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小酒馆里。
花夏浑身酸痛,睡了一晚上沙发的她已经几乎直不起腰,加上她腿上的上一跳一跳的疼,让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大叔和老板娘早就已经起床了,大叔在擦他那支来福枪,老板娘似乎正在挑选货架子上的值得带走的酒。
“老大,小姑娘醒了。”老板娘看见花夏坐起来,冲她微笑了一下,随即跟大叔说了一声。
“早上好。”花夏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说。
“早上好。”老板娘拿了瓶酒,冲着花夏挥了挥手。
“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大叔擦着他那把金色的来福枪,问道。
“嗯,但是这沙发硌的我背疼。”花夏夸张的锤锤自己的背,说道。
“快去洗洗脸,准备准备吧。”大叔放下了他的枪,从腰上拔出他那把奇怪的长刀,继续擦了起来。
花夏打了个哈欠,慢腾腾的穿上鞋,走到厕所,往脸上泼了几把水。她抽了几张纸,随便在脸上抹了抹。
“好了,走吧。”老板娘把最后一瓶她认为值得带走的酒装进袋子里,背到肩膀上。
大叔缓缓地将刀入鞘,点点头,转过头问花夏:“你的伤怎么样了,能走吗?”
花夏感觉伤口还是麻麻的,一动就疼,就摇了摇头。
“看来还是走不远,”大叔叹了口气,“那到车站前面我就继续背你吧。”
花夏点了点头,一瘸一拐的爬到大叔背上,张开双臂搂住大叔的脖子。
“走吧。”大叔站起来,回头冲着老板娘说了一声。
老板娘点点头,跟着大叔走出了酒馆。
来到酒馆外面,花夏的眼睛被阳光刺生疼;太阳依旧挂在天上,就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她的家已经没了,妈妈也不在了。仿佛自己熟知的一切都已经被打破了;现在,她跟着一个基本不知底细的大叔,将要进行一段不知道目的地的旅程。
她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个社会里是活不下去的,只能拼尽一切可能活下去。但是她跟比自己先走一步的妈妈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再见。
“大叔,我妈妈……在哪里,我想跟她告别。”花夏想到离她而去的妈妈,鼻子一酸,眼睛也湿了,但是她不想走了之后再后悔。
大叔愣了一下,转过头对老板娘说:“你自己先往车站走吧,我陪她去一趟。”
老板娘点了点头,摆摆手扭头继续走了。
大叔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花夏甩了甩头,努力赶走自己脑袋里的负面情绪,于是便开口说了话。
“大叔,”花夏有点哽咽,但是她忍着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你昨天说姐姐不可理喻,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大叔喘了口粗气,说:“那个人,就从你见到她这段时间来说吧;你想想,一个人要搬家的时候应该带些什么,当然是在行李最少的情况下。”
花夏想了想,说:“衣服、一些电子产品……之类的吧。”
“还有一些值得纪念的东西,如果有的话。”大叔补充道,“你注意到她都拿了些什么吗?”
“我明白了……”花夏恍然大悟,“她整个背包里几乎装的都是酒。”
“说到点上了。”大叔肯定道,“你姐姐对酒有一种特别的执念,对她来说,不让她喝酒比杀了她还难。”
“但是酗酒是很常见的啊。”花夏奇怪的说道。
“她的酗酒和一般人不一样,”大叔说,“你别看她那样,其实她没有带什么特别难买的酒,都只是她爱喝的,我昨天晚上就跟她说让她带上两瓶得了,剩下的到了地方再买,她偏不。而且有些很贵又很难买的酒她也没带,你不觉得奇怪吗?
“从这件事情上能看出来,她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固执,事实上从很多事情上都能看出来,只是你跟她接触的还少,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以后姐姐要跟咱们一起住吗?”花夏问道。
大叔点点头,说:“嗯,我在S区有一栋小楼,房间多着呢,本来要是没碰见你的话我就是准备把她接过去住的。”
“好吧。”花夏思考着老板娘超乎常人的固执,应了一声。
“我们到了,下来吧。”大叔突然停下了,花夏慢慢的从他身上爬下来,小心的不弄疼自己的伤口。她面前是一个小小的坟包,立着一块石头,石头上写着“梅玲之墓,立于2309年5月23日”。
花夏在墓前跪了下来,她看着墓碑,心里空落落的。
“妈,我要走了,您自己保重。”她最后只能挤出这几个字。
看着泪如雨下的花夏,大叔默默的点起了一支烟,看向了别处。生死别离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个灾难多发的世界,在十几年前,人类甚至连个避难的地方都没有,只是在近期,避难所建成了以后,人类才渐渐又恢复了生气。但是那些黑色的东西好像变得越来越强了,原本拥有对其进行处理的能力的避难所也被那些东西袭击了,以至于到了近几天,终于出现被摧毁的避难所了。
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走吧,”花夏站起身子,咬着牙抹掉脸上的眼泪。
大叔蹲下身子,示意花夏上去。花夏摇了摇头。
“我自己能走了,就这么走吧。”
