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母的离世让容晋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状态。整整2天他不吃不喝不说话,不去容氏也不安排母亲的身后事,就这样把她安放在床上,而自己则静静坐在一边不允许别人靠近一步。
佣人们都不敢上前,连丁佟贝也站在门外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只得打电话给贺尧。
贺尧来的时候,容晋依然坐在房间里,他硬着头皮走进去,果然里面立刻响起摔打的声音。所有人都呆在外面不敢出声。可是摔打声音越来越大,不时还能听到贺尧咬牙硬挺的粗气声,丁佟贝扣了扣掌心,还是闯了进去。
她进去时,贺尧的额头和嘴角都已经满是血迹,地上也尽是摔坏的器物。容晋伸手抓在贺尧的衣领上,似乎不让任何人靠近床边的样子。
丁佟贝惊慌失措,也顾不得地上锐利的碎物,只大步冲到容晋身前,让他放手。在这样下去,贺尧必然重伤。
然而容晋似乎是红了眼,见有人来阻他,便不管不顾地猛地伸拳挥了出去。丁佟贝她大惊,却没有躲闪,在拳风呼啸而至时狠狠闭了眼睛。
待她抖着睫毛睁开眼时,沙包大的拳头就停在她眼前。丁佟贝颤抖着抬眼看容晋,他狰狞的眼里全是血丝。
两天两夜的不吃不喝,加上刚才与贺尧大打出手的猛力动作,这会儿他有些体力不支,脚下踉跄一步靠向一边。丁佟贝眼尖,一步上前抱住他,脚下却被摔碎的玻璃扎进鞋底。容晋终是晕倒在她身上,她咬了咬牙,回头对上贺尧,“老太太的身后事就交给你了。”
“可是他……。”贺尧一顿,抬眼看了看容晋。
“今天就办,快去。”
“嗯,那你……自己注意。”
“嗯。”
丁佟贝找了佣人一起帮她把容晋抬回房里,又让人煮了些清淡的粥备着,等他醒了好吃,她自己则静静坐在他床边守着。不知是因为脚疼还是因为想到其他,又有眼泪开始掉落。
容晋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早上,丁佟贝在他床前守了一宿,感觉到他晃动身子,她敏感醒过来。果然,他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容晋睁眼的一瞬间,突然坐了起来。
“我妈呢?”他大吼。
“容晋……。”丁佟贝抖了声音喊他,他不能这么一直不面对现实。
“我问你我妈呢?”他声色俱厉,眼底模糊。
“我让……我让贺尧去办她的身后事了。”丁佟贝扣了扣掌心。
“谁让你动她的?谁让你们动她的?!”他猛地从床上翻下来,一把抓住丁佟贝的胳膊。
她被攥得生疼,却只能咬牙忍住,“容妈妈她去世了,你要让她入土为安。”
“笑话!”容晋瞪她,那眼神说不出的愤怒,“谁给你的权力?谁?”
“……。”丁佟贝咬唇看着他。知道他现在心里的痛,却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痛。
“你滚,滚!”他突然一把推开她,丁佟贝一个踉跄带倒了凳子,自己也差点翻倒在地。
“容晋,你清醒点!”丁佟贝嘶哑着嗓子大喊,“容妈妈已经不在了。”他这样她说不出的难受。
“我很清醒。”容晋突然收了狰狞的脸,换上一副丁佟贝看不懂的神情,是淡然么?还是嘲讽?
“你不是早就要走么?你不是早就要我放了你么?”容晋突然冷哼了两声,“我现在就放你走,走,走得越远越好,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容晋!”
“滚——”
丁佟贝拖着伤脚从白云山庄出来的时候,只觉得一片恍惚。
曾经,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离开容家。可是如今,这还是她想要的结果么?
脚上实在疼得无法坚持,她找出了手机,翻了几个号码,最后只能打给沈西艾。
沈西艾和席城开车到丁佟贝身边的时候,见她穿着拖鞋坐在路边,一路上拖出好长的血脚印,沈西艾吓得有些说不出话,席城赶紧上前抱起放进车里开到自己的医院。
“伤口很深,要清理一下马上缝合。”席城跟沈西艾交代一下,让她在外面等着,自己到里面给丁佟贝处理伤口。
没多久席城出来,沈西艾走上前,“我朋友没事吧?”
“伤口没事了,但是情绪不太好,你去看看她吧。”他声音很低,靠她很近,见她急着往里面走,又拦了一把,“别太冲动也别太着急。如果她不想说,就缓一缓。”
沈西艾走进房间时,丁佟贝正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丁冬,没事吧?”她甚至不敢大声询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西艾……。”丁佟贝偏头看她,喊她名字的时候声音抖得厉害,眼泪顺着眼角滑进枕头。
沈西艾听她这样喊自己,心里像是被狠狠敲击了一下。
这丫头打从她一回国,她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情绪上的生活上的工作上的……之后又平白消失了三个月,再回来时竟然带了未婚夫,而这一次竟然失魂落魄地从白云山庄那样高端别墅区出来,还只穿了拖鞋……
她到底怎么了!
