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客厅,只见叶广生独自靠窗坐着,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在细细地读着,眉头紧锁,心情似乎不太好。
周明德见此情形,微微加重了一些脚步,叶广生听到脚步声,猛地一抬头,看见是他们两人进来,眉头微松,放下报纸,开口说道:“你们先坐一会儿,很快就开饭啦。”
叶真没有坐下,而是有些担忧地走到桌旁,拿起报纸,嘴里说道:“有什么坏消息吗?”
有坏消息是肯定的,反正好消息也不多,她现在看报也就看看头版,二版,其他乱七八糟的报道也不看!
今天的头版是又换了省党主席,原来的那位因病辞职,新任黄主席到任履新云云,和他们没关系,父亲不会为了这忧心,再看看第二版,她也不淡定了,忙道:“您是担心二哥?”
叶广生不禁眉头一皱,忧心忡忡地说道:“书武他们留在金陵我实在不放心,你看现在这么乱,到处抓人,他们学校又老是参加游行,你二哥又是个不安份的,我怎么放心得下!”
这个老二,性格叛逆,自己决定的事别人很难干涉他,当初在金陵大学毕业后,非要留在那儿,中学教员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职业,杭城找不到么?非要留在那里?
家里在金陵又没什么人脉,帮不上什么忙?现在这么乱,新都又定在那儿,争来争去的,实在没有杭城安定。
见此情形,站在一旁的周明德不禁说道:“岳父,您也别太忧心,二哥做事儿也有分寸的,要是您实在放心不下,我回去和四叔打个招呼,他朋友多,让金陵的朋友上门去看看情况,再做打算,可好?”
叶真也连忙劝道:“是啊,让明德先打听一下情况,这次就算没什么事儿,就说我们也快办喜事了,让他们回来帮忙,哪怕二哥不愿回来,把二嫂和朋儿先接回来也行啊!”
二哥和明德同岁不同月,比明德大两个月,已经结婚五年了,儿子朋儿三岁了,前年才把他们娘儿俩接到金陵,谁知这两年的形势越发纷乱,爹和娘整日为他们忧心,不如让二嫂他们回来,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安心。
叶广生不由得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那个孽子他管不了,总得让孙儿安安全全的。
“行,明德先找人打听情况!”叶广生说罢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步,又道:“我再写封信,给你二哥稍笔款子,劳烦你四叔找人稍给他。”
周明德连忙答应:“好的,我下午回去就跟四叔说,您就放心吧!”
这时有仆人过来禀报:“老爷,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太太请老爷、小姐和周少爷也过去。”
花厅里,热热闹闹,声音不小,叶宁逗得侄儿宝儿哇哇直叫,叶大哥也不管,由着他们玩闹儿,叶大嫂忙着指挥着上完菜,正与叶太太报告厨房的情况。
午宴极为丰盛,上齐了八凉八热。因是家宴,就在花厅摆了两桌。
看着周明德他们进屋,叶太太瞥了一眼叶大嫂,神情淡淡地说:“你去催催二小姐,怎么还不来?”
话音未落,只见叶青慌慌忙忙地走进门来,一脸紧张地叫道:“母亲,我来晚了。”
她一抬眼,又看到父亲正看着他,更慌张了。结结巴巴地说:“父……亲,父亲安好。”说完赶紧行了个礼。
叶广生低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这个女儿怎么就这么小家子气,但是现在也不是教育女儿的时候。
他指着周明德说:“这是你周家兄长,先过来见个礼。”
叶青连忙上前,向周明德施了一礼,口中招呼道:“周大哥安好。”
周明德赶紧还礼,他跟这个小姨子不熟悉,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
看着这个弱不禁风,好像林妹妹似的人物,周明德只得干巴巴地说道:“二妹客气了。”
叶真连忙走过来拉着妹妹的手,笑着说道:“来,咱们坐这里,今天有好吃的。”
叶宁看着周明德神情有些犹豫,他还小,从来没见过这个姐夫。
他跟大姐关系很好,因为给大姐打抱不平,还连累的大姐受了伤。
现在大姐夫回来了,他有些犹豫,以前他冤枉大姐夫,是不是要当面道歉?
叶宁扭扭捏捏,慢慢蹭到周明德旁边,伸手拉了拉周明德的衣袖:“大姐夫,我是叶宁,我……我……”叶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一下子卡住了。
周明德十分喜欢小孩子,尤其喜欢活泼可爱的,又被这声大姐夫取悦到了,他忍不住柔了柔叶宁的头发,温声说道:“你大姐说你很好,大姐夫给你准备了礼物,回头让你大姐拿给你!”
