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飞仙的一句话。
沐清臣抬头看向陈庭月，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陈庭月放下车帘，坐在靠车门的位置，手指在碰到车门上不知何时染上的鲜血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复又笑道：“苏斋月如若生为男子，其成就只怕远超于你我，她的胸襟与气度连庭月都自叹不如。如此奇女子却偏偏对柔儿不依不饶，沐兄，你说女子的第六感灵不灵验？”
沐清臣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陈庭月的话，另起话题：“苏斋月博学多才、聪慧雅达，实为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以后还望殿下您多多照拂。”
陈庭月挑了挑眉，问道：“如今，你将你与苏斋月的关系告知于我，竟然还敢让我对她多加照拂？”
沐清臣淡淡道：“我与苏斋月之间的关系，殿下岂非早已知道。”
陈庭月笑叹了口气，道：“说来惭愧，庭月之前确实调查过沐兄。”调查得越深入，便越知道自己与萧重柔情缘的无望。
沐清臣道：“我帮殿下铲除了符氏一族，投桃报李，殿下帮我照拂苏斋月也是应该的。”
陈庭月道：“符氏一族功勋累累，庭月何曾想过铲除符氏一族。”
沐清臣道：“原因殿下不也自己说了？”
陈庭月叹了口气，笑而不语。
太子侧妃符飞卿与陈庭旸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当年康国君主陈雷卓属意的储君人选乃是陈庭月，是以，便也由着这对小儿女情愫滋长。
出乎陈雷卓意料的是，素来听话的长子陈庭月竟然会做出逃婚的荒唐行径。大怒之余，他立刻补救，废去陈庭月，改立陈庭旸。
这一举措挽救了紧绷的康北关系，却也为陈雷卓出了另一道难题。
符家。
功勋累累的符家，早已经太过显赫，容不得更多的光环。
陈庭旸是明白其中利害的，所以，他不曾抵抗，温顺地迎娶了苏斋月，并由着陈雷卓将苏斋月指为自己的正妃，任由自己深爱的女子沦为妾侍。他甚至控制着符飞卿，在苏斋月怀孕之前，不让她有机会受孕。因为他明白，符飞卿的孩子永远不可能成为康国的国君。
陈庭旸的苦心，符飞卿的隐忍，并不曾得到符家的理解。他们一直认为陈庭旸寡情薄幸，迷上了独具魅力的苏斋月，辜负了符飞卿的柔情，辜负了符家的忠诚。他们一直认为是苏斋月夺去了符家应该得到的无上荣耀，只要符飞卿当上太子正妃，符家的外孙荣登康国的龙座，他们符家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愤怒、贪婪，将符家推上了一条不归路，却也为陈雷卓了结了一桩心事。
远处的士兵正在收拾残局，陈庭月沉吟一番，仍是忍不住问道：“沐兄，你们为何不早一步现身？”只要再早一步，月影就不会死。
沐清臣避开了陈庭月通透的眼睛，淡淡道：“不曾料到。”其实，他已经料到符季英会下此毒手，也叮嘱过苏斋月早些现身，只是……唉，如此也好，起码不会有后顾之忧。人心总是难以掌控的，月影此刻对他自然忠诚已极，谁又能料到她日后会不会反叛呢？只是，沐清臣的目光透过车窗，看着装扮成康国士兵的候月，长叹了一口气。
陈庭月叹了口气，道：“我一直奇怪萧家人明明都悲天悯人，就算性子不依，骨子里都是侠义心肠，为何萧重柔却心性凉薄。”他抬眼看向沐清臣，叹道，“如今看来，她那分凉薄心性想来是传自于你。”
夜，盗香良时。
房间内摇曳着微弱的烛光，淡淡的弥漫着知母的微甜气息。沐清臣轻步来到萧重柔的床榻，看着她虚肿的脸颊，深凹的眼窝，心里疼得慌——要靠知母来助眠，这些日子她过得必然不好。
“滚开，这是我娘亲给我的风车，才不给别人碰呢！”小美人坯子嫌弃地推了小小的女娃儿一下，将她推倒在地。
以貌取人并不仅仅是成人间才有的法则，周围的小男孩们谁也不曾去拉小女娃一把，纷纷围在小美人坯子周遭，众星拱月。
“雪儿，不得无礼！”一妙龄少女冷声喝道，她身边的少年快步上前，一把将小女娃娃抱入怀中，细致地检查她是否受伤。
小女娃儿眨了眨大眼睛，摇了摇头，依恋地搂住少年的脖子——娘亲做的风车呢，她好羡慕。
温润的少年皱眉道：“斋雪，向沐女道歉。”
