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怫然怒,谓唐雎曰:“公亦尝闻天子之怒乎?”
唐雎对曰:“臣未尝闻也。”
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唐雎曰:“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
秦王曰:“布衣之怒,亦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
唐雎曰:“此庸夫之怒也,非士之怒也。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
此三子者,皆布衣之士也,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
若士必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今日是也。”
……
江宸看着渐行渐远的仪仗,耳边依旧可闻的万岁呼声,心中忽然想起了昔日父亲教给他的《战国策·魏策四》中《唐雎不辱使命》的一段话,喃喃自语道:
“然修道之人,怒何乎?”
他三天前就跟江河来到了陈国的首都洛阳城,这是他第一次来,相对于他所出生的嘉元城,他很不喜欢这里。在这里他没有看到作为首都应该有的富足,而是戒备森严的兵卒和狠辣的衙役,是荒唐的官员和无知的民众,是陈国要亡国的气运啊!
他看了眼身边的江何,他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的天子仪仗里,昔始皇出行,面对威风凛凛、盛况空前的车马仪仗,民众者观之如项羽者,言“彼必可取而代也!”
而另一面,当看见始皇宛若天上的太阳,辉煌无比,照耀四方的时候,观之如刘邦者,言“大丈夫当如此也!”
而此时江何呢,他在想什么,是在效表忠心,报效帝王嘛。
可惜,他马上就要死了!江宸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一股凉意。
江何好像感知到了,竟浑身哆嗦了下,他小心的侧着身偷偷打量了一眼身边的少公子。这几日的相处,让他莫名的惧怕江宸。
特别是每当那双平静至极的眼眸望向他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成了尸体,没有温度,没有情感。好像所有人的生命在他眼里都是蝼蚁,没有高贵之分,没有阶级之隔,只是蝼蚁。
他没有说谎,他的确是江宸父亲从小的玩伴,一直陪伴左右。可以说是幕僚心腹,因此他的孩子才可以从小陪伴江宸。他也曾一直以为如此,他的子孙后代都会陪伴在江家左右,他自问从未对不起江家过,然后自从唯一的子嗣死掉后,他已了无牵挂,可回过头一想,人生早已过了大半,可从未为自己而活过,以前是为江家,为江培,为儿子,现在呢!
他要为自己活一次!
他知道新皇一直在暗地里寻找江宸,也知道江家一族落魄的缘由,所以为了将来可以活得更自由,他需要权势,需要荣华富贵。
于是这出戏就诞生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苦等少公子的情感真挚大戏,这出戏他是不可或缺的人物,以后他的人生也当是如此!他要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他仿佛已经能够看清未来在向他招手。那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一想到这他就迫切的想要飞奔过去。
可是。面前的少年面孔的确实透着老爷的影子,但越看反而越不像,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陌生人。他记忆里的那个孩童好像已经死了。
他越想越害怕,越恐惧,难道他知道了?
“不可能!我的身份是真的,我说的话也是真的,他不可能看出破绽来的!”念至此,方才不宁的心绪才好受了些。
江宸看了他一眼,好像一根针一样插在他的心里,然后淡淡的说道:
“我们走吧。去见见他。”
……
宣化帝今天很高兴。难得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哪怕上菜的时候侍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碗碟,连忙死灰的跪在地上求饶,众人都在心里给她判了死刑,但她却被赦免了。这样的情节让所有人脑子都是一傻,连跪在地上求饶不停的侍女都忘记了谢恩。也许她自己内心深处都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竟不由的愣住了。
宣化帝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他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暴君作态的,我看着满桌的佳肴却又有些意兴阑珊。这个位置。他站起身看了看龙椅,是多么的高啊,高的他看所有人都跟蝼蚁一样,高的他从最初的幸福睡不着变得日日惶恐难以入眠。
自从得知他坐上了这个位置,五弟和七弟就带头起兵造反了。说他昏庸,说他不仁,更说他弑君!
一想到这他就气的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椅。这两个家伙,真以为他不知嘛,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就有不臣之心,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在暗地里跟他作对。
他才是长子长孙,这个位置不是他做是谁做!居然敢公然打他的脸,他也没客气直接把这两位弟弟所有的家人和子孙都处死了。
“这是你们两个自找的。”他咬牙切齿道。
有很多人都背地里说他不仁?真是可笑!
从古至今哪个帝王将相是以仁慈起家掌权的!都是杀戮,凡是不听话的,有意见的,敢反对的,都杀了,全砍了。有一批就杀一批看谁还敢如此!反正史官是他的人,史书也是他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就不信他的那两位弟弟不是这么想的?都是一个人的种,把自己立在道德的制高点,给谁看啊!
至于说他弑君。这一点可真是冤枉他了。他那个昏庸的父皇是丹药吃多了被活生生毒死的!
一心贪恋帝王权威,企图想要长生不死。简直是荒谬!
他很早就知道那些道士每一个好东西,都是些江湖骗子,只不过有些小手段而已。整日的向父皇推销他们的丹药,长生之说。逐渐的让曾经威风凛凛的父皇变得大肚便便不说,还沉迷在酒色之中,还说什么此乃道家双修之术,可以借助阴阳之气得道成仙。
他都知道,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反而对那些道士恭敬有加。
果然父皇果然对他越来越赏识,还说要带他一起去得道成仙。真是可笑啊,他想着当初看到父皇惨死的模样,七窍出血,眼圈深紫,死前还在不停的全身抽搐口中咳血。白乎乎的眼球摆动着的手试图想要抓什么。
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就那样活生生的死掉了。他悲伤嘛。不,他只是感到了屈辱!
一股浓浓的带着讽刺的屈辱和愤怒。他真想马不停蹄的去处死那些该死的道士。是他们让他的父皇,让陈国皇帝最后以这样一种窝囊的方式离世。
同时他又觉得庆幸,父皇悲惨的样子就像一面镜子时时刻刻的提醒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什么长生不死都是假的,都是那些贪恋权势的人不甘心就这么变老,去死所做的美梦。
所以他要及时行乐!
他从未有过的如此珍惜每一天。他要尝尽世间的美味,睡遍世间的女子,他要让他的宝库里堆满世间的珍宝。所以他奢侈成性,自大如此。
他对外隐瞒了父皇的死因,他不想曾经英明的一代陈国皇帝以那样一种不堪的方式去青史留名。这是污点,不仅仅是父皇的,还是他们皇家的。
可是这些他们都不懂啊!那些该死的叛徒狗贼们。
他们只是希望这个国家越来越混乱,好方便他们得利,好方便他们叛国,他们才是真正的弑君者,妄图颠覆社稷的贼子!他在心里狠狠的想到。
“你们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