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于清光说出这番话，空气似乎静止了。
白衣女子拔出了剑。
“不可。”
“住手，师姐。”
“不要啊，师姐。”
……
其余女子惊慌失措，她们想阻止白衣女子，奈何白衣女子出剑太快了。
白衣女子一剑横扫过去，于清光咬紧牙关，张大眼睛，不肯闭上。
一剑过后，于清光摸了摸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于清光身后忽然传来巨响，他转头看了一眼，顿时瞪大了眼睛，一片尘土当中，几十颗大树纷纷倒下，树墩上切面光滑如镜。
于清光身上冒出冷汗，他把头转回来，看向那白衣女子，白衣女子正好手持长剑地看着他，她淡淡地说道：“我等着你。”
说完便一人御剑升空而去了，其余女子带着异样的眼神看了于清光一眼，纷纷跟着白衣女子离去了。
于清光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冲动了，那女人万一一下没想好，往自己头上来一下，她们可能会被剑山重罚，我这边可是直接去见阎王爷了，那到时候找谁说理去啊？
刚刚他是真的被那些女子给刺激到了，有点情绪失控了。也就是因为这三年过得有些压抑，一点点的不爽累积起来，如同火山积蓄能量一般，到了刚才被引燃一下爆发了。
于清光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她们的想法，看那白衣女子的说法，于清光也能推测出来这乾坤袋本来是属于她的，被他意外夺了过来。这换谁不生气，于清光自觉自己也会生气，揍一顿也不是不能理解。
能理解归能理解，但于清光是一定会揍回来的……
“嘶……”
刚才被那白衣女子一手给震住了，这心神一回复，于清光身上的痛楚就涌上了心头。
于清光赶紧从乾坤袋中掏出一橙黄色丹药，丹药香味扑鼻，令人沉醉。
于清光将丹药递入口中，心中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他深吸一口气，闭目运起体内真气，恢复着伤势，这些伤势大多集中在表面，那些女子出手竟然颇有分寸，打人打得痛，但是不伤根基。她们从不往要害动手，但这就苦了于清光的小脸了，什么打人不打脸？她们才不管这些，几乎招招往脸上来。于清光的脸惨遭毒手，肿的像个猪头似的。
于清光运转真气几个呼吸之后，身上的痛楚才减轻了不少。
他心有所动，睁开眼睛，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黄衣女子，叹了口气，心道这事还果然还没完。早知道就不下山了，打死不下山了，老头拿竹竿赶自己自己都不去了。
这黄衣女子正是李凤心了，于清光其实一直戒备着她。这个李凤心太古怪了，不管是出现的时机，还是她的行为，都十分不合理。
李凤心走到于清光身前，冲于清光微微一笑，她说道：“小师叔祖，你看看你，早点听我的话，就不会被伤成这样了。”
依旧是那熟悉的微笑，不管是哪次见面，于清光都能看见她那友善又和煦的笑容。
于清光打从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心里恶意那么深沉的人，露出的微笑竟然那么温暖。
于清光忽然说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李凤心笑容更盛了，她说道：“果然你早就发现了，从一开始你对我的态度就不对劲，别人都没看出我的伪装，你却一眼看出来了。那些女人都说你怎么怎么差劲，配不上师叔祖的称呼。我看她们都瞎了眼，你配不上，她们更配不上。
“……对了，我可以问一下吗？你是怎么发现的呢？我自认为自己的演技还可以呀！”
于清光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回答你，但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啊！”
李凤心笑容不变，却突下杀手，几十道剑气瞬间向于清光袭杀而来。
幸好于清光早就戒备着她，手掌用力一捏，一股金黄色光芒笼罩住了于清光。几十道剑气撞上光罩，叮当作响，光罩挡住了几十道剑气，上面的光芒也暗淡了一点。
李凤心面色一变，说道：“佛门至宝，舍利子？”
