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五国会在康城名城安临召开。
南燕国由太子暮钦晋带队,沐清臣与其他幕僚随行,余纳玉留在京城。而萧重柔却是南燕国使臣里面唯一的女眷。
暮钦晋素来认为萧重柔是个宝贝,所以对萧重柔格外照顾,刻意拨了一辆马车,让沐清臣与萧重柔二人世界去。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饶是萧重柔百般妖娆,千般耍宝,沐清臣却是一日安静胜过一日。
看着静静盯着车窗外发呆的沐清臣,萧重柔叹了口气——某人近卿情怯呢。
无聊,萧重柔低头掰掰手指。
吱嘎,吱嘎。
让人不舒服的声音唤回了沐清臣的神智,他皱眉按住萧重柔的手:“别掰手指,小心受伤。”
“沐清臣。”萧重柔趁机挪到沐清臣身边,搂住他的脖子,右颊贴着沐清臣的左颊,小脑袋在沐清臣肩头摩啊摩。
“怎么了?”沐清臣扣住在自己肩头“作乱”的小头颅,好脾气问道,语气里有些愧疚——这几****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确实把萧重柔忽略得比较彻底。
“我忽然发现你比我足足大九岁呢。”萧重柔在沐清臣耳朵边轻轻道,语气似乎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般。
沐清臣莞尔失笑道:“现在才嫌我老?”
萧重柔嘻嘻一笑道:“你不老,是我嫁得早。我爹爹其实是准备养我到23岁再把我嫁出去的,就跟康国太子妃苏大小姐一样。”萧重柔说完这句话,明显感觉自己搂着的身子突的一僵,她懊恼地咬了咬唇,来不及得意自己恶作剧成功就开始心疼地暗暗责骂自己:萧重柔,你个坏丫头,自己心里不舒服,为何要去戳刺沐清臣呢?
为了方便五国使臣相互交流,五国驿馆均建在一处,只是各自有独立的门户。
这一次五国会,各国的使臣分别是:
南燕:暮钦晋、沐清臣等。
北燕:今年初登大宝的新君苍绝、苏斋风等。
康国:新任太子陈庭旸、太子妃苏斋月等。
萨达:太后楚风无与、定安王、定宁王等。
阿尔丹:大皇子可足浑鹤溪、六皇子可足浑鹰涧。
五国会的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各国使臣在各自的驿馆安顿下来后,便立刻组织了会谈。每次会谈的时间都很长,楚风无与是萨达的实际掌控人,自然要参加这个会谈,而太子妃苏斋月素以贤能著称,是以也参加这个会谈。唯独萧重柔是货真价实的“女眷”,也被货真价实地晾在驿馆里喂养着初夏的蚊子。
啪。
一手鲜血。
萧重柔抓抓脸上肿起的大包,欲哭无泪——过冬的蚊子有牙齿——古人诚不欺我啊。
迷迷糊糊的,萧重柔呢哝一声:“红瞳,现在什么时辰?”说完,才想到红瞳并没有跟过来。
打了个哈欠,看着另一边空落落的床位,萧重柔翻身下床,走出房门。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当萧重柔打开房门时,对面暮钦晋的房门也同时打开,而打开房门的却是一条窈窕动人的身影。
萧重柔瞪大了眼睛,看看对面大门上的匾额,又看看对面大门里的楚风无与——谁能告诉她,为什么深更半夜的,萨达太后楚风无与地会从暮钦晋房中出来,而且,发丝离乱,嘴唇潋滟,满身散发出****的气息。
楚风无与也被吓得不轻,但她显然比萧重柔沉稳多了,略一定神,她的眼中便现出杀机,一个小小的暗器筒扣上了手腕。
就在这时,萧重柔忽然微笑了起来,她冲着楚风无与招了招手,然后翩然转回房内。
楚风无与略一凝眉,关上暮钦晋的房门,跟着走入萧重柔的房间,关上了门。
“你刚才想杀我,对不对?”萧重柔开口问道。
“刚才想,现在还想。”楚风无与冷冷道。
“楚风无与名动天下,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萧重柔开口道,眼前女人真的是美到了极致。
“阿谀奉承救不了你的命。”楚风无与冷冷道。
萧重柔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走近楚风无与:“我承认你比我漂亮许多,可是,我身上也有比你美的地方。”
“哼。”楚风无与不屑地哼了一声。
“看着我的眼睛,你不觉得我的眼睛比你的眼睛漂亮?”萧重柔甜美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蛊惑。
