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之物已然不在,但宋渲依旧维持着握剑的姿势。
耳边一直重复着顾重的那句话,突然!她猛地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楚湘见状,忙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见她如扇的睫毛一动,这才放下心来。
她本以为宋渲是因为误会那位将军的作为而尴尬,此刻才木讷了一些。
…
宋渲回过头,面朝凤淅河的方向,眼光慢慢飘远。
回到宗门后,她一定要去找师尊问个明白。
究竟为何,她的剑使的那么差。
陆诗圆慢慢回头,看着那个狐狸精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甚是愉快,想着想着,便不由得笑出了声。
站在她身旁的李芊荷听到那声厉笑后,蹙眉看向她。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声笑来的甚是没有理由。
平日里,宋渲那个臭丫头爱在宗内出风头就算了,她虽厌恶她,却也觉得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而此番出门在外,宋渲丢人,便是丢了整个占月宗的人。而身旁这个平日里惯爱溜须拍马的,一直以为她是比那个要聪明懂事的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同为占月宗的弟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跟那宋渲,又有什么分别。
罢了,都是一样的货色就是了。
正想着,队伍中就传来了一声如深谷般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李芊荷的思绪。
他的话干净,利索,不夹杂任何感情。
“好笑么?”他问。
男子侧脸,望着那人眼中藏不住的幸灾乐祸之情,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陆诗圆闻言,惊诧地抬头。
他的眸中,有着颜色不明的晦暗。
她看不懂他。
他从很少斥责小辈,说是性情雅淡,倒不如说是盛世无争。
旁人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与他无关。
这便是占月宗大师兄李青涯,为人清风寡欲,平生最厌勾心斗角,纵然是天塌了,也会说一句“慌什么”的人物。
宗内长老们曾说过,他是众弟子中唯一一个有超凡脱俗之相的人了,颇有看破红尘的意味,故而很受前辈们的喜爱。因为,越是这种人的剑诀,招式练的越不花哨,越纯粹。
李芊荷在一旁看的倒清明了许多,知道大师兄既出声,大多是心中不悦了。
想到平日里陆诗圆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终究还是心中一软。
她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后,还是没忍住将她护在了身边。
谁知,越是这种时候,陆诗圆越是掉链子。只见她眼中的白雾渐渐朦胧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惹得李芊荷一阵烦闷。
李青涯见状也不再言语,只是敛低了眉眼,继续安静地观赏着河中的花舟。
心中却觉得厌恶至极,哭哭啼啼,聒噪无比。
而宋渲此时像个被抽丝的木偶,缓缓地朝着桥下走去。
楚湘见状,低声吼道,“师姐,你去哪儿!”才引起了一众师兄弟的注意。
他们纷纷回头,颇有看好戏之意,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地关心。
李青涯见状,以为是小姑娘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也跟着走了上去。
此番出来游玩,可千万别出了什么事才好。临走前师父特意嘱咐了要特别照顾宋渲,只是不知道这个特别,是哪种特别。
师父不说理由,他虽心上有疑,却也不问,只是安静地照着做。
师弟们见状,也匆忙跟了上去。
此时的陆诗圆还在抹泪,李芊荷狠狠甩开她那说不清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手,厉喝道“别哭了!”才将她的眼泪逼了回去。
陆诗圆虽面上停止了哭泣,却在心中给李芊荷默默地记上了一笔。
…
宋渲站在一颗树下,停住了脚步。
这个位置,似乎比方才那里,观看花朝礼要更清楚一些。
只是四周没有任何的栏杆,比刚才的桥上,看着要危险许多。
因为离着那花舟的出发点很近,师弟们便都噤了声,安静地看舟上之人撒花表演。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好的位置。
远处,一个雕金挂玉的富丽客舟缓缓游了过来,细细看去,上坐的是两个衣冠样式繁杂的官户公子哥儿,还有一众侍女侍卫们。
为首的那个身着蓝色龙纹金绣罗袍的俊逸公子端坐在桥上,同一道淡粉色的身影浅浅谈笑。
那蓝袍子的贵胄,便是当今雁国的世子殿下,赵浔。
他一手抚摸着腰间那块儿盘龙六辄的玉坠,一边跟眼前之人说道,
“阿重,此去边境之地,作何感想?”
淡粉袍子的倒是淡然自若,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被压迫之感。
这两人在一起,更像是谈笑风生的挚友,而非名利场上的君臣。
“此去一路,承蒙王上关怀,我并未伤到一分一毫。只是每每出征,苦了的,大都是在前面披风陷阵的兵丁们罢了。”顾重此言意有所指,说完后静静地等着眼前之人回答。
赵浔深知他的脾气,回,
“将领便是如此。只是但再心疼他们又能如何。他们苦的,你也经历过了,甚至是百倍。若是军中有能力的,出色的,你便修书一封,上奏为他们请个官儿就是了,父王他又不会不同意的。”
世人皆传赵浔聪慧无比。
的确如此。
只一两句话,便将顾重的回答反了个转,偏叫人察觉不出。
顾重与他父子二人相伴多年,自然是懂了他的意思,只是轻浅一笑,不再接那句话茬。
“还是你聪明,我都忘了可以请封的。”
赵浔从那黄翡翠雕刻的玉盘中拾了一块侍女们切好的地雷瓜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说道,
“这瓜真甜。”
随后左右看了一看,疑惑地问道,
“池璟这个侍卫做的不够格啊,怎的又不见了?”
顾重听到世子的一番话,爽朗的笑了一声。
“呵,方才上船的时候,摇桨的那个内官儿说他太重了。不叫上。”
赵浔见他显少露出的爽快而走不夹杂任何杂念的笑声,欣慰道,
“阿重,你这样笑真好。”
“时隔多年,我都以为,你不会笑了。”
听到他的话,顾重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
片倾,他也从那盘中捞了一片瓜出来。
一时,两人无言。
顾重看着岸上来往匆匆的过客,思绪渐渐回到了很久之前。
终究,他还是回了他一句。
“是吗。”
…
宋渲走到河边的时候,陆诗圆就已经开始想着使坏了。
每次都是这样,惹祸挑起事端的人都是宋渲,最后挨训的人一定是她。
想着想着,她看宋渲的眼神,便多夹杂了一丝晦暗不明的恨意。
看着远处即将划来的画舫,她顿时心生一计。那画舫装扮的极为富丽堂皇,上下两层,定不是普通的百姓买的起的,纵然是燕京的富商,恐怕也只能买个一层的。
若让宋渲在那贵人面前丢了份儿,那可真是太爽了!
想着想着,她便悄悄走到了宋渲的身后。
赵浔看着前方桥边站着的一群人,再看看他们极其规矩的站姿和整齐的衣服式样便知道,定是江湖中谁家弟子宗派的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果,抱了一束放在船上的海棠。
他对顾重说,
“我在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
随即抬起两根剑指,朝着那群白衣弟子的方向指了指。
“你看那两个姑娘。”
“我分析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前面那个被推下去,还有一种是后面那个假装被前面那个推下去。”
赵浔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对顾重说,
“你觉得呢?”
顾重不语,他继续说道。
“咱俩打个赌吧。”
谁知话音刚落,就听见两道扑通的落水声。
顾重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碰撞出了一道清脆的声音,随后沉声道,
“都猜错了。”
赵浔见状,先是肃正了脸上的颜色,对船上的侍卫急道,
“还不下去救人!”
随后又甚是狗腿地朝面前之人呲了呲一口白牙。
“阿重生我的气了。”
顾重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吐了一个字,
“没。”
“只是觉得,拿人命开玩笑,并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