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娴一边在街上漫步走着，一边想着顾若生的话，
“哎，如今这般尴尬境地我也只能去找他了，我终究还是做不了凉薄之人。”
白娴叫了个黄包车，拉车的伙计熟门熟路的拉白娴到了汉家苑门口，放下了车把，拿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张罗着笑脸喘着粗气说
“汉家苑这一块儿我每天不知拉多少主顾来，这地方我熟络的很，姑娘这次来这找我拉车算是找对人了，要是别的车夫指定没我快。”
白娴慢慢从黄包车上下来，伸手拍了拍旗袍边，从包里拿出两块大洋递给车夫，车夫伸手接过这两块大洋，刚才献媚的笑容瞬间收敛了，换上了尖酸刻薄的语调，
“瞧您这身打扮，怎么看也是个大家闺秀，可这出手怎的却这般吝啬，往回找我的主顾，哪位不是拿张银元给我连带着看都不看一眼，这今儿拉了您，只能算我自认倒霉，您下次有活就高抬贵手别找我了。”
说完，拉着那黄包车调头小跑着离开了。
白娴轻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时她也曾是那般拿张银元给车夫看都不看一眼的大主顾，可如今倒越发落魄了。白娴低头无奈的笑笑，站在这汉家苑的门口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进去了。
白娴一进门，便有小厮上前询问，
“这位姑娘，今儿个我们戏班没角唱台，您若是想看戏，麻烦明儿来。”
白娴盈盈一笑，对着小厮说道
“我今儿来不是来听唱台的，我找顾若生顾先生有事，麻烦通传一下。”
小厮弄明白了白娴的来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白娴，便点了点头，
“那还劳烦姑娘到大堂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传。”
半晌，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白娴离开椅子站起身来，来者正是顾若生，顾若生看见白娴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很惊讶，仿若是意料之中的事。
顾若生走至白娴面前的椅子坐下，还伸了伸手示意白娴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白娴斟了一杯茶递给白娴，白娴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着顾若生不慌不忙的样子，这架势怕是要白娴先开口，白娴索性就摊开了今天来这的目的
“顾若生，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来的目的。没错，我今天来汉家苑就是为了唱台而来的，我离开了德明戏班，怕是以后也不能回去了，我奶奶治病急需用钱你是知道的，再加上你今天在医院走廊对我说的话，所以我想在汉家苑唱台。”
顾若生抬头看了白娴一眼，露出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的表情
“终于，你看清楚了那班主的真面目，你想在汉家苑唱台这事不难办，只要我和班主知会两声就好了，这唱台的事你大可不必担心，我马上就去给你安排。”
白娴重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苦涩的笑了笑
“德明戏班班主的真面目?其实他之前对我的恩情使我不会在乎他的真面目，我只是借着这个借口离开德明戏班罢了。终究我还是做了凉薄之人，与温饱有关的事，自尊和真情又算的了什么呢？”
顾若生没再说话，仰头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将茶杯用力叩在桌上便起身离开了。只留下白娴在原地自顾自的笑了笑
“就这样吧，总要接着活。”
汉家苑班主听到顾若生说白娴要在汉家苑唱台的消息，心中欢喜的不得了，这白娴近日在京城里名气旺的很，若来了汉家苑，这汉家苑肯定又是要红火一阵了。
汉家苑班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慌忙叫小厮将白娴唤来。白娴来了后，汉家苑班主打量了一会儿白娴，这白娴身段极好，是老天爷赏戏这碗饭吃。想到这里，汉家苑班主就更满意了，却还是板着脸说
“白娴啊，这客套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若是想来汉家苑唱台，这自然是极好不过的，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这汉家苑和普通的戏班子不一样，这汉家苑背后的老板是这京城响当当的一号人物，这老板是商人，所以这应酬自然是免不了的，之前听顾若生说你认为应酬就是陪酒陪饭赔嗓子，这可就大错特错了。那是别人的应酬，我们汉家苑的应酬最多不过也是替那些喝酒的客人唱戏助助兴。这种程度的应酬，你要是说接受不了，这汉家苑自然是进不来的。”
白娴心里如明镜似的，这应酬怎么可能只是唱戏助兴?可奶奶的病却拖不得，饶是白娴不喜欢这种低俗的饭局，却也还是要被迫接受。
“班主，您这就说笑了，白娴明白，这应酬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再说了不就是唱唱戏助助兴嘛，白娴可以做好。”
汉家苑班主点了点头
“你若是能想的这样明白是最好不过了。这些天的唱台都是之前早就排好了的，全是顾若生站，你若是想提前熟练熟练这汉家苑的戏台子，也可以和顾若生一起唱几场。你的唱台要排得排到下月初去。”
白娴估摸着离下月初还有十几天，便提出要和顾若生一起站唱台，这倒也正中汉家苑班主下怀。白娴换了一种轻轻的语气，低声问汉家苑班主
“这，班主，这唱台的银两是如何计算的?”
汉家苑班主听闻，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
“这顾若生一场下来是四百大洋，论角和辈分来说你还没到那种程度，那便是两百大洋了。”
白娴听闻，心下将之前德明戏班的唱台银两做了比较。相比较下，汉家苑确是高出一节，可汉家苑捧出的红角只顾若生一人，若这顾若生一场四百有余，白娴便断然端的起这一场三百银以上的，可如今这汉家苑班主说一场只有两百银两，看来这是要从中捞油水。
白娴笑了笑，抬头走上前叩了叩桌子，双手撑着桌子让自己与坐着的汉家苑班主平视，无端给汉家苑班主一股压迫感。白娴淡淡开口，语气波澜不惊
“若是我一场两百银两，汉家苑说出去也不怕别的戏班笑话，我进汉家苑怎么着也是数一数二的门面，这顾若生我自诩比不上，可除了他，汉家苑还有谁在京城有名气吗？若是我进来，又与顾若生一起唱台，这场场必是座无虚席，到时候那利益不用我提醒班主也自会明了。所以，这一场两百银两属实是忒少了些，要我说，一场起码得四百两。”
汉家苑班主的心思被看出来了，却也不恼，能坐到今天这位置心机手段必定也是有的。班主微微向后仰坐，尽量与白娴拉开距离，眼睛看向别处，不暴露自己的情绪
“若说这汉家苑除了顾若生再无红角，这话我不否认，却也不能肯定，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若你现在因为自己在京城小有名气而沾沾自喜，我们汉家苑大可再花大手笔捧出另一个角。一场四百两，你怕是还没端的起的分量。”
白娴直起身子，抬手优雅的抚了抚鬓角
“这话说的，倒像是小孩子家家的怄气了，我既然来了汉家苑便是带着诚心来的，可班主竟想从我这捞油水，那便当做是我的真心错付了。不过这事还是请您和这汉家苑背后的老板说明了再下定论，我来汉家苑不过是看了顾若生的面子，我若是去别的戏班，那些子班主也是断断没有不收的理，用班主的话说，毕竟我现在在京城小有名气呢。”
汉家苑班主冷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说什么，只让白娴明日再来，待他考虑周全。
白娴也不在继续纠缠，抬脚就走，临出门前还补了一句
“班主，咱俩都是千年的狐狸，没有必要搁这玩什么聊斋。”
说罢，便抬头走了。出了门，白娴才发觉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与汉家苑班主那般斗智斗勇费了不少气力，既然那班主说明日再做定夺，那便表明白娴一场四百银的提议十有八九是成了。白娴也不再去想，忙回到医院看看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