随后李凤心的表情也恢复正常，她道：“你拥有这些东西也正常，毕竟你可是所有人宝贝的小师叔祖啊。不过你也真沉得住气啊，刚刚那些人揍你那么狠，你都能忍住不用。不过我有一点觉得很奇怪，既然你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为什么刚刚你不向那些弟子求救呢？那些人里也是有着一个很强的人的，要是她们肯帮你，我也只能放弃了。”
她边说话李凤心边用剑气消磨着于清光的光罩。
于清光有些头疼地看着这个女人，这女人未免也太果断了，一点时间都不浪费，说打就打，说杀就杀。
于清光说道：“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要让我放过你这种事就不用说了。”
于清光摇摇头说道：“只是回答几个问题。”
李凤心微笑答道：“那当然可以，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清光伸出两根手指道：“为什么我不像她们求救有三个原因，一是我当时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你不会那么大胆来杀我；二是我说了她们也不一定会相信，倒不如不说。第三嘛，就是一个可笑的想法罢了，也就是那些人刚刚揍了我一顿，我拉不下来脸向她们求救……很荒谬是吧？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李凤心点了点头道：“这倒是可信多了，很多所谓天才都有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傲气。”
“信了就好，那轮到我问了。”于清光没有理会那个“天才”的称呼，他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你为什么要来杀我，莫不是跟之前揍我的人一样的理由？”
“为什么要杀你啊？理由确实和她们差不多，不过稍微有些不一样。对了，你轻柔姐姐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没有吗？真是令人伤心呢！毕竟我们曾经是要好的朋友呢！你知道刘秋柔那次差点走火入魔的事吗？有人在她的佩剑上动了手脚，那是我干的。你说她天不天真，剑修最珍贵的佩剑都随意给别人看，她未免太相信我了吧？”
于清光拧了拧眉毛道：“你就那个被妖族蛊惑的弟子？”
闻言，李凤心哈哈大笑道：“没错，就是我，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你们都以为我被妖族的术法迷惑了，其实没有，我是自愿去做这件事的。我嫉妒她，我嫉妒她的天赋，明明比我年轻的多，境界却比我高两境。你们这些天才，有天赋了不起吗，我一天到晚修炼，时刻不停，还是赶不上她。
“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啊！修为却越拉越开……你知道她安慰我让我不要着急的时候我有多难受吗？我恨不得把她的温柔得像水一样的眼睛挖出来。等着吧，等我杀了你，我就回去把她也杀了。”
于清光看着李凤心疯狂的样子，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他急忙说道：“快停下，你心中已经有心魔滋生了。你以为你没有被那狼妖蛊惑，但你仔细想想这些事当真都是出自你的本心吗？那狼妖本就有一擅长激活人心魔的宝物，你潜移默化受了影响也说不定啊！你也说过啊，她曾是你最好的朋友啊！没有犹豫去害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李凤心愣了一下，表情变得有些挣扎，过了一会儿，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管如何，我都回不了头了。我曾经想杀了她，这是真真切切出现在我内心中的想法。”
随后她又冷笑道：“我感觉很好，你不要想着担心我了，现在保护你的东西快消失了，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于清光看了看周围，这光罩确实如李凤心所说，已经暗淡无光了。
于清光又掏出一个黄色光珠，当着她的面捏碎了。这光罩瞬间变得光芒四射。
于清光试探性地看着李凤心道：“再聊会儿？”
李凤心：“……”
于清光摆了摆手道：“别这样看我了，我就剩这最后一个了，我知道你剑气也不多了，要不你在这修养一会儿，正好我们再聊聊。刚刚不是聊得挺开心的嘛！对了，轮到你问我问题了。”
李凤心沉默了一下，咬了咬牙，她知道这样耽误下去不行，耽误得越久越容易发生意外。