楚风无与冷静的脸上忽然现出了惊慌,她仓促低下了头:“你……”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萧重柔淡淡道。
“什么问题?”楚风无与低头问道。
“你是南燕国人,对不对?”萧重柔开口道。
“世人皆知,我是南燕国楚风楼花魁出身。”
“那你可知道帝师郑尹。”萧重柔接着问道。
楚风无与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据说,郑尹的夫人是他的同门师妹,美若天仙,不似凡人,却在生产时不幸仙去。”萧重柔一边说一边看着楚风无与,“只给郑尹留下了一个女儿郑伊。郑尹此后一直未娶,极其宠爱唯一的女儿。但郑伊出身时便带夭,郑尹怕她被外人的污浊气息感染,从不让她见外人。只可惜,饶是郑尹如此精心地呵护,郑伊还是在七年前暴病而亡。郑尹哀伤难抑,不久亦仙去。”
楚风无与依旧静默不语。
萧重柔接着道:“巧的是,七年前,不仅仅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郑伊早夭的时间,亦是你楚风无与与萨达四皇子私奔的时间,而且,还是南燕太子暮钦晋入萨达为质的时间。”
“那时候,世人皆认定暮钦晋此行有去无回,甚至,他出发之前,他门下很多幕僚就已经改投入三皇子门下。连我爹爹都断言暮钦晋此去必亡,为此我爹爹还曾跟今上抗争过多次,只可惜,终究没有保下暮钦晋。”
“可是,两年后暮钦晋竟然毫发无伤地回来了。不仅毫发无伤,还带回了被萨达占去的南燕五座城池。凭借他死里逃生的能力以及那五座城池,他不仅重新回到了朝堂,还赢得了许多朝臣的心。就算这些年今上对暮钦晋多番打压,岳氏一族对暮钦晋几多陷害,暮钦晋又看似纵情声色,那些朝臣却始终忠心耿耿地守卫在暮钦晋身边,因为,他们相信——一个在众叛亲离,举目无助,深陷敌国如羊在虎口都能叼一撮虎毛回来的羊,绝、对、不、是、一、只、羊。”
萧重柔盯着楚风无与道:“楚风无与,请你告诉我,七年前,是谁给了暮钦晋坚持下去的勇气,是谁为他铺就了归路千里?”
软软的舌头在红润的脸颊上欢快地****,萧重柔有一丝迷茫——谁在亲她?沐清臣么?
不对!
沐清臣绝不会如此热情地亲吻她!
那是谁?!
“啊。”萧重柔惊叫着醒来,死死攥着被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轻柔的男子声音从身畔传来,沐清臣伸手搂过萧重柔,让她窝入自己怀中,左手轻拍着萧重柔的背,右手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
萧重柔紧紧攥住沐清臣的衣服,继续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沐清臣,刚才是你亲我吗?”
“不是。”沐清臣道。
萧重柔的身子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她甜美的语音同样颤抖:“那……那刚才是谁在亲我?”
“没有人。”沐清臣轻轻皱眉,为萧重柔莫名其妙的恐惧而疑惑。
萧重柔狐疑地抬眼看沐清臣,伸手摸摸自己仍带着湿意的右颊:“可是……”
“汪汪……”
带着些委屈的幼犬声音从床脚传来,控诉着自己被新主人踢下床的凄惨经历。
雪白的皮毛,毛茸茸的一个球,微笑的脸,黑黑亮亮的杏仁眼睛,看上去傻不拉几,傻得好想让人欺负的样子。
萧重柔在与床底下那只幼犬大眼瞪小眼好久后,忽然“哇”地一声钻入沐清臣怀里大哭起来,小手还不停地捶打着沐清臣:“你坏死了,坏死了,我被你吓死了,吓死了。”
沐清臣奇道:“好好的,怎么就被吓到了?”
萧重柔抽抽噎噎道:“我以为是暮钦晃又来了,那一次我也是这样浑浑噩噩地被他舔醒的……”
未待萧重柔说完,沐清臣赶紧轻抚萧重柔的头发,将她的小脑袋压在自己胸口:“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萧重柔委委屈屈地从沐清臣怀中抬头,嘟着唇道:“你保证?”
沐清臣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笑容:“我保证。”
萧重柔破涕为笑,伸手拧住沐清臣的鼻子:“老大爷,大清早的,不待这么吓人的!”