大叔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花夏拉住大叔的手,大叔的手颤了一下。
“这样我就不会摔倒了。”她努力露出微笑,但最终做出的表情像是在忍住疼痛。
大叔握紧花夏的手,“走吧,你姐姐该等急了。”
花夏走路一瘸一拐的,因此他们的行进速度并不是很快,最后追上老板娘的时候,老板娘正拿着一瓶红酒,已经喝掉了四分之三。
“走吧。”大叔看见老板娘,冲她挥了挥手。
“我还以为要花更多的时间。”老板娘冲着人山人海的跨区交通移动处努了努嘴,“我买了半个小时以后的票。”
“我们不在你是怎么买到票的?”花夏停下脚步,喘了口气,好奇的问道。
“混了这么多年,多少是有些门道的。”老板娘哈哈笑了起来,又拿起手里的酒瓶子喝了一口,递给了大叔。
大叔看着手里只剩个底的红酒,皱了皱眉,说:“你昨天还说我不会喝酒呢,有你这么喝红酒的吗。”
“非常时期有非常时期的喝法。”老板娘摆了摆手,往车站里面走去。
大叔将手里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把空瓶子放在地上,拉着花夏跟了进去。
“乱扔垃圾没问题吗?”花夏踉跄着问。
大叔瞟了一眼在旁边窥视这个酒瓶子很久的老奶奶,说:“这也是非常时期的扔法。”
花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车站不是很大,在避难所建成以后基本没有多少人会没事在避难所之间穿来穿去,它最主要的用途就是送那些能力者在各个区之间执行任务;其次就是转移避难所陷落之后的灾民,这一次,车站对后者起到了关键用途。26个避难所之间都有一条直通的道路,这条道路只有一列车,从一个避难所到达另一个避难所的时间往往不超过三十分钟,因此大约一个小时会有一趟直通车次。所有避难所的布局大概成一个以A区为圆心的圆形向外发散,大叔要带花夏去的S区就在A区旁边。
花夏到了候车区,找了个座位坐下,她看着眼前的避难所布局图,心里产生了一个疑问:“大叔,为什么S区在A区的旁边呢?按说S区不应该比M区更靠外吗?”
大叔坐在她旁边,扭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A区住的都是大人物,S区是能力者的集中居住区,这是防止人类被斩首的措施。”
“如果A区被摧毁了会怎么样呢?”花夏追问道。
“简单来说,”大叔拍了拍花夏的头,“A区的人们是现今人类社会绝对不能缺少的一类人,为了防止他们受到伤害,避难所的设计者们把S区放在了A区旁边,这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
“那A区住的是什么人呢?比能力者还重要。”花夏奇怪的问道。
“现在跟你说这个的话这个话题就没完没了了。”大叔叹了口气,俯下身子看着花夏的眼睛,“如果以后那天真的来了,我带你去A区看看,你就知道A区住的到底是谁了。”
“好吧。”花夏嘟起嘴巴,显得有些失望。
“渴了吗,要不要喝口水?”老板娘看到花夏失落的样子,递来一瓶水。
“谢谢。”花夏接过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你怎么不给我也拿一瓶。”大叔抱怨道。
“我看你又不渴。”老板娘拧开自己手里拿瓶水,喝了几口,把剩下的水递给大叔:“给,喝吧。”
大叔无奈的耸耸肩,接过水喝了起来。
花夏喝饱了水,把喝剩下的水塞到自己的包里,四处环顾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来换区的车站。车站整体是卵形的,四周没有非常突兀的建筑和功能区,看来是从简设计的。车站的墙壁是纯白色的,也按照卵形的设计划出完美的弧线,让整个车站像是被吹起的泡泡一样,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至此,整个建筑内部给人一种奇怪的美感。
“走吧,车来了。”老板娘的话打断了花夏的思绪,三人起身收拾起各自的行李,朝着入口走去。入口分两个,一个排着长队,另一边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为什么我们可以走这边呢?”花夏指着前面没几个人的队伍问道。
“嘘,先别说话,一会告诉你为什么。”大叔低声要求道。
花夏识趣的闭上了嘴,大叔和工作人员说了几句,工作人员看了一眼大叔出示的什么东西,冲他敬了个礼,就放行了。花夏跟着大叔和老板娘走进了一个漆黑的隧道,隧道里面只亮着一排指示道路的灯,没有其他任何的照明系统。
“这个通道是给能力者执行任务设置的绿色通道,”大叔解释道,“我这回来也算是参与了任务,所以走这条道也没事。”
“那我和姐姐呢?”花夏悄声问道。
“你是我的助手,你姐姐也算是能力者,出示身份证明也能混过去,”大叔顿了顿,“她年轻的时候还是挺活跃的,现在老了就变懒了。”
花夏借着地上微弱的灯光看见老板娘踢了大叔一脚,又听见她冲大叔抱怨:“你才老呢,你才懒呢。”
花夏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就没再说话,继续往里面走去。
随着隧道的深入,一种噪声逐渐变得越来越大,花夏难受的揉了揉耳朵。大叔看见花夏的动作,大声解释道:“那是真空泵的声音。”
花夏点点头,噪声弄得她不太想说话,她觉得别人很难听见。
隧道尽头,一列圆柱形的机车打开入口迎接着人们,车身同样呈白色,从花夏的视角看不到头和尾但隐隐约约的能判断出这艘列车非常的长。
“来吧,”大叔扭头冲花夏说道,“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