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易之?”
“是我。”声音也陌生,他一时没记起。
“那天你的提议还算数吗?我们可以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吗?”
他想起来了,那酒吧一夜的……“可以。”他说话算话。
“那等你有空,我们见一面聊吧。不一定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对了,我叫汪卿丽,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女人的声音和她的气质很像,都挺简洁。
“今晚就可以。”刚好他的连轴运转也需要暂停一下。
他们约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她说了一个“好”就挂了。
见了面聊了之后,她说了个重点,“我怀孕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家里催得厉害,又想起上次你说的提议,所以想试试。说实话,我不相信爱情,所以哪怕交往甚至结婚以后,我们还是保持相敬如宾即可。结婚恋爱,无非是扮给家人看的戏,而已。”
他也没有废话,“好,我同意。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互帮互助却各自独立、保持自己的空间。”
就这样,观点一致、目标一致的他们在第二天完成了家长见面,两个月后就举行了婚礼,九个月后生下了第一个儿子,取名:陆恒远。在陆恒远生下后,她还特意去做了亲子鉴定,以免他有心结。
他其实倒不在乎,不管是不是那一晚的结晶,这个孩子就是他的儿子,毋庸置疑。在这段婚姻里,真的就和他们说的那样,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相互尊重又各自独立,相处得很自在,他虽不能完全爱上她,但很欣赏她。她要求得也不多,又自立自强,大多时候喜欢待在中医馆,将自己沉浸于中医中药的博大精深里。
五年以后,他们又有了陆井扬。也是在同一年,方家二女儿方青婉结了婚,并且成为了他们的邻居。他也才在那一年再一次见到青媛,她依然柔美如初。
意外的,汪卿丽和方青婉成为了闺蜜,又因此和方青媛认识,从此她们仨就成了好姐妹。
有一次估计是方青婉和丈夫吵架了,跑到了他家,青媛也来了,她和卿丽一起边劝青婉边探讨着夫妻关系。
陆易之至今记得那天无意间听到方青媛的一句话,她说,夫妻就像袜子,一定要舒服要温暖要自由自在,自然也别想说让袜子来彰显身份地位权贵,袜子和夫妻就是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互相对味就行。如果夫妻之间需要端着了,那再是金屋银屋,都不如草屋来得温暖。
就是这句话,让陆易之想明白了当初自己出局的真正原因,是他太看重外在的条件了,因为太看重所以才会胆怯懦弱,而忘了感情真正需要的是心与心的内在交流。
也是那天后,他开始重视自己的家庭生活和夫妻关系,他尽可能地给妻子关心体贴,渐渐地,卿丽也从中医馆搬回了家,他们让彼此和这个家感受到了更多的温暖。
陆易之很庆幸,幸好自己醒悟得及时,然而很多时候往往就是这么戏剧性,当一切向好之时,命运突然来了一个急刹车外加逆向行驶,让人猝不及防又后悔莫及……
井扬四岁时,卿丽查出肝癌晚期,犹如晴天霹雳,给了陆易之和这个家庭重重一击。
原本以为渐入佳境的情感和生活,终究没有掰过病情的恶化,哪怕生在中医世家,哪怕有个中医界泰斗的父亲,哪怕自己就精通药理,也没有敌过生命的戛然而止……三年后一个初冬的夜晚,N市飘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汪卿丽也永远离开了这个让她欲言又止的世界……
她爱他吗?陆易之至今也不确定,就像问他是否爱她一样,尽管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也尽管他们的感情越来越融洽,可他们谁都没有提过这个“爱”字,从没问过对方,也从没和对方说过。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永远是他的亲人和家人。当她离开的时候,他真实地感受得到自己流下的眼泪,泪水淌过脸颊时是温热的,流进嘴里却是冰冷而咸苦的,就如她存在时和离去后的他的世界。
他记得她去世前和他说的话,她说:“易之,你爱的是方青媛吧?我一直很好奇你经常半夜睡梦中喊的“青媛”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直到那天她来我们家……你看她的眼神,和看我的甚至和看其他任何人的,都不一样。”
“当年是因为家人催婚得厉害所以想着随便找一个人。可因为你,让我的这段婚姻生活比想像得美好和幸福,我很知足,也很谢谢你。我也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拥有幸福,不要再给自己留有遗憾。不论如何,我都会祝福你。”
妻子的话始终言犹在耳,直到她走了十年以后,他才终于重新说服自己鼓起勇气,不给余生留有遗憾。
说是再续前缘也好,说是始终惦念也好,说是从未忘怀也好,这一回他不想再错过。他想堂堂正正地、名正言顺地陪着她、守着她、爱着她。
花开花落终有时,缘起缘灭无穷尽。
尽头又在何处?
