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放开我,李静宜,你这恶妇,快将我放开!”荣峙是荣海的嫡长子,在两江地界上横行惯了,万没想到还有如此狼狈的这一天,他努力扭动挣扎着身子,试图挣开身上的绳索。
逯健对这种弱鸡一样的小白脸儿一向没好感,毫不客气的往荣峙后背上拍了一巴掌,“我说仪宾大人,你就这么走吧,这可是荣大都督叫绑的您,要不我去把大都督叫过来,叫他给您老解开?啧啧啧,这扭的也太嗑碜了,要不是穿着这身官袍,就跟京城里四喜班子里的小春芳一样!”
就算是不知道小春芳是什么样的,但这四喜班一听就是个戏班子嘛,一直拥堵在堤上的百姓不由都喷笑出来,看向荣峙的目光也多了些不明的意味,气的荣峙想要跳脚,但想到这两个姓逯的蛮夫有可能说出更难听的话,只能恨恨的闭上了嘴。
既然钦差行辕定在了芳园,大家从渡口出来,云驰自然登上了一早为他准备的车驾,而跟此事撇的最清,又一早就从太太王氏那里将荣家的事儿听了个满耳的珠洲同知方为民则直接叫随从临时征调了一辆马车,亲自带到李静宜面前,请她上车。
原先方为民是不信王氏所说的的,他想不明白一向醉心结交京中权贵的荣海,为什么会放着好端端的县主媳妇不要,非要抬举个商户出身的胡氏女,这完全不合理嘛!
娶一个名门闺秀带来的好处,他方为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之后又听自己的师爷也讲这件事,方为民则是从心里震撼荣家现在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自己根本猜不到的后台,才叫他们做出算计宗室出女,御封县主的勾当?!
现在好了,短短三天不到,报应来了,这才叫现世报呢!
看到荣海干净利索的将儿子捆了交给李静宜处置,方为民也不得不佩服荣海是个人物,坦然认罪,诚心悔过,交出亲生儿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
珠洲城离京城千里之遥,京城的风俗规矩皇家的体制对这里的人来说,都如同天边儿的事儿一样,还不如大都督府的权势威望来的直观,所以对于什么公主县主,更多的都是停留在戏文和故事里,但娶了承恩伯府庶女的方为民却是知道,虽然这位县主的母亲跟当今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是八年前那场宫变,多少宗室子弟死在其中,这赵家一支活着的可就不多了,就冲这个,皇帝也亏待这个外甥女不了!
“谢谢方大人,我还没跟王太太说声谢谢呢,”李静宜矜持的冲方为民点点头,扶了贺妈妈的手上了马车。
“不敢当,不敢当,”方为民压低声音,“其实那天贱内回来就跟下官说了府上的事儿,下官也无比震惊,县主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
“你说什么?李静宜还活着?还跟着钦差队伍回来了?”胧月院中荣岚吃惊的打跌落了手中的玉杯,“你给我说清楚了!”
因为心里惦记着恩义侯,虽然不能跟着荣海和荣峙一同接驾,但荣岚还是特别派了心腹往云水渡观礼,希望自己能第一时间,听到最翔实的现场,没想到这奴才竟然给自己带回来了这么个消息!
派出去打听消息的是荣岚的乳兄仝讯,他见荣岚发怒,忙腿一软跪了下来,“小姐,小的怎么敢骗小姐,这事是千真万确的,小的当然也吓了一跳,要不是这大日头底下,小的还以为是有鬼了,”
他嗫嚅一下,偷觑了荣岚一眼,才道,“能小的醒过神儿来,便立时跑回来给小姐送消息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你还想瞒我什么不成?”荣岚恨不得将手边的红木桌沿儿掰下一块来,“快说!”
“大都督,大都督当时就给县主认错了,说,”仝讯口里发苦,“说这一切都是咱们夫人指使的,他并不知情,还,还直接将大公子给捆了,说任由县主处置!”