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她取出一个红色小剑。
小剑的剑柄头上有一裸露的眼珠，眼珠到处乱转，看了看于清光又看了看李凤心，仿佛有生命一般。
被那眼珠子看了一眼的于清光浑身发冷，如堕冰窟。
于清光惊道：“这是妖族的宝物，你还说你没有被蛊惑，带着这么邪性的东西，谁都得疯。”
李凤心没有理会于清光，她反持短剑，扎向自己的左手臂，李凤心头冒冷汗，脸色苍白。奇怪的是，短剑捅进去李凤心的手臂，她手臂中却没有鲜血流出来，好像全被这短剑给吸收了。
于清光甚至能隐约看到李凤心的袖子“缩水”了，似乎是里面的手臂萎缩了一般。
于清光喝骂道：“你疯了吗？”
李凤心露出疯狂的笑容道：“没错，我确实是疯了，我走上了这条路，我就只能继续疯下去了。”
李凤心看着小剑眼睛变成了血红色后，就拔了出来。
她看了一眼于清光，看到他着急又关切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但她还是咬了咬牙，挥剑用力斩向那金黄色光罩，小剑前方顿时出现长达几丈的血红色大剑，大剑斩到于清光的黄色光罩上，光罩顿时变得黯淡无光，摇摇欲坠。
于清光急了，在李凤心那杀人的眼神中又掏出来大约七八个金黄色光珠，一个一个捏碎了。
血红色巨剑砸在金黄色光罩上，发出“滋滋”的声音，光罩时明时灭，一边被血红色巨剑损耗，一边被于清光补充着。
还好不止光罩在被损耗，血红色巨剑的剑身上也出现一道道裂痕，似乎马上就要崩溃。
现在就看哪样东西坚持的久了。
幸运的是，在于清光用掉最后一个光珠时，血红色巨剑彻底崩溃了，但于清光周围的光罩也淡得近似于无了。
“我倒要看看你这龟壳还能撑多久！”
李凤心咬着牙挥动长剑，剑气侵袭，势必要就此把于清光身边的“龟壳”一举击破。
于清光之前的依仗就是这几颗光珠了，他料定即使李凤心耗尽剑气，也无法打破自己的防护，等李凤心剑气用完了，到时候自己要逃要打都可以，所以他才颇为有恃无恐。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更没想到这女人宁愿自残也要对自己动手。
于清光乾坤袋中也没有类似的防护宝物了，于清光心中悔恨，早知道不装这么多零食，多准备一些保命的玩意儿就好了。
不知为何，越紧急的时候，于清光就会越冷静，他的脑袋好像瞬间变得灵活起来了，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他看着身边的剑气，看着李凤心凶狠的眼神，在这一刻，走了下神。
于清光想起曾经问过老人一个问题，“如果碰到比自己强的人，该如何应对。”
老人反问了回来：“那要看有强多少了。”
“和你一样强呢？”
“等死吧。”
“……”于清光沉默了一下，又道：“像齐杨一样强？”
“等死吧。”
“像秋柔姐姐一样强？”
老人犹豫了一下道：“等死吧。”
然后于清光就没说话了。
老人则在这时候说道：“遇到比你强但强的不过分的人，有很多办法可以对付，一是使用一些极其强大的秘宝、阵法、符箓等等，这些都可帮你越阶战斗，二是磨练出一手强大的攻伐手段，比如剑修的剑技，以后你会有机会学的。至于第三点嘛……”
老人停顿了一下，然后面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说道：“就是把之前那两点花里胡哨的都忘了，记住了，剑修杀敌，唯有搏命。”
于清光回过神来，数十剑气打破了于清光最后的防护，于清光凝神，出剑，一点寒芒如夜空中的流星。于清光挥了三年的剑，第一次觉得挥剑是如此顺畅的一件事。这一剑，是他觉得他出手最好的一次。这种顺畅的感觉就像是那天打通了任督二脉的感觉，于清光想起了那天挥剑时作的梦。
他梦见了一道剑光飞过了八万里，他梦见了漫天神佛在向他作揖。他梦见了天上的繁星，地上的清风。还有那竹林，那瀑布。他梦见了老头冲他笑了笑，告诉他，出剑就是了。于是他出剑了，一剑出了，梦就醒了。
数十剑气击在于清光身上，于清光顿时化作一个血人。他手中的长剑微尘则洞穿了李凤心的脖子。
一剑过去，一条人命就像一粒微尘，随风散去。
于清光松开手，李凤心的尸体也随之倒了下去。
于清光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双眼紧闭。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他今年六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