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浯口镇街道的行人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整个街道显得十分冷清,路过的人儿,互相不说话儿,自个走自个。
吧嗒吧嗒的脚步声由远到近从街道的那头传到这头,林殊风斜过头看了看趴在自己肩膀上的王子晋,“子晋哥,马上就到家了,别睡了,子晋哥”
看着王子晋的脑袋耷拉在自己的肩膀上,就连出气的声音都开始变得微乎其微,林殊风心里开始焦急起来,他害怕王子晋失血过多就这样走了!提了提背上的王子晋,调整好位置接着向前冲去。
安仁堂的铺子在夜里门前还是余留着灯火,门也是半掩,作为镇子里唯一的药铺,王景胜一般都会晚一些关门,不时会救治一些夜里突发急症的病人。
铺子里王景胜正在抄录方子,柜台上的烛火升腾摇曳,忽明忽暗。突然“梆”的一声,木门被一脚踹的斜歪在墙上,王景胜手一哆嗦,毛笔呲溜的一下画飘了,正要抬头大骂哪个龟儿子。
一看原来是自家儿子,只得吞了吞口水,收回了刚到嘴边的话,忽然乍一看,看到了满身血污的林殊风,再一看还有背上少了一只胳膊的王子晋。
“我的仙人啊,你们是啷个咯啊”顾不得维持平日里严厉形象的王景胜,连忙从柜台里跑了出来,“叔父,子晋哥他”话还没说完王景胜就把林殊风背上的王子晋抱了下来,连忙抬到里屋的床上。
这时候王子晋的左臂断口还是断断续续的有血渗出,王景胜慢慢的剥开已经黏在血肉上的衣裳,看见自家娃儿这个样子,王景胜剥衣服的手不停的发抖,眼里的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剥完贴在表皮的衣服后,林殊风从后院把热水打了过来,王景胜接过热水把盆子边上的帕子拿来轻轻地擦拭王子晋断肢上的泥土,不一会儿整盆水就已经变得血红,王子晋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嘴唇已经发白,躺在床上浑身发抖。
擦拭完了之后,王景胜把铺子里上好的金疮药,一点一点的散在了王子晋的伤口上,然后用白布细细的包裹起来,整个过程除了撒药的时候,药刺痛了王子晋的伤口,王子晋短暂的醒了一下喊了王景胜一声“爹”,之后又沉沉的昏睡过去。
一切收拾完毕之后,王景胜关上了房门,轻声的退了出来,林殊风站在外面焦急的在外边屋里来回踏步,虽然病房里面的情况不同,但是病房外的情况却和上一世产房外的男人一样。
一看见王景胜一出来,林殊风连忙走了上去“叔父,子晋哥没什么大碍吧?”王景胜擦了擦眼角的泪,“嗯,现在就等他睡一哈,醒了给他喝补气血的药便是”。
“嗯”林殊风点了点头,精神一下放松了,便觉得自身脑袋昏昏沉沉的,那古怪的风似乎又要吹刮起来,今天不和那个笑面熊绕几圈,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勇!
但今日这么折腾,这具身子骨再怎么壮实,也该累了。
所幸(原林殊风)和王子晋在药铺里长大,从小各种强身健体的药膳吃的不少,加上不少锻炼,还是练就了一身力气,不像上一世的林殊风下班就是沙发手机冰可乐。
所以有了这一世强健的身体,才能在笑面熊这等猛兽的攻击之下,躲避的游刃有余。
而看着林殊风身上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满是泥土,间隙中遍布着血痕,王景胜心头又是一酸。
“殊风你去再打一盆热水吧“
林殊风答应了一声就走到后院去打水,对于医术一窍不通的他安安心心的当起了工具人。
转眼王景胜又去柜台拿了点金疮药和白布,等着林殊风从后院里走过来,瘫坐在椅子上盯着蜡烛的火焰,在哪里不停随风吞灭,嘴里不知在嘟囔个什么。
林殊风从后院打完水走了过来。
“叔父”
望着王景胜瘫坐在哪里,林殊风喊了一声。
“哦..哦”王景胜点了点头,反应了过来,“把水放在地上吧,坐这儿,处理下你身上的伤”
指了指刚刚做的竹椅,林殊风诧异了一下,但还是老实的坐在了竹椅上,也许是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他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有伤。
王景胜蹲在了林殊风面前,鬓发微霜,整张脸上只有眼角有着些许皱纹,眼眶微红,眼神也没有了平时那般锐利,带着些许疲惫。
仔细观察了面前的王景胜,林殊风突然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叔父,相对于往日仿佛苍老了许多,看见王景胜开始动手了,林殊风才收回散发着的思绪,坐在了竹椅上,将身上的布衣脱下。
衣服早已经与伤口粘黏在了一起,一脱衣服牵连着伤口,疼的林殊风不禁咬了咬牙,上一次这么痛还是割包皮的时候。
笑面熊的爪子还是在林殊风身上抓出了不少血沟,脱下衣服后,露出精壮的上半身,肌肉线条如同钢铁浇筑一般条条分明。看着林殊风这身腱子肉,王景胜还是不由得羡慕了一下。
看着年轻的他就像看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很快将思绪收了回来,又望向眼前的林殊风,身上的条条血沟,有些浅的的地方已经结起了血痂,但有些深的还在流着血,用帕子蘸了点热水,王景胜又开始给林殊风擦起伤口来。
擦拭的过程林殊风吃痛,不时地发出“嘶”的声音,王景胜很快擦完之后,撒上金疮药用白布将林殊风来了个大包裹之后,“你快回房歇息吧,子晋这边有我,你不必担心”
王景胜一边收拾着剩下的金疮药和包裹伤口所用的白布一边对着林殊风说道。
背着王子晋,从山上跑回家,花费了多个时辰,此时已经是半夜了,林殊风其实心头清楚黄猎头多半已经遭遇不测,那熊古怪无比,黑夜给了它黑色的皮毛却没有给林殊风黑色的眼睛,所以黑夜里山林是它的天下。
而衙门早已关门,召集人手也不行,自己一个人上去就是送,但是黄猎头最后的神情依旧在林殊风的脑海之中挥散不去,所以在林殊风心中笑面熊他杀定了!耶稣也救不了它!
