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臣轻抚她的发,无奈笑道:“哭哭笑笑,小孩子似的。”
萧重柔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开口道:“沐清臣,这对簪子你不是为我准备的,对不对?”
沐清臣沉默了下,方轻轻应了一声。
萧重柔伸手取下簪子递还给沐清臣:“这簪子无论是款式还是机巧,都花了你很多心思,当初,你是想送给苏斋月的吧。”
沐清臣没有伸手去接:“你喜欢就收下吧,我原本也不会再送她。”他顿了顿道,“如果你介意我打这簪子的初衷,我可以重新为你打一对。”
萧重柔笑着摇了摇头,又将簪子插回发髻:“我喜欢的。只是,怕你割舍不下。”
她这句话,话里有话。
只可惜,不论沐清臣是否听懂,他回应的,都是一片沉默。
次日。
寅时。
寅时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此时昼伏夜行的老虎最凶猛,人们常会在此时听到虎啸声,故称“寅虎”。
“柔儿,醒醒。”沐清臣温柔拍着萧重柔的脸颊,却得不到丝毫反应。
叹了口气,沐清臣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伸手拧住了萧重柔的鼻子。
“哼。”萧重柔发出不满的声音,眼睛尚未睁开,一手已经往“凶手”拍去。
沐清臣任由她的小手拍打着,拧着萧重柔鼻子的手紧紧不放,终于成功让小妮子睁开了眼睛。
“沐清臣,不待每次都这样的。”萧重柔泪眼汪汪道。
沐清臣凤目轻挑:“你该反省反省自己的睡品。”他笑着点了点被自己捏得有些红的鼻子,戏谑道,“真像只小八爪鱼投胎的。”
“有我这么好看的八爪鱼的吗?”萧重柔不满地捶了他一记,看向外头灰蒙蒙的天色,哀嚎一声:“这么早,吵醒人家干什么?”说完翻身又睡。
沐清臣下床点燃烛台,取过萧重柔的衣服,放到她身侧,将她拉起来:“快些起来,晚些儿就看不见日出了。”
萧重柔顺着沐清臣的手劲倒向他怀里,嘟哝道:“我起不起来,太阳都会升起,关我何事?”
沐清臣故作疑惑道:“咦,是谁让我一天不想国事,日未出就陪她登山待日;晨光起陪她收集晓露;鸟声中陪她啃农户庄园里偷来的桃李,见她左手桃右手李,我要体贴地帮她洗干净,还得有情调地摘一簇米兰簪到她的鬓角……”
“是我!是我!”萧重柔眼睛刷得一下睁开,举着手高呼道。
沐清臣宠溺地取过衣服,抖开:“来,穿衣服。”
萧重柔将手伸进袖子里,沐清臣抬高另一边袖子方便她穿进去:“沐清臣,我们要去哪里?”
沐清臣道:“安灵山。”
萧重柔道:“那里可以看日出,有桃树有李树,我们现在赶过去来得及么?”
沐清臣道:“只要你快些把衣服穿好,必然是来得及的。”
未惊动任何仆役,二人一匹骏马便来到安灵山脚下。安灵山山高五百三十七丈,层峦叠嶂,群峰争奇,沟谷纵横,树林茂密。
山名安灵,据说山下长眠着神灵,这一方山脉所有生灵皆为山中安眠的神灵所庇佑,是以,砺城居民从不在安灵山上狩猎。山中禽兽乐得潇洒自在,并不怕人。
此刻,二人拾级而上,还有一只白鹇悠然相伴,似乎想与沐清臣比一比,谁的步态更为优雅。
二人走了不过一百丈,萧重柔便圈住沐清臣的腰耍赖道:“沐清臣,我走不动了。”她一边说一边挪到沐清臣背后,手掌在沐清臣后背爬啊爬,暗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沐清臣抬眼看了看尚隐在云雾中的山峰,嘴角抽了抽,四百三十多丈的距离——这妮子的心真狠!
叹了口气,他蹲下来,萧重柔欢呼一声,立刻爬上去,搂住沐清臣的脖子,赏了他一个大大的香吻。
感受到脸颊的湿润,沐清臣宠溺一笑,对自己出卖体力后又被迫出卖色相的窘迫境况颇为不解——不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觉得他沐清臣才是吃定萧重柔的那一个,可是,为何自己有一种被萧重柔“反噬”的不祥预感。
沐清臣背负着萧重柔爬上山顶时,霞旦初曜,暖暖的阳光洒在沐清臣的发顶,洒在他泛着薄汗的额际,他脸颊不甚明显的茸毛此刻染了汗水反射出懒洋洋的金色光芒……有一种很温暖很温暖的情怀在萧重柔的心坎里回旋,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伸手更紧地搂住沐清臣的脖子。
沐清臣寻了一处平坦的大石,将萧重柔放下,与她并肩而坐,温宁的目光静静看着萧重柔:“之前说好要带你去外面走走的,却一直没抽出时间,待此间事了,回吉梁途中我们可以拨出几日,四处走走,可好?”
萧重柔笑逐颜开:“再好不过了。”
沐清臣又笑了笑,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朝阳缓缓破云而出。
“沐清臣,你喜欢看日出?”萧重柔开口问道。
沐清臣淡淡道:“日出很美,只是我之前很少看。”
萧重柔又问道:“为何?”