仝讯结结巴巴的将事情说完,长舒了一口气,缩了脑袋跪在一旁,准备随时迎接荣岚砸过来的杯盏。
仝讯一口一个县主的,荣岚已经完全相信了他话的真实性,因为不喜欢李静宜这个身份,自她嫁进荣家,荣家上下去称她为“大少奶奶”,没有人再称呼她为“县主”,而李静宜也从来不在她们面前摆县主的架子,也是因为这样,自己那个蠢货母亲跟色令智昏的哥哥,才会认为李静宜是轻易可以算计的!
“走,咱们往芳园去,给我备马,”荣岚飞速的将头上的钗环扯下来,旋即想到扔在大都督府后院柴房里的玲心跟珑意,一时有些为难,杀了她们推给马应天跟哥哥,可是李静宜真的会相信自己的所说的?
留着她们交给李静宜?那她们身上的鞭伤,自己要怎么解释?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呢,”荷风见荣岚驻足不语,小声在她身边道,“今天这事儿,您不跟夫人说一声?”
说了又有什么用?就看仝讯回报的消息,荣海这是要丢卒保帅了,荣岚眉头一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走,咱们先去告诉母亲,叫她有所准备。”
等胡氏听完荣岚的话,一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晕不过来,“你说的是真的?你爹真的是那么做的?”
“仝讯离的远,父亲到底跟恩义侯和李静宜说了什么,他也没有听真切,只是哥哥被他绑起来是千真万确的,娘,咱们现在要想的,是怎么才能保住您!”
荣岚看了一眼四周,这胡家豪富,跟荣海步步高升有着莫大的关系,而作为大都督夫人的胡氏,更是胡家上上下下维持巴结的对象,这些年她占股子的生意不知凡几,而这一切,荣岚却不想落到荣海手里,那种随时可以牺牲妻儿的男人,钱落到他手里,等于是打了水漂儿。
“岚儿啊,你说娘该怎么办啊,你爹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他的糟糠之妻啊!”饶是胡氏平时在内宅里翻云覆雨,可还是个平常的妇人,在面对被夫君所弃的命运,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荣岚心里发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她紧紧握了胡氏的手,“娘您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觉得父亲之所以将哥哥交给李静宜,也是算准了哥哥再怎么错,也是李静宜的丈夫,不论李静宜是打是骂,以后两个人还得过日子不是?”
见胡氏频频点头,荣岚心里只骂胡氏太傻,“可是这次的事情闹的这么大,那堕胎药是您放在葡萄汁里哄了李静宜喝下去的,胡雪盈是您的亲侄女儿,女儿觉得现在李静宜最恨的,就是您了!”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换作是我,也不会放过害我的人的!”胡氏恨不得三日前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岚儿,你说我是怎么了,我怎么就鬼迷心窍要除了李静宜呢?”
还不是因为李静宜那个娘嘛,荣岚不耐烦的丢开胡氏的手,这人到这个时候了,还抓不住重点,“所以,娘,这回父亲为了哥哥,为了自己都会亲自处置您的,就凭你堕了李静宜腹中的胎儿,那可是荣家的子孙!”
光这一条,就够七出了,胡氏只觉得万念俱灰,“是啊,他一定会将我交出去的,李静宜也不会放过我的,可怜我辛苦一辈子,最终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跟毅之了,都怨我……”
“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有事的,”荣岚打断胡氏的自责,“给别的女人腾出大都督夫人的位置,你甘心?”如果母亲获罪,那荣岚也会因为有个心狠手辣的生母而身份大跌,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叫别的女人当大都督夫人?那她这么多年的辛苦筹谋所为何来?还有她的儿女,还有胡家,”胡氏挺直身子,“你说的没错,还没有到最后一刻,我不能这么完了,岚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胡氏又恢复正常了,荣岚也不跟她多罗嗦,“娘您现在赶快将自己的体己私房收拾出来一半给我,咱们就算是送银子,也得留出防身的不是,而且,”
她环视胡氏这间金碧辉煌的正堂,“咱们也不知道李静宜会不会抄了这间萃华院?!”