沐清臣笑着回拧了拧萧重柔的鼻子,戏谑道:“看来我真的老了,老到我的小妻子在我的床上幻想吻她的是其他男人。”
萧重柔气呼呼地拍掉沐清臣的手,控诉道:“这能怪我么,你什么时候亲过我了?那天晚上的不算!”
“现在。”沐清臣的声音有着些许蛊惑,他的声音随着他的鼻息慢慢靠近,薄凉的唇在萧重柔的脸颊上烙下了一个烫烫的吻,温温的鼻息为萧重柔萦绕了一个意乱情迷的梦。
萧重柔的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又甜蜜又羞涩又无助的样子比床底那只无聊到啃床脚的雪毛犬儿可爱多了。
沐清臣叹息般地笑了笑,勾住萧重柔的下巴,低柔地声音恍如蛊咒:“柔儿,记住,以后会吻你的人是我,沐清臣,不是暮钦晃。别再胡思乱想,更别再做噩梦了。”
萧重柔的三魂七魄如浸入蜜缸,又如浮上云端,甜甜蜜蜜,飘飘漾漾,她笑得有些傻,回话的声音有些呢喃:“沐清臣,我喜欢你。”
沐清臣却没有回应她,他松开了托着萧重柔下巴的手,伸手捞起了地上的小犬,塞到萧重柔怀中:“这几日,我都会很忙,让它陪你。”
萧重柔忽然大笑了起来,笑不可遏,笑着搂着小犬滚入沐清臣怀中,笑得小犬不安地小声呜咽,生怕自己的主人脑子有问题。
沐清臣也被萧重柔笑得一头雾水,他摇了摇头,好奇道:“柔儿,你笑什么?”
待笑够了后,萧重柔将小犬举到沐清臣面前,让他跟它的视线平视,然后她拉平脸皮,一本正经道:“沐清臣,原本应该是你陪我的,你说你忙,让它陪我。这是不是意味着,在你眼里,你跟它是同价的,呵呵呵……”萧重柔一口气把话说完,又笑着滚回沐清臣怀中,她笑得太过激动,还不小心拔下了一撮狗毛,惹得小犬汪汪乱吠。
沐清臣无语望了望天,一边望天还一边为在自己怀中打滚的傻丫头拍着背顺着气,生怕她笑得太开怀会走岔气——这就是用九岁来衡量的代沟么?
待萧重柔笑得没力气了,她才偏头凑到沐清臣的脖子边用小鼻子胡乱嗅嗅沐清臣,一如她怀中忙着嗅她的小犬。
沐清臣伸手点了点萧重柔的鼻子,然后修指又点了点小犬的鼻子,笑道:“人模狗样。”
萧重柔吐了吐舌头道:“没有脂粉味。”淡淡的皂香,属于沐浴后独有的清爽气息。
沐清臣偏过了头,逗弄着小犬,眼睛里闪过些许心虚。
萧重柔凑近摸摸小犬的脑袋,好奇道:“沐清臣,你确定它是狗?长得跟狐狸似的。”
沐清臣道:“这是萨米耶犬,蒙尚大陆才有的狗。”
“哦。”萧重柔伸手拧拧小萨摩微笑的脸颊,“沐清臣,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沐清臣怔了怔,伸手抱起小萨摩:“我不知道,我看看……”
“等等。”萧重柔一把抢过萨摩,“你看什么看,你要怎么看,万一……万一……它是母的怎么办?”
“母的就母的,还要怎么办?”沐清臣奇道。
萧重柔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如果它是母的,不就被你占便宜了。”
“咳咳。”先是怔了怔,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沐清臣忍不住清咳起来,又好气又好笑道,“那它如果是公的,你这般搂着它,还把它搂在……”
“汪……呜……”某只前刻还在女主人柔软的怀中嗅来嗅去的小狗被无情的女主人扔到了地上。
沐清臣又好气又好笑,无力地伸手扶额,叹了口气,起身下床捞起可怜的小萨摩。
“不许看!”萧重柔急巴巴尖声叫道。
“候月。”沐清臣唤了一声,三分汗颜七分默然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将小萨摩递给候月,“你帮我看看,这是公的还是母的。”
“……”候月一脸惊悚地看着沐清臣,肩膀可疑地微微颤抖着。
“还不快看。”沐清臣沉下了脸。
候月赶紧将小犬翻过身来看了下,然后快速道:“母的。”
“好。”沐清臣伸手欲接过小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