苏斋雪嘟起可爱的唇：“才不要，我才不要跟一个野孩子道歉。我的风车被她碰过了，脏死了。”
少年难得轻斥：“谁说沐女是野孩子，她姓沐，是沐家的孩子，此间的主人。月儿，你把这些孩子都领走，从今而后，不得再踏入此间一步。”
苏斋月抬眼淡看小女娃儿一眼，眼睛里难掩责难之意。
小朋友们瞬间走得精光，迦叶榕树林内又恢复了往昔的冷清，小女娃儿从少年的身上爬下来，对着被苏斋雪扔掉的风车怔怔发呆。
少年叹了口气，上前再次将她抱起，搂在怀里，咬牙道：“我陪你玩小猫钓鱼可好？”在小女娃儿钟爱的游戏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没完没了的小猫钓鱼。
第二日。
清晨的阳光温温润润。
少年捂着小女孩的眼睛神神秘秘地往外走去。
少年的手掌轻轻放下，小小的女娃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榕树、桃树、竹子，每一颗树上都绑着颜色各异的风车，红的、紫的、黄的、每一只都欢快地转动着，转得小女娃儿心花怒放。那五颜六色，欢快旋转的风车世界成了小女娃儿脑海中永不褪色的记忆。
而原本空旷的院子，则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
纸鸢、七巧板、饮水鸟、竹蜻蜓、陀螺、走马灯、孔明锁、华容道、泥叫叫、拨浪鼓、皮影戏、挂虎、九连环、伤脑筋十二块……
少年手里忽然多出了一只毛茸茸的狗儿，他微笑着将小狗塞入小女娃儿怀中：“据说这些都是你们小孩子家喜欢的东西，我的小沐女，你可喜欢？”
久违的温暖梦境，那七彩的风车是如此美丽，在美好的童年记忆里转啊转，永不停止。萧重柔用脸颊蹭蹭温暖的热源，心满意足地继续沉睡。
看着怀中人儿憨态可掬的亲昵动作，沐清臣的心又满又暖，伸手为她掖好被角，下巴抵着萧重柔的发顶，满足地阖上眼睛——这些日子，没有萧重柔在身边，他亦不曾安稳入睡过。
再次醒来，迎上的是萧重柔神色复杂的眼睛：“你怎么进来的？”她的声音动听清脆，显然已经醒来多时。
沐清臣柔声道：“我曾经告诉过你，你的寝房在榆林军的正上方。”刚刚睡醒的声音，多了分随性。
萧重柔不解道：“不是说龙闸与虎闸不同时打开，地道就不会完全开放？”
沐清臣将萧重柔的身子塞回被子内，解释道：“是不会同时打开，但是，一处机关一处机关慢慢开启还是可以的。”
萧重柔推开沐清臣，按捺住满心的依恋，冷冷道：“如此，你如何来的就如何回吧。”
沐清臣搂着萧重柔坐起身子，用被子将她团团包好，柔声道：“柔儿，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苏斋月已经回康国了，我与她……永不复相见。”
萧重柔浑身一僵，眼睛蓦地红了，一时间千万种委屈涌上心头，如同在外面受尽欺凌倔强着不哭泣的孩子，在看见自己母亲时再也无法控制住眼泪。她伸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生生掐断了从喉间逸出的呜咽。
“柔儿？”沐清臣不由得慌了，赶紧伸手将萧重柔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拉下来——那纤细的脖子上，俨然已经多了一圈红痕。
沐清臣神色复杂地看着萧重柔，心痛中隐隐地有些无措。他原以为，他跟萧重柔之间的问题主要在于苏斋月。幻想着，当自己与苏斋月理清楚关系后，便能够得到萧重柔的谅解。可是，此时此境，一切似乎并没有按着他预计的走。
轻轻咳嗽一声，萧重柔倔强地撇过脸去，冷冷道：“你走吧。”
沐清臣的声音放的更为轻柔，语气里有清清楚楚的谦卑姿态：“柔儿，除了让我离开，其他事情我都由着你。”
沉默。
满室的沉默。
见萧重柔始终不开口，沐清臣不免有些急了：“只要你不让我离开，什么事情都……”
“吻我。”
“什么？”沐清臣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没听懂萧重柔在说什么。
萧重柔冷静道：“你听见了。”
虽然不清楚二人之间的情节为何跳得如此之快，沐清臣还是倾身温柔攫取艳唇。萧重柔启唇缠绵回应，小舌住沐清臣的舌，彼此唇舌相依，唾沫交融。
萧重柔热烈的回应让沐清臣放松了心情，多日的愁郁一扫而空。