说的越危险,胡氏才会将体己拿出来的越痛快,何况本来胡氏的处境也是十分危险了,这从古到今,婆媳和睦的就不多,何况这两个还结了死仇,荣岚敢保证,李静宜回来头一个收拾的就是胡氏。
所以胡氏的东西,落到她手里,比落到荣海荣峙李静宜手里要强的多。
儿子不在身边,自己的私房也只有交给女儿最放心了,胡氏立马开始行动,“多亏你叫人去渡口中盯着了,不然咱们祸从天降了还不知道呢!这些东西你拿走七成,我留三成傍身,将来你把那些房地契还有铺面的契书给你哥哥,那些银票跟珠宝,都是你的。”
总算是把胡氏给安抚住了,荣岚拿着她交给自己的金丝楠雕花匣子,看了一眼屋里的金银摆设,“那些浮财还是留下吧,我想那李静宜再无耻,也得顾些脸面,不会真的将它们都搜刮了去!”
想到自己住了三年的萃华院马上就要易主,胡氏再次潸然泪下,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岚儿,你可不能不管娘!”
“娘你放心,我是你生的,就算是不管谁,我也不会不管你啊,只是你要做好准备,咱们这次栽了没关系,一辈子长着呢,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女儿如此笃定,胡氏忐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就听荣岚又道,“娘,我下来要做的事,你一定会很吃惊,但你不要生气,要相信我,以后不论出什么事,我说的话,你只管应了就是,”
这是什么意思?胡氏刚定下来的心又乱了,“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既然父亲是打定主意要将所有的处都推给母亲还有胡表姐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摘出来,最好还能重得起码明面上重得李静宜的心,这样才有机会给你求情,日后才有机会救你出来!”
胡氏发现自己根本听不懂女儿的话,又见荣岚就这么要走,忙紧紧的拉了她的衣袖,“岚儿,连你也不要娘了么?”
荣岚一心想着怎么快马往芳园赶呢,现在跟胡氏拧缠已经耽误了她太多时间,她将手里的匣子交给荷风,怒目道,“你瞎什么,我怎么会不要你?不要你我就不是你生的了?你放心,只要父亲还要哥哥这个嫡长子,就不会休了你,李静宜到底是你的儿媳妇,也不会真的要你的性命,”
当然折辱是免不了了,可是跟性命相比,一时之气又算得了什么?
“娘你放心,我已经想出救你的法子了,你只管按我刚才跟你说的做,你只要记住了,只要我好了,你就能好!”荣岚从胡氏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拽出来,“娘你如果还想保住哥哥的身份,就真的什么也不要说,您别忘了,那边漫芬阁里,还住着位林姨娘,她可是给父亲生了个老二荣屺呢!”
说罢再不理会已经呆立在那里的胡氏,领着荷风又飞奔回了自己的胧月院。
“你们都出去,”等进了自己的屋子,荣岚挥退身边的丫鬟,反手锁了门,拉下重重帷幔,才爬到了自己的紫檀雕花拔步床上。
卷起床上吊着的紫罗帐,揿开靠墙的隔板,荣岚往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墙壁上轻轻一按,只见一个小小的抽屉缓缓的伸了出来,荣岚无暇像以前那样,细细翻看那些银票,珠宝,直接将胡氏交给她的银票,契约,田庄地契一股脑塞了进去,然后飞快的将一切恢复原样,才淡定的走了出来。
荷风见荣岚出来,忙迎了上去,“小姐,马已经备好了,奴婢陪您过去?”
“陪什么陪,就你那骑术,我自己去,”荣岚横了荷风一眼,一把抓过她捧着的银镶宝鞭,大步冲了出去。
芳园就在珠洲城的东边,因着一路行来的全是贵人,又摆着全副的仪仗,这速度就慢了许多,短短的十几里路程,愣是叫他们走了近一个时辰。
李静听着外头的鼓乐声倚在车壁上慢慢养精神,直到鼓乐声停了,她才直起身子,扶了贺妈妈慢慢下车。
“嫂嫂,姐姐,嫂嫂,”
云驰他们才刚在芳园大门处站好,还没有提步呢,都被这踏踏的马蹄声给吸引了,方同知顿时满脸是汗,他可是得了荣海将钦差驻跸地定在芳园的通知,又抓紧时间准备了,这外头,更是许了重金派了衙役清场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