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高中,不少同学不愿当班干部,更不愿和余杉一样热衷于搞什么课外活动。理由当然很简单了,怕影响学习,这样容易分散精力和花费时间。可余杉不这样认为,她把这个记者团当做自己的事情来做。一些组稿、联谊、采风以及流行歌曲联唱、为革命老区献爱心、青春热点话题等活动,有多半是余杉策划的。
王强作为班长,也分担了一定的工作。他也知道以前余杉曾热心帮助过自己。她的活泼和干练,似乎要与他在班里平分秋色,形成两足鼎立的局面。高宇的兴趣多放在班里的体育活动上,还未形成什么气候。王强总是给余杉热心干事业的时候浇凉水。他发现她在课外的活动日渐多,甚至和市里一些新闻媒体、文艺单位及各种报刊编辑部都或多或少地有了一定程度的联系。
余杉把市文联出面牵头搞报纸的事,又和王强交换意见。因为在这之前,在她暑假去北京的时候,市文联找她没找到,便找了王强。当时,王强很兴奋,便把这事告诉了她。他还和苏维维去车站接她。那时,她的心里好一阵温暖。他有时因某种狭隘的原因向她发难,她有所感触。不过,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那些对她提出的反对意见还是值得可取的。
余杉想起暑假以前,或更早一段时间,她和王强之间的关系十分融洽,而且可以说是相濡以沫,理解信任占了主流。但随着时日的增多,特别是他摆脱家庭困境,并竞选学生会主席成功后,眼界宽了,对人对事的看法渐渐变了。第一学期,班里也取得了一些成绩,获得过几次校集体荣誉,如全校运动会百米赛跑女子组第一、历史知识抢答竞赛以及语数外三科联赛等。每有新同学来,王强总会说他虽是班长,但还有余杉这样一个人物,可以说班里能有的奖项与余学委的努力分不开的。王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酸溜溜的。余杉不是听不出来里面的弦外之音。
余杉会说:“王强是班长,挑着大梁,我能有什么功劳?”
“哎,可不能那么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
很明显,余杉昕出了他话语里的讥诮成份,但又不好反驳。她觉得他以前不是这样“余杉,全校有你这样的学生也很自豪,下届市三好学生里看来非你莫属!”
余杉笑笑。她不在乎!可王强认为她越说不在乎其实质是越在乎。“你说你真想当女强人的话,应该先打好基础,我们已经高二了,不是初中的毛孩子。你这样大搞特搞的,难怪老师有意见?你还是干一些老师让我们干,老师喜欢让我们干的工作吧。你还是和我一起分担一点学生会的工作吧?你这样下去还考不考试?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出尽风头了,但这会牵涉到全班五十八名同学的利益?你没觉得大家对你敬而远之了?”
“倒没怎么觉得,谢谢你的提醒。我知道老师对我有一些看法,但我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余杉不想再说下去了。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微妙,最易于受到周围世界的影响。譬如她和王强之间并没什么个人之间的恩怨,也只是一些零七碎八的小事,并牵涉到各自性格和想法的迥然不同。她并没想过竞选班长、学生会主席之类的职务。她只是从自己的兴趣出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按照自己真实愿望出发,难道这也会有错?不管这荣誉,还是那荣誉,它们能跟自己一辈子?余杉一直觉得把当记者团团长之职作为锻炼自己的一个实践机会,是为将来进入大学、走向社会的一次预演、一次“实弹演习”。虽然她付出了时间、精力,但她从自信中获得了勇气,从实践中学会如何跌倒了再爬起来。她记得她还喜欢唱郑智化的《水手》:“风雨中那点痛算个什么。”她想通过记者团,可以为自己打开一个窗口,从中可以了解社会、透视人生。她想到这里,觉得王强的确和自己的看法不一样,甚至所选择的路也不一样了。
7
那次在武当山下,虹姐给胡鹏留了一个手机号码。他在公话亭里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是虹姐吗?我是鹏鹏。我想去看看你。”胡鹏在周六的一个下午,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转悠,突然想起虹姐来。他和她自从那次分手后就再没联系,一晃两、三个月就过去了。他现在常常一个人独来独往。他也和林老师谈了自己的打算。胡鹏说他不参加高考了,到时高中毕业就走人。他希望毕业的时候让林老师照顾点,对他手下留情。林老师也很痛快,说是对他的要求也不高,不要总是破坏课堂纪律就成。林老师和他严守这个君子协定。
那次“情书”风波,已经过去许多时日了。林老师让胡鹏多从中吸取一些经验教训。胡鹏的心情释然了许多,有些话当面谈开来比较好。无论什么人、什么事,当事人不去面对现实,而是回避这一切,让一些话经别人的口传来传去便会走样的。林老师说。人的性格不一样,就拿高二(2)班五十八名同学来说吧,每人的性格都受与情感作用关系很深的大脑机能和自律神经系统、内分泌等那样的生理因素影响。另一方面,它的形成又要受到在其成长中的家庭、生活中的人际关系、满足需要的方法等许多环境条件的制约。林老师在谈到人的性格问题时,作为一名基层教育工作者,很注意青少年心理健康等问题。人的情感有时冲动,在客观上会与大脑额叶、间脑的状况有关,每个学生都不同,所以不能强求一律。林老师甚至和高谷校长也谈到过类似青少年因心理问题而出走的事件。高谷很关注这一问题,并悉心听取林老师的汇报和意见。高谷也认为不排除额叶外伤、脑部肿疡、先天性障碍等引起的性格变化。此外,还应考虑到由交感神经紧张症和甲状腺、脑下垂体等内分泌机能方面原因所引发的性格异常。
林老师认为胡鹏不属于这种范围。人的性格结构很复杂,像一座迷宫。为什么有人会说人有天使的一面和魔鬼的一面呢?这其实便说明了这一道理。人的性格结构既包含了具有生物学基础的层次,也包含着作为精神科学和社会学研究对象的层次等。也就是说,性格既与基础结构即体质有关联,同时又受社会环境以及风土、文化和经济等生活环境的总和的一定制约……
胡鹏不想听林老师洋洋洒洒的引经据典和高谈阔论。他有点厌倦的样子,便努力继续听下去。他听得十分明白,但又似懂非懂。他等待老师先“理论”一番后,再联系“实际”。他等待理论联系实际的情况出现,可等来等去也没有半点消息。
8
虹姐驾车到了一个峡谷,而车内的胡鹏禁不住惊叫起来:“哇噻!太美了!”