——“心里有爱,就永远不会有缘份的尽头!”
泛黄的灯光里,陆易之对自己坚定地念道。
只不过自己再是坚定又有何用呢?他和青媛的关系压根还维持在三十年前的样子,客气有余、热情不足,她的感情?他更是半点够不上。
这可,如何是好?
陷入思考中的陆易之全神贯注,突然客厅灯火通明,他惊了一跳后看向来人,吼道:“突然开灯干嘛!”
陆恒远也吃了一惊,“爸,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啊?”想了想又看了眼楼上,恍然大悟,“不会是被陆井扬他们小两口撒的狗粮气到了吧?哈哈哈……不对啊,你不是应该在壶城陪方姨……被赶回来了?”恍然大悟悄然变成幸灾乐祸。
“什么赶回来!怎么说话的呢?是青媛见我太忙,体贴我,所以让我提早回来。不懂别瞎说!”陆易之老脸挂不住了。
“哦……体贴啊!嗯,方姨确实体贴。不过,爸,你不想回来吧?”陆恒远一脸关心地问道,但下一句,“像我,可以天天和漫漫一起,怎么舍得轻易分开嘛。唉……同人不同命啊!爸,认吧!”
“滚!”陆易之火药味十足地朝儿子扔去抱枕,一脸岔然,见陆恒远耸耸肩满是嘲笑地上了楼,满满的火气顿时化为了满满的丧气,和楼上那两个小崽子相比,自己的爱情之路咋这么曲折呢?!
……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愁!愁!愁!
……唉……
被自家老爸痛骂一通的,不止陆恒远,还有林清。
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说他没尽好篮球队教练的职责,还说他像是吃干饭的!只因为没把陆井扬给护好,让这个“青元大熊猫”在赛场上受了伤?!
冤呐!
这篮球队教练一职,本来也是别人不要才硬推给他的,此为一冤!
这陆井扬的伤,哪里是他看护不力?球场上瞬息万变的事情,也都变成他的罪了。此为二冤;
况且,那伤根本是陆井扬自己去讨来的,好不好?
在场的所有其他人不知道陆井扬那腹黑男的招数,他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人最多一石二鸟,这陆井扬在被撞倒之前根本已经想好了一石三鸟之计,这招苦肉计,实在是阴险至极。
偏偏陆井扬耍诈,挨骂的人却是他。此为三冤!
窦娥之冤,六月飞雪;如今他林清三重大冤,能否八月飘雪?
透过体育馆的气窗,看了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空,林清低下了头,认命了。这年头流行腹黑,好人难做,他能怎么办?
瞟了一眼被一帮地中海老头围在中心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人,再看看其中最激动的两个校领导,一个是教导处李主任,另一个则是校长兼他的父亲大人,听着一个个夸张得不行的赞美词,什么“智勇双全、大智大勇、奋不顾身……”林清翻了个白眼,顺口就在心里往下接道:“还舍身忘己、死而后已、视死如归、九九归一……扯吧!”
偏偏那围在中心的人一改往日嚣张的本性,态度出奇的好,领导说什么,他都点头微笑说谢谢。
事出无常,必有妖孽。林清冷眼旁观看着这腹黑男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
陆井扬轻抚着伤处,“虚弱又歉意”地对校领导们表示,因为受伤原因,后面的赛事可能无法全部都上场,希望能原谅和理解。
这样的要求在此时的这帮校领导眼里根本连“要求”这两个字都算不上,压根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即使他不提,他们也不敢再让他轻易出赛。
领导们不仅毫无异议地通过了陆井扬的要求,还专门给他在场边提供了一张靠背椅,并派了“专人”照顾。
此“专人”当然就是那个拼命往自己嘴里塞薯片的白痴女人。
陆井扬就这样,理直气壮地躺靠着看赛场上满头大汗的队友们拼死拼活地一个球一个球、一分一分地争夺着,他自己则和陈小兔两个人喝喝饮料、吃吃零食,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番。
这压根不是来打球的,更像是带着女伴找了个VIP位置来看表演的。林清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他想到自家老爸对陆井扬的赞不绝口,再看看旁边和女孩有说有笑、时不时还要女孩喂水喂零食的人,又想起被淘汰出局的三甫中学篮球队,和被踢出球队的井本。
……这一石三鸟之计,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