就在林殊风眼神越发狠戾的时候
“有什么事情明早再说,你先回房去歇息吧!”。
王景胜的明早再说仿佛带着魔力一般,让林殊风急躁的心一下静了下来,瘪了瘪嘴巴感受到了自己那已经快迈不动的脚,林殊风冷静了下来,决定将此事暂时搁浅!
就在林殊风回房之后,王子晋把外面铺子刚刚被林殊风一脚踹倾斜的房门掰了掰想给它掰回来,谁知“咣当“一声木门一下掉在了地上。
望着眼前空荡荡的房门,“哎”王景胜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柜台上把烛火端在了手上,小心翼翼的朝着王子晋的房间走去。
轻推开房门,王景胜看见床上的王子晋气息逐渐变得平稳,左臂断口处也不再有血液渗出,端着烛火放在了床头柜上,王景胜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在床旁望着王子晋不禁怔怔出神。
在王景胜的心里的王子晋仿佛还是那个在阳光底下笑的最灿烂的孩子,天天带着林殊风到处去摸鱼抓虾,他就抄着手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那两个孩子,微风拂过,笑而不语。
那几年的日子是那么的美好一直带着光在王景胜的脑海中闪耀着,思绪往回一拉王景胜突然想起了第一次抱王子晋在怀中的时候,那时候刚遭受丧妻之痛,王景胜成天就待在药铺里逃避着一切。
刚出生的王子晋一直由奶娘带着,那是一天下午,王景胜偶然从奶娘手中接过了稚嫩的王子晋,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他的手是那么的娇小,如同羊脂玉一般白净稚嫩。
两只小手合起来只能抓住自己的一根手指头,那时候还担心自己那粗糙的手指头会划伤他那白嫩的肌肤。
夕阳投射下来的光将他的小脸染的金灿灿的,金色的睫毛眨巴着小眼睛就这样带着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心里当时突然就有了个想法,很想听见这个小家伙叫爹爹。
这个想法没有在脑海中萦绕太久,药铺太忙,王子晋一直是被奶娘带着,王子晋从吃奶到咿呀学语王景胜一直没在身边,到现在才发觉最美好的日子就这样被自己给一笔带过,不禁懊恼。
后来王子晋跟着王景胜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叫爹爹,成天蹦蹦跳跳的跟在王子晋身后,活像一头山间的小兽,如同初生的朝阳一般,那么精灵活泼。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王景胜觉得自己身上曾经拥有过又熄灭了的火,奔腾活泼的血液以及鲜艳张扬的灵魂,延伸到了王子晋的身上,已经成灰的火燃烧的更旺盛,血在他身上如同江河般奔腾不息,他的灵魂绚烂多彩,不像自己非白即黑。
看着活蹦乱跳的他就好像看见了自己老旧生命的新延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时而心生欢喜,时而暗生惆怅。欢喜他的健康活泼,惆怅衰老的自己与年轻的他是背道而驰终有离别。
随着王子晋一天天的长高,家里又新增了一个成员“林殊风”,最初来到家中的时候林殊风很是怕生,一直埋着头在哪里不出声也不乱跑。
王景胜正头疼如何打开这孩子的心扉,王子晋就帮他解决了这个问题,没多久王子晋就和林殊风玩在了一起,两个小家伙就这样一前一后在铺子里来回穿梭,留下了他们的印记,好日子总是过得那么快,没柜子高的两个小家伙一天天长高,很快就超过了柜子。
再后来上了学塾,慢慢地两个小兽也就收敛了天性,再慢慢的王子晋就在浯口镇的衙门做起了捕头,铺子里就剩下林殊风帮着抓药采药的忙,王子晋不在的时候林殊风和王景胜的话语很少,每天都是王子晋从衙门回来之后,铺子里交谈和笑声才开始慢慢的响起来。
冷清月光照石板,寂静夜里月如钩,内心感叹了一番,王景胜就这样对着升腾摇曳的烛火,守着床上的王子晋直到第二天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