怀中人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芳唇潋滟，嫩颊红润，从嘴角流下的口水缓缓划出的轨迹仿佛不是划在萧重柔的唇角，而是划在沐清臣的心坎，如羽毛般撩人，比合欢的香味更让人情动……
沐清臣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颤抖着的长睫毛刷的张开，里面死寂如枯井，看不出一丝****的气息。沐清臣不禁一愣，还未曾反应过来，耳边已经传来萧重柔冷冷的声音：“亲吻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孩子的感觉如何，这种不正常的感觉是不是更刺激？”
沐清臣怔愣着看向萧重柔，放肆的****一瞬间消失殆尽，苦涩的滋味沁入身体的每一个毛孔。他浅浅退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似乎想对萧重柔挤出一个笑意，脸皮却仿佛没了知觉一般，一种无法言说的难堪挤压着他的胸腔，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沐女知他甚深，如果哪****向他下刀时，必定刀刀刺骨，剑剑剐心。
萧重柔伸手扯住沐清臣胸口的衣服，将他拉回自己身上，冷冷道：“为何不继续，我并不曾喊停，你不是说，除了让你走，你什么都听我的？”
沐清臣的脸色苍白如鬼，他整个人在颤抖，连嘴唇都不禁颤抖起来。萧重柔是了解沐清臣的，她知道他在愤怒，他心里必然是在责备她给他的难堪。
垂下眼睛，萧重柔冷冷道：“如果你不想继续，就请离开。”
柔柔的吻落在额际，很怜惜的感觉，却没有了之前炙热的****。
沐清臣在萧重柔的额际吻了又吻，在感受到身下人的不耐后，方鼓足勇气，再次攫取艳唇。唇舌相触间，一种莫名的羞愧从胸口蔓延，沐清臣迅速闭上眼睛，防止不堪的心情泄露于外。
唇齿了很久很久，萧重柔缓缓屈起左腿，声音冷静而自制：“怎么，我勾不起你的渴望？如果你不能满足我，留在我身边又有何用？”
咔。
床板裂开的声音。
萧重柔冷哼一声，讥讽道：“怎么，生气了？你又何苦难为我的床，直接冲着我来好了。让我想想，这里是榆林军军营上方，那么离那金蛇并不远，你要不要再将我丢一次试试？金蛇不会算账，上次你用我一条命就换回了苏斋月母子两条命，这一次我也是……”
一股红色血腥味打断了萧重柔的话语，她脸色苍白地看着伸手捂住自己嘴唇的沐清臣，殷红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很大颗，很大颗。
一瞬间，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她的小腹也隐隐作痛，仿佛那懂事的孩子，在为自己的父亲鸣不平。
“来人，来人。”萧重柔回过神来后，立刻大声喊叫。
首先冲进来的是正欲过来喊她起床用早膳的萧轩骄，紧接着萧衍、萧夫人等人都赶了过来。
看着萧重柔胸口的血迹，萧轩骄大惊失色，抢上前一拳将沐清臣打倒在地。
“不要。”萧重柔大声喝止，“二哥，不要。”她说了一半，忽然转头看向萧夫人，“妈妈，你让他走，你们不要伤他，让他走，让他走。”
萧夫人首先问道：“柔儿，你可曾受伤？”
萧重柔摇摇头，不停地摇头，语不达意地不停重复着话语，让萧夫人将沐清臣驱走。
萧夫人皱着眉头，问道：“柔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重柔依旧不停地摇着头，只是什么话也不愿再说，凌乱地喊着一些破碎话语后，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萧衍僵着一张脸，走近沐清臣，冷冷道：“还不快滚。”
沐清臣勉强起身，温声拒绝道：“我不会走的。”说完，他关切地看着萧重柔，心疼着她的泪水，懊恼着自己又将她惹哭了。
萧衍立刻就怒了，拳头猛地像沐清臣挥了过去。就在这时，萧威强截住了萧衍，他伸手按在沐清臣的肩膀上，温和道：“先出去吧，有什么时候待会儿再说，柔儿还没吃早餐呢，她现在的身子可经不起饿。”
萧威强的话点醒了沐清臣，他抹去唇角的血迹，留恋地看了萧重柔一眼，方跟着萧威强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