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感知到女王的出现，莲奈轻声叫道。
这是位于海底的一处“房间”，如果以海妖的认知来说的话。
主体部分是一副巨大的、某种巨型生物的骨架，它被好好地安置在海床上，肋骨被作为房间的墙壁，脊椎则理所当然地充当了天花板。
在本应是头骨的位置，竖立着几颗大到离谱的牙齿，大概是这只巨型生物的牙，它被海妖们从头骨上拆下来安置在这里，作为标记物，或是身份的象征在使用。
被巨型骨架和巨型牙齿围起来的房间里，莲奈的蛇尾盘作一团，似乎刚刚是在休息。
不需要命令，周围的海妖纷纷离开，给这对母女留下足够的空间。
“母亲。你在我这个年龄，也经历过这些吗？”
“是的。”女王回答道。
她在女儿的面前，同样盘起蛇尾，“坐”在莲奈的对面。这里没有光，海妖们感知周围也不需要光，他们依靠的是灵网。
灵网当中，代表莲奈的影子有些飘忽。这说明她的内心充满不安和疑虑。
“您也曾听到过灵网的声音吗？”莲奈再次问道。
“每一任女王都是这么过来的，作为通灵者安抚灵网，直到下一代通灵者出生。我们生于灵网，承接它的智慧，也要经受它的考验。”女王温柔地回答道。
“使命？”
“使命。”
说完，女王仿佛陷入了回忆。良久才缓过神来，像是在提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们在为大贤者守卫罗盘，为大贤者守卫‘方舟’——罗盘是我们的家，‘方舟’又是什么呢……”
“灵网在催促我，母亲。它说时间快要到了。”
女王突然有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她感知到莲奈的不安在加剧。
潮汐祭司们试图唤醒大贤者的残留记忆……
刚刚那名海妖的话突然在她耳边响起。
“您也听到过这些声音吗？”莲奈第三次问道。
“莲奈，我的孩子。”她伸出手，伸向女儿的脸庞，“潮汐祭司们正在尝试在灵网中唤醒大贤者。你听到的有可能是他的声音。不要紧张，我的孩子，放轻松，会好起来的。”
灵能回声。
困扰着海妖们的，威胁着海妖们的，又令他们欲罢不能的事物。
海妖生于灵网。借助它，海妖得到灵智、得到知识、得到人性、得到法术能力。没有灵网就没有海妖的现在。
同样借助灵网，海妖得以“看到”并“了解”周围的世界，灵网赋予他们眼耳口鼻手之外的感官，让他们得以认识“更加真实的世界”。
但灵网是活的。它总是在尝试发出自己的声音——杂乱无章，仿佛某种混沌痴愚的低语；但却有害，长期聆听会严重影响听者与灵网的契合度。通灵者的职责，就是倾听这些声音，并将它们埋在心底。
在特殊仪式以及王家血统的帮助下，通灵者可以无视这些混沌低语的危害。但这些声音的危险之处不止于此，它会令通灵者不自觉地与它“共鸣”，发出回声，回声像是削弱版的混沌低语，海妖们听到它之后，就会得到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回声的强度和灵网的活性、通灵者的年龄及灵能潜力有关，第一部分呈周期性变化，时强时弱，但变化幅度不大；第二部分没法改变，只能定期选出新的通灵者，旧任通灵者则担任海妖女王一职；第三部分可以通过药剂和仪式来控制。
莲奈担任通灵者的时间只有三年，相比于正常的十年来说，太短了。
这不是她本人的问题——她的灵能潜力在历届通灵者中都首屈一指。只是从今年开始，灵网就一直在产生不正常的活化现象，即使以莲奈的灵能潜力，也压不住了。
越强大的通灵者，在失控时发出的灵能回响就越大；但弱小的通灵者又不足以压制灵网的活性。
“新的千年到来了。”莲奈说道，“我听到了大贤者的预言。”
“新的千年到来了，‘贪婪者’会来收回它的财产；‘吝啬者’将惩罚背井离乡之人；在‘欺诈者’寻找下一个目标时，‘凶恶者’将蝴蝶的翅膀贴在脸上。”
母女二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赫斯梅尔预言·第二页。
女王沉默良久。
“大贤者预言的日子就要到了。”她说道。
“是的，母亲。”
女王抬头向上看去，视线仿佛穿过重重海水的阻隔。
“母亲，我想离开罗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莲奈。”
“解决问题的办法，或许在那些岛上。”
“我的母亲，也就是你的祖母，曾经相信过那些岛民。他们带走了赫斯梅尔预言书，但没把它带回来。这段记忆至今还留在灵网当中。”
“他们也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代价，这段记忆同样留在灵网上。罗盘不是予取予求的地方。”
“但赫斯梅尔预言书仍旧下落不明。这是我的母亲一生当中最后悔的事情。”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
女王将盘起的蛇尾解开。
“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莲奈试探着问道。
女王依旧沉默不语。
良久，她再次盘起蛇尾：“从来没有通灵者离开罗盘的先例。我不知道这样会发生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灵网的范围覆盖不到那些空岛，你一旦登岛，能依仗的就只剩下你自己了。”
“您知道我的能力。那些岛民不是我的对手。”莲奈还在争取。
“我的孩子。”女王轻声说道，“潮汐祭司们在寻找解决办法了，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大贤者的残留记忆，会好起来的。”
“会好起来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
“如果潮汐祭司们失败了呢。大贤者已经离世千年之久，留在灵网中的记忆也早已破碎不堪——”
“莲奈。”女王一改之前的柔声细语，斥责道：“尊重大贤者。”
莲奈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时口快，立刻俯下身：“请母亲责罚。”
但在灵网中，代表莲奈的那团影子，平静地摇曳着。
久久无言。
“算了，算了。”女王长叹一口气，“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去说服长老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