沐清臣远眺连绵无尽的山体,目光中有悠悠思意:“来南燕之前,我不习惯早起。”
萧重柔好奇道:“为何?”
沐清臣的眼睛里浮现出柔和的光芒:“沐女不爱早起。”
“沐女不爱早起关你什么事情?”萧重柔嘀咕道,眼波儿一转,立刻转身揪住沐清臣的衣领,“你你你……”
看着冒着气泡儿的小醋坛,沐清臣道:“沐女跟我睡一起。”说道这里,他将萧重柔揽入怀中,笑着安抚道,“沐女只是个孩子。”
萧重柔闷闷道:“她现在可不是个孩子了。”
沐清臣愣了愣,思考了下,笑着点头:“沐女现在确实不是个孩子了,说来也巧,她跟你同岁。”
萧重柔道:“沐女是你的妹妹?”
沐清臣沉默了下:“是妹妹或者女儿,我不曾深思过,总之,沐女是我的家人。”
萧重柔奇道:“为何妹妹女儿分不清?”
沐清臣笑道:“她是我收养的。”
萧重柔道:“那她现在在哪里?”
“沐兄,总算找到你们了!”余纳玉中性的声音抢在了沐清臣前面,他手里还拿着一张请柬,“司马老头邀请沐兄你跟尊夫人同去他府上做客。”
当沐清臣萧重柔二人进入司马城主府中时,端坐于主位中的城主赫然就是昨日河畔亭子里的老者。
不过再多的惊讶也削减不了萧重柔满肚子的怨气——自家夫婿难得怜心大发,肯陪她风花雪月一回,才刚刚起了个头就被司马承祚怕坏了,她开心得起来才怪:“司马城主,这次代表朝廷与您商榷事宜的是余中丞,****夫君何事?”
面对萧重柔的无礼,司马承祚没有生气,反而慈爱一笑:“重柔是吧,老夫与令尊称得上至交,即便不与你夫君商讨朝政,见见故友的女儿也是好的。”
司马承祚慈祥的话语让萧重柔脸微红,一时倒也不好再乱发脾气。
司马承祚笑道:“令尊令堂可都康健?”
萧重柔恭谨道:“甚为康健,有劳伯父挂心。”
司马承祚点点头,又与萧重柔寒暄一番后,目光定在沐清臣身上。
他专注的目光让萧重柔不禁毛骨悚然,上前一步,挡住司马承祚投射在沐清臣身上的视线:“伯父找晚辈们前来可有其他事?”
司马承祚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人老了,就喜欢讲讲过去的事情。像老夫这样子的人,肚子里的故事太多太多,却偏偏很多故事无法将给外人听,不免是人生一大憾事。昨日,老夫看到沐贤侄,便知道老夫肚子里的一个故事总算有听众了。”
萧重柔来了劲,看了沐清臣一眼,后者神色温宁,看不出情绪:“什么故事?为何看到沐清臣就知道找到听众了?沐清臣跟你的故事有何干系?”
司马承祚看了沐清臣一眼,目光里饱含深意:“这个故事却要从一千年前讲起。”
沐清臣低眉垂目,端坐在萧重柔身边静静听着司马承祚开启话题:“砺城是苍暮大陆的心脏,在苍暮大陆还不叫苍暮大陆的时候,它已经是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最神圣的地方,苍暮大陆有任何重大的变数,都能够从砺城头顶这片星空中感知。”
“就在一千年前,砺城上空出现了三颗帝王星,其中两颗还是双子星,不过,就算将双子星的光芒加起来,也不及另一颗帝王星明耀。”
这时候萧重柔插话道:“双子星肯定主的是苍家跟暮家,可是,另一颗星星主的是谁,为何史册上没有任何记载?”
司马承祚没有回答萧重柔,而是看向沐清臣:“贤侄可清楚另一颗帝王星主的是谁?”
沐清臣淡淡道:“色林。”
“大魔鬼色林!”萧重柔惊呼道,“他不是传说中的鬼怪么,难道确有其人?”
沐清臣道:“成王败寇,不足为奇。你且听司马城主讲下去。”
司马承祚接着道:“色林其实不是人的名字,它是一个姓氏,这个家族就跟苍家、暮家一样,强大、荣耀、人杰辈出。色林、苍、暮,这三族在一千年前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三个家族,均有问鼎天下的实力。除去强大、荣耀、人杰辈出等等相同的之外,三族又各有自己的特点,苍家铁血,拥有最精锐的军队,暮家悲悯,拥有最高的声望以及最好的谋士团,而色林,拥有的却是异能。”
“在现在,异能者被人视作是妖魔鬼怪,可是在一千年前,异能者却是广为世人所普遍接受并且尊敬的,最被人尊敬的就是两大家族——色林跟幻瞳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异能者的光辉跟没落都跟这两大家族脱不了干系。”
萧重柔不服气道:“拥有异能的人未必会无恶不作,不具备异能的人也未必就一心向善。再说,不能因为一些人的错事就怪罪所有人,世人都说暮家是天人下凡,我瞅着也不过尔尔。”
听到萧重柔的话,沐清臣脸色一白,神色黯然了几分,而司马承祚却一拍大腿,高喝道:“说得好,暮家的确有很多人龌龊得很,当然,暮家的天人也是有的,好人更多,世君暮胤雍就是一个大大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