“……脚还疼么?”想到席城之前说得那些话,沈西艾只好压了急迫的心思,回头看了看她被白色纱布包裹的脚。
“……呵。”丁佟贝带着眼泪却是突然轻笑一声,“谢谢你。”
“谢什么?”
“……来接我。”
“咱们是好姐妹,说这个干嘛?!”
“还有……不问我。”
“……。”沈西艾一愣,咬了咬嘴唇,“对于我认识的丁冬来说,心里藏着秘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吧?”她长叹一口气,她太压抑了,“如果哪天你憋不住了,你愿意做我第一个倾听者。”
“——嗯!”丁佟贝点点头,眼泪不可遏止。
临近中午,席城送来了些清淡食物,沈西艾不愿离开,他也不过多强求,只在下午丁佟贝睡着后把她带了出来。
“有问过么?”
“什么?”
“关于你朋友的?”
“你不是说不让问么?”沈西艾皱眉。
“……。”席城抚额,我是这个意思么?“那你朋友的家人呢?晚上住哪?这种情况不需要住院。”
“……。”沈西艾低头扣了扣指甲,“我只知道她说过一次在丹阳小区租过房子,具体住哪……。”
“她真的是你闺蜜么?”席城无奈失笑。
“又笑又笑?!”沈西艾烦死他这种笑脸了,瞪了他一眼后神情又落寞下来,“说真的,他们全家移民了,是她高中时候走的。这次她自己回来,也就半年左右时间。但是这次回来我和尔雅都觉得她变化好大。有时候觉得是因为我们都长大了,有时候又觉得不是这么简单。”
席城给她倒了杯水,沈西艾拿起来喝了一口又垂下眼皮盯着杯口继续絮絮开口,“我们在医院门口见到她未婚夫那一次,其实我真的也是第一次见。尔雅更惨,估计现在还不知道丁冬已经订婚了!她连这个都没告诉过我们。”
“你知道么,高中时期的丁冬开朗阳光欢脱积极,还有,心里藏不住事情。她喜欢谁讨厌谁,我和尔雅一眼就能看出来。现在……。”
“行了,别想那么多了,如果她愿意,一定会说的。”席城伸手扶了扶她脑后,“等她醒来以后再说吧,如果联系不上家里人,就先在这里住着。”
“谢谢你。”
“别说傻话。”
丁佟贝醒来时窗外夕阳斜着照进屋里,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
脑子里一片混乱又一片空白。
现在怎么办?
以后怎么办?
……容晋……怎么样了……
她长出一口气,或许,从现在起,她是真得要回归正常而普通的生活了……
丁佟贝两手撑在身体两边用力起身,才发现脚下传来一阵钻心疼痛。她皱了皱鼻子勉力靠到床头。
这时门口有响动,推门而入的是席城。
“你醒了?”他问。
“嗯。”丁佟贝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弧度,“谢谢你。”
“西艾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回来,需要我帮你联系家里人么?”席城张嘴的时候表情没什么变化,询问的自然而然。
或许,只有像他这样的“医生”立场,才好问出一些亲密朋友间想问却又无从开口的问题。
“不用了,谢谢。”丁佟贝冲着席城笑了笑,犹疑了一下眼神看到地面的医用拖鞋,随即抬头对上他,“我就不等西艾了,她回来以后你帮我跟她打声招呼吧。”
“你要去哪?”席城推了推眼镜,对于她的回答和表现倒也没有显得多么局促,只是上前扶她又坐好在床上,“你是她的朋友,但你也是我的病人,先躺好。”
“你的伤口很深,留院观察几天吧,我要确保不感染不发炎才可以。”看她的表现就知道事情可能比较复杂,而她,或许还没想好怎么跟大家解释吧。席城找借口留了她,又给她做了一次检查。
沈西艾回来时,席城和她说明了一下,她叹口气,说是晚上想要留在医院。席城本不允许,见她坚持也没再多说,只告诉她晚了就到他办公室来,里面有休息室。
沈西艾瞪他,席城苦笑,这傻丫头又想到什么了?!
晚上沈西艾去到丁佟贝的病房,她安静地靠在床头看外面的夜色,沈西艾冲她笑笑,也不打扰,只自顾自地钻到了病床上,和她挤在一起。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一起望着窗外。
“你男朋友……真好。”丁佟贝突然淡淡开口。
“嗯?”沈西艾没听清,只向前探了探,把下巴搁在她肩头,轻轻哼了一声。
“很体贴也很会顾人感受。”丁佟贝眼睛依然盯着窗外,说道这里时缓缓转头用下巴蹭了蹭沈西艾,“要珍惜。”
“嗯……那你呢?”沈西艾没抬头,就着这个姿势轻轻问出口。她不能确定她会回答,但她却听到了头顶飘来的淡淡的声音。
“我……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快三年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