
李白乘舟将欲行
忽听水里喊救命
扑通一声跳下水
捞起一看是胡鹏
胡鹏气急败坏,在同学们的哄笑声中追打郭禹。他喊:“奋起反击的时候到了!”
郭禹躲在郑波后面,声称饶命,并坚决弃暗投明。
王强看看他们,没说什么。现在正是活动时间,他也不好说什么。他看看余杉,他觉得她今天可真漂亮。
余杉的脸是白白的。余杉的眼眸是黑亮黑亮的。
余杉一直背对了他坐着,她领读课文的声音真好听。林老师常常让她来领读。他想起初中时的一篇古文《唐睢不辱使命》。
王强也想起了一首诗:
女孩的心
是一个谜
千万别猜
猜错了罚你
猜对了恨你
王强始终沉默着,只在心里念诗。他皮肤是一种健康色。黑里透红的样子。他的成绩是一流的,却从不骄傲和自满。
余杉和李湘、苏维维一起从教室里出来。
“余杉,你等一等!”
王强撵了上来。
“什么事?”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咱们的活动怎么展开,我心里其实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不许这样说,现在是记者团初创时期,不许说丧气的话。”
这时,林老师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简直吓人一跳!
“什么丧气不丧气的,你们在讨论什么?”
“林老师好!”李湘说。
“林老师好!”苏维维说。
“林老师好!”而余杉和王强似乎慢了半拍,是异口同声。
“你们是不是有事瞒了我?”
“没,没有。”
“没有就好。你们要起班干部的带头作用,使全班上上下下拧成一股绳,形成一种蔚然成风的良好学习风气。”
大家默默无语,一直跟在林老师身后走。
“能不能把全班的工作搞上去,争取一个全年级第一呢?”
“林老师,我们争取吧!余杉想考到北京师大中文系。”
“这就很好嘛!”林老师脸上带了笑,然后又朝大家挥挥手,说:“早一点回家,不要让你们爸妈担心。好!我现在还得赶回去。我先走了。”
林老师这一走,余杉便问李湘、苏维维记者团下一步该怎么办。她俩有点不好意思,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每个月出一张报纸,你们看是不是可行?我和王强去印刷厂看看,不知印刷费用能否再低一点。第一期创刊号,尽可能让所有团员的稿子亮相。你说呢?”余杉转向了王强,期待着他的回答。
“办报用的活动经费、印刷费,先不能靠学校,只能大家自筹了。”
“我看尽可能把全市各中学,包括大中专院校,作为稿源和读者对象,设立联络点,有专人负责。”
余杉王强就先去印刷厂了。
4
印刷厂座落在滨路南路,离西吊桥不远。远远先看到吊桥,在黄昏的时候那里呈现出一种很美丽的景致。
现在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机动车辆和骑车的人多了起来。踏上吊板,余杉能感受到桥身的震动。兴致好的时候,她会一个人来这里。她在桥板跳一跳,有意制造这种震动的效果。一次,妈妈在前面走,就受到过她这样的惊吓。于是,忙扶住拦杆,对她喊:“疯丫头,你把你妈吓着,谁给你做饭?”当然,妈妈也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和余杉一起跳。于是,桥身便像地震一般。桥上的行人瞪大眼,好奇地看着这母女俩的疯样,然后摇摇头。一个大疯子,一个小疯子。看来有其母必有其女。妈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她常常和余杉在一起闹,为有这样的女儿引以为骄傲。
王强听了余杉以上的叙述,也笑了,禁不住点点头,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小老鼠会打洞。”
“去你的!”余杉的脸一下子绯红了,她说:“说正经的,你爸妈现在怎么样?”
“我爸恢复挺快,又在张罗永宁市场的门市。我妈要离开拐杖,还得一段时间。总之,情况好多了。”王强提起这事,心里总有些疙瘩。但他对那些帮助过他的人,永远充满感激之情。也许,生活的魔力,真得会造就沧海也能变桑田的神话。
他俩就这样—边说笑着,一边去了印刷厂。从大门外看,厂子不算大,也不怎么起眼。传达室里有一位大爷盘问了半天,才让他俩进去。远处是厂房,分排版车间、胶印车间、装订车间等。他们先和业务室的老刘师傅谈。老刘这人很随和,但凡大小客户都很欢迎,只是一涉及价钱便讳莫如深起来。他也做不了主。老刘对他们很同情,像这样的中学生有一点想法很好,能真正干事就更不容易了。老刘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副厂长老冯那里。
“你们学校支持吗?”
而余杉回避了这一问题,说:“我们自己出钱印。”
“是什么内容的东西?”老冯觉得这是一个关键,因为乱七八糟的出版物太多了,他对面前的这两个学生缺少了解,也有些将信将疑。他要把好这一关,全厂工人的生计问题都在于他的把关。
“放心吧。稿子都是我们自己写的,读者也是我们自己,面向全市的中学生,也包括大中专学生。”
“对,冯厂长,这是一件好事,也是对校园文学事业的一种促进嘛!”
余杉有些不大习惯。这是她第一次和社会上的人打交道,而且还是正儿八经地谈生意、谈价钱,像去菜市场上买菜的大妈和小贩讨价还价。所幸她碰到的人多数是好人,总是热情地帮助她。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在她情绪低落的时候,在她黯然伤神的时候,总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春的转机,特别是现在身边有像王强这样的许多加盟者,更增加了她的信心。她突然想起了姜天对她说的话:“自己塑造自己。”
那时,教室里的日光灯管亮了起来。余杉气喘吁吁地走进教室。外班几个活跃的女生用淡蓝和粉红的彩带纸装点现场。今晚又进行一次记者团的活动。后来不知谁的提议,日光灯灭了,点亮十几支生日小蜡烛。在一种朦胧的氛围中,好像当年地下党搞秘密活动时给人一种冒险的刺激,又充满了浪漫的情调。
“今天谁过生日?”
这时,林老师突然进了门。他早就听人风言风语,说是班里的几个主要骨干在搞什么记者团活动。尽管是周末,他还是得到秘密情报,骑了车赶来。他见教室里影影绰绰的烛光,很恼火。他原来有点不相信,以为有些人在捕风捉影。但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不得不相信了。他一脸兴师问罪。
“怎么回事?”
余杉看到林老师的脸色很不好,便主动上前解释说:“我们正想邀请您呢!我们今晚搞一个诗歌朗诵会。”
“邀请?为什么这些天来不提前打一声招呼呢?是不是你们经常背着我搞一些地下活动?”
余杉看看王强,然后说:“责任在我,本来开始想和您说,但又怕您不同意,说是影响学习,其实……”
林老师挥了挥手。这一挥,拿胡鹏的话说颇有点巨人挥手之间那力挽狂澜的风范。他说:“你们别说了,知道不同意,知道影响学习,知道是错,还明知故犯,这不是背着我在搞宫廷政变吗?”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老师怎么得到的风声,竟然让他撞了个正着。
“谁是甫志高?一定是内部出了叛徒?”
“谁在后面说话?声音大一点,请站到我前面来说?”
林老师现在正是在气头上,谁现在顶撞他,等于往火药桶里扔鞭炮,不是自己找事吗?
“好了,你们往后要把心事用在正经地方上。我林岩松是为你们,而不是害你们。现在你们也正在兴头上,不知道权衡利弊,不知道轻重,到时考不上,哭鼻子就来不及了。话又说回来了,适当地搞一点活动,活跃学习气氛这是完全可以的。但一定要有组织、有计划地搞,不能喧宾夺主,分不清主次。现在你们是学生,应该全力以赴地用在学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