车从峡谷中的弯道上攀援而上,渐渐爬到一个龙脊般的山梁上。他盼望着那个长河落日圆的景色出现。果然,眼前的黄河没有让人失望。当车渐渐在山梁上蜿蜒起伏前进时,他看到了黄河漫卷开来的滔滔浑水,而夕阳打在远处靠近天尽头的一段水面上亮亮地闪动着。
虹姐的车上有一本叫《塞莱斯预言》的书,是一个名叫莱德菲尔德的美国人写的。“你发现,生活如同通过一种精神考试。牧师认为,上帝将人类置于世界的中心,为整个宇宙所包裹,出于一个切实的目的:获得或失去拯救。在这一考验中,你必须从两种对立的力量之间作出正确的选择:上帝的力量和魔鬼的诱惑。”胡鹏看完这段话,似乎想求助于虹姐。但他看到她全神贯注地开车的样子,便没有问。车窗外的景色格外动人,夕阳把这古老的河山和静谧的乡村染成了一片血红血红的壮丽。车子突然停下来,风儿把虹姐的头发吹起来。她拉了他的手向前走走。他的心情陡然间变好了。他仿佛又寻找到几个月前在武当山下的感觉。从武当山回来后,他一直有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觉。他整天呆在教室里闷闷不乐。现在,虹姐让人感觉到一种快乐。他又想起了过去的许多往事。
“鹏鹏,你想起了什么?”
“没想什么。在这种时候什么也不想最好。我很高兴能和虹姐经常在一起。”
虹姐太忙。但她忙些什么呢?胡鹏也不好多问。他对虹姐现在的情形一点也不了解。他除了知道她是虹姐外,就是知道她在本市注册了一家最大的合资企业。听说那里的管理也和国有企业不一样,大门上有一块牌子,用中英文写着:“谢绝参观,闲人免进。”他有一次偷偷跑到开发区去找虹姐,但没找到。他根本不知道虹姐所在。听说,虹姐在师专附近有一套别墅。但这消息不确切,也有的说别墅根本不在本市。那么虹姐住哪里呢?
“虹姐你现在住哪里呢?”
“这重要吗?”
他看了看虹姐眼睛里的那种彩虹般的光亮,久久不说话。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能够自我提高的精神,一种给人神秘感、不确定感、冒险感而又快乐充实的精神。虹姐给他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注入了一种活力。她在他面前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他看到一些以前生活里所无法看到的景象。
让我和莫罗佐娃一起鞠躬致意和伊罗德的继女同舞至狂,从狄多娜的篱火上随青烟飘去,以便和贞德再度出现在火堆之上。主啊!你看,我已经疲于复活,生存,死亡。都拿走吧,可是留下这朵红玫瑰,让我再次感受它的清香。
那时,静寂静寂,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虹姐刚刚给他读了一首诗,是苏俄一个女诗人写的,叫阿赫什么娃。诗名叫《最后一朵玫瑰》。
“虹姐,以前我一直想给你打手机,但都不敢。我拿起话筒,又放下。我怕打扰你。”
虹姐发动了车,慢慢在山路上行进着。车窗外的天空和山峁已被笼罩在浓重的黑暗里。由山梁蜿蜒而下,胡鹏有了一种下坠的感觉。他在黑暗中不断地沉下去。她很沉静的样子,让他的心平复下来。他不再担心。后来,车子上了高速。
“虹姐,我不想上学。”
“还和小时候一样?有厌学症?上次不也是因为逃学?你爸有什么看法?……”
胡鹏低了头,静静听虹姐在不停地开导他。他内心中有一个愿望,想现在就跟虹姐去她的合资企业里干。但他不好意思开口,实在不想破坏现在这种融洽的关系和气氛。他实在忍受不了学校这种压抑的气氛。他想逃避,但他无处可去。爸妈反对他现在辍学。他只有找虹姐了,但他现在又不能把这一想法说出来。他感觉到时机还不成熟。车渐渐进入市区,他又要和虹姐分手了。他的心里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