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往福田的半路,又一个消息从福田传来:太后去了。
不到十个时辰,父皇母后接连逝去,皇帝闻听消息险些晕过去,一口气缓过来急令队伍赶路一步不停!
如此,车马直至半夜才赶到福田行宫。
雨云像是从京都一直跟到福田,仍是暴雨雷鸣。福田比京都位置更偏南,此时宫闱里树影婆娑倒更像鬼影重重。
行宫大殿上摆着俩棺材,皇帝立时扑过去,泪水满脸嘴里不停呼喊“父皇、母后、儿臣不孝”诸如此类。殿里的人一见他跪,所有人也跟着跪倒。万鸾婴翻个白眼跟着跪在皇帝后头,期间唤来行宫总管,询问太后死因。
总管一脸悲伤,嗓子夹着高调抑扬顿挫:“回殿下,先帝太后鹣鲽情深,昨儿夜里,太后娘娘服毒留下遗笔,随先帝去了。”
“遗书在呢?”万鸾婴皱着眉头问。屋里哭声一片,乱糟糟,听得她心烦。
“在太后娘娘宫里的小桌上,无人敢动。”
万鸾婴半垂着眼:“去将那遗书取来。”她心里冷笑,狗屁鹣鲽情深,张太后才不会为先帝死!
皇帝跪在最前头哀嚎连连,青王和万鸾婴分别跪在皇帝后头,一个掩面轻泣,一个面无表情。后头万云涌跪那儿半点不想哭,但他会演,又天生一副水汪汪的桃花眼,只要时不时出点声再把眼睛搓红点,倒也有几分孝子贤孙的模样。再往后便是太妃们,一个个低头掩面、身体轻颤,也不知是哭是笑……
青王万启青是先帝儿子里最小的,长万鸾婴三岁,因为先天心疾生来与皇位无缘。
青王母妃天胜三十七年病逝,虽位分不高但生前还算得宠,给青王留下不少东西,靠这些东西,青王后半辈子不用看朝廷脸色拿月奉过活,就能当个富贵闲散的王爷。
当然,这也是因为青王安分守己,不让谁也不会留着他过那滋润日子。
“小九和小十二什么时候能到?”皇帝在哭得嗓子嘶哑,声音里带了几分怒意。他从来都是好脾气,生气实在少见。
万鸾婴轻声道:“安王从封地赶到福田,日夜兼程也还得一日半能到。瑞王路远,来不及,臣妹直接叫人通知他去皇陵了。”
大殿里哭声阵阵,外头疾风骤雨,万鸾婴的声音听起来不太真切,皇帝抻着脖子才听了个大概:“平日里就叫他不要乱跑!到时守陵三月,小惩大诫!”
万鸾婴听了只是点了点头。心道:先帝太后都死了,这事儿也就这一回了,诫哪门子啊……
总管恭恭敬敬捧着太后遗书送到万鸾婴面前,遗书被装在匣子里,一路上没被雨打湿,只是捏在指间有种难以察觉的湿潮意。
万鸾婴大致掠过一眼,断定遗书是伪造的,但字迹仿得很像,旁人乍一看定是看不出的。既然遗书是假的,那张太后的死因,乃至先帝的死因就都是存疑不清的……可万鸾婴也并没有为他俩伸冤的打算。
“奉到先帝、太后灵前。作为陪葬,一同入陵。”万鸾婴将遗书放回匣子里,声音轻轻道。
总管总管见万鸾婴神色平淡,毫无悲伤。他小心应是,将木匣奉到灵前。心想,这时候,虽说真伤心的人确实没几个,但大部分人都会装一装,省得落人话柄。唯独帝成长公主一个,在大殿里一声不哭,半点悲伤全无,甚至跪哪儿都没个正样,不耐烦几个字就差写脸上了。
他是万鸾婴的人,早知万鸾婴与先帝太后不合,只是未想到,竟已到了这个地步。
不知过了多久,万鸾婴已经跪在蒲垫上睡了两个来回。半夜被折腾起来,一直到现在,路上虽一直迷糊着,可马车颠簸那真睡得着?反而越睡越乏,越乏越困。
能在灵前跪上这么一阵,万鸾婴觉得自己很给皇帝面子了,眼尾见青王也偷偷打哈欠,遂问道:“昨夜,十七哥没事吧?”
青王哈欠打了一半被抓包,心里慌了一下下,仔细一听似乎没什么,奈何太困脑子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先把哈欠打完了才压着声反问一句:“小妹问什么没事?”
“那道雷。”万鸾婴轻捧着心口道:“我被吓了一跳,心疾都犯了,遂问问十七哥可还好?”他俩身体情况可以说半斤八两,青王是半斤,万鸾婴是八两。
青王一听,回忆起昨晚也被那道雷吓了一跳,差点也犯了心疾,正要开口回答,忽听前头皇帝带着哭腔问:“你俩没事吧?”
青王正欲开口答无事,却听旁边帝成说:“现下尚可,只是有些胸闷。”
“怪我,忘了你俩身体不行。还让你俩这般熬了将近一天一夜,你俩不必守着了,父皇母后知道了也不会忍心让你俩在这儿熬着的,回去睡一觉缓一缓,白日里再过来吧。”皇帝哑着嗓子道。
青王本欲开口,又被帝成抢先:“多谢皇兄关怀,臣妹告退。”然后就见万鸾婴提着裙摆走了。
他眨眨眼睛,正想说自己还能撑住,见旁边的小厮冲他猛使眼色,青王脑袋急忙一转,颤着声道:“那臣弟也回去了,万一倒在灵前,那就让父皇母后烦忧了。待白日里,臣弟再来为父皇母后尽孝。”说罢他也缓缓退了出去
出到大殿外头,凉风潮气阵阵,还是大雨瓢泼,不见天日。也不知是黑云盖住了还是压根就没亮天。这样的天,他们是不可能走到休息的宫院的,是以都到了偏殿去等候轿撵。
万鸾婴闭眼睛斜依在宽大的椅子上,青珏将她小腿搭到自己腿上为她捶捏活血。
青王一进来,便见他妹妹像懒猫似的在椅子里蜷着让人伺候着。
青王心想,估计万鸾婴不是真心问候他身体,就是自己不想在那熬着了找他随意提个话头罢了,毕竟皇帝是个很关怀兄弟的人,听了肯定不会再让他俩在哪儿待着。
他也是刚才出去被冷风一吹,脑子清醒了才反应过来。
要没小厮给他使眼神,估计他还稀里糊涂在那儿尽孝呢!好在先帝后生前不怎么在乎他,他不当孝子贤孙心里也没什么负担。
“小妹胸口可还闷?我这儿有药能缓解。”青王礼尚往来道。
万鸾婴懒洋洋地半睁开眼晃晃手,口都懒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