叶宁见周明德对他的态度很好,一下子高兴起来,小脸儿放着光,大声叫道:“宝儿,宝儿,快过来,快叫姑父!”
宝儿跑了过来,歪着头,嘴里含含糊糊的说:“叫姑父有糖吗?”
周明德哈哈大笑起来。还真有!周太太知道叶家有小孩子,给周明德兜里装了几块儿糖,他摸了摸兜,掏出了几块糖,递给了宝儿。
宝儿立刻高兴的接过去,脆生生地叫道“姑父好。”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众人陆续入席,主桌上是叶广生和叶太太,周明德,大哥叶书文作陪。
叶真,叶青,叶宁和叶大嫂娘俩坐在另一桌。
看到大家都已入座,叶广生端起酒杯,扫视了一下众人,慢慢地说道:“明德昨日晚上才归来,舟车劳顿,今日就来咱们家,可见赤诚之心。今借一杯水酒,一来算是给明德接风,二来往日的小误会大风吹去,谁也不必再提!”
周明德赶紧站起身,端起酒杯,连连说道:“不敢!不敢!岳父宽宏大量,明德惭愧,先敬岳父一杯,您以后看我表现!”
叶广生微微一笑,心道:汝子可教!
两人碰了一下酒杯,喝了这杯酒,不愉快的事就算翻篇了。
叶书文比周明德还大五岁,在家长期养病,心性很纯净,他一直都很佩服周明德,认为他性格坚毅,少年老成,为了理想十五岁就能独自一人远渡重洋,求学深造。
周家有此佳儿,定能保子孙三代,家族兴盛。而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油尽灯枯,撒手人世了。
叶书文看着父亲日日忙碌,却一直帮不上什么忙,心里非常难受。
他拿起酒壶,给周明德续满酒,又端起自己的酒杯,向周明德笑道:“这杯酒我敬你,贺你学成归来,前程似锦。”
周明德连忙拿手挡了一下叶书文的酒杯,自己喝了一杯,开口说道:“大哥,咱自家兄弟,不用这样,我看你嘴唇青紫,还是不要喝酒为好。”
他又转过头来问叶太太:“岳母,现在大哥的病,还是薜神医给看着吗?”
叶太太点点头,语带悲伤:“薛神医看着还好,你大哥这些年全靠他,娶妻生子也没耽误,就是说只能调养,没法康复!”
周明德点点头,对叶广生建议:“岳父,我这次回来是要到上海工作。我们医学院下属有一间附属医院,估计过不久我也会去坐诊。教会医院设备先进,到时您让大哥过来,我好好给检查检查。”
那感情好,教会医院的水平很高。既然中医没办法治愈,看看西医也好。
叶广生当下满意的答应:“好,好,好!到时明德你多费心!”
叶大哥的身体不好,一直是叶家老两口的心病。
大儿子从刚出生开始就泡在药罐子里,请了多少中医都说没有办法治疗,只说要好好养着。
也就是薛神医的方子还有点作用,可神医也说了,既使好好的调养,也有碍寿命。
周明德生性稳重,要是没点把握,恐怕不会开这个口,这真让他们欣喜若狂!一时间席上的气氛更加和乐融融。
此时,姨娘住的小院内,二姨娘在屋内来回的走来走去,心里一阵烦燥,老爷明显的看重大女婿,偏心的毫不掩饰。
不过就是上门来拜访一下,整个叶家就鸡飞狗跳的,菜单变来变去,连院子都打扫了几回,青儿女婿来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大动静?
可恼的是那些佣人狗眼看人低,早饭送晚了,还不让人催一下了?害得青儿又哭了好久!
哎,青儿也真是的,让她向大小姐那样,多往他父亲那里亲近亲近,偏偏就象老鼠怕见猫似的,这样下去,以后出嫁了,有谁给她撑腰?
二姨娘正想着心事,就听见院子里有了动静,是三姨娘带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佣人进了院子。
她们俩个相看两相厌,平常很少说话,只听三姨娘吩咐其中一个佣人:“把这席面给二姨娘送去,这是太太赏的。”
说完头也不回的回屋了,二姨娘看着她这样的作派,气得牙齿痒痒:嚣张什么?就会巴结人,不就是帮太太管个厨房吗?有什么了不起!花点子哈叭狗!“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