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望着面前的年轻女子,肌肉的戒备却没有放松。
“你是谁?为什么偷袭我?”
女子撇撇嘴,道:“都是这两句台词?没有新鲜的可问吗?”
张铁道:“你可以不说,只要不妨碍我走路就好。”说罢,他就要从女子的身边走过,只是全身自然是保持着戒备。
这次没有受到袭击,顺利地走了过去。张铁再不回头,快步下山。
“喂!你就这样走了?”女子在身后喊。
张铁回头,看见女子还站在原地,在高高的石阶上俯视自己。
“不然呢?你又不说自己是谁?说不定又突然动手呢?”
“切!”女子冷哼一声,挪动了脚步,却是迎着张铁走了下来。
“本姑娘是你的师姐,刚才不过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对了,你这次能拜入七宝门,还得感谢我呢!”
“师姐?”张铁皱皱眉,心想,自己可还没有拜师呢。他道,“为什么要感谢你?”
“咦?苏师伯没有跟你提过吗?嗯,也是理所当然。你跟着薛师伯回到山上那天,我师父……对了,我师父是卜算一道的长老,号做卜算子的……师父她老人家为你这个生人占了一卦,然后便让我去找苏师伯,嘱咐他一定要将你收入门下。你说,是不是该感谢我?”
张铁一下子就想到在羽山第一晚听见的对话,对女子的说辞倒是信了个大概。他问道:“占卦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将我收入门下?”
女子道:“师父没说。我们做弟子的,自然也不好瞎打听。”话是这么说,心中却道,难道自己因为瞎打听而被师父骂的事,也要告诉你吗?
张铁诚恳抱拳躬身,道:“多谢卜算子长老!多谢……师姐!”说到“师姐”二字的时候,语气还是不够自信。
突然头上一痛,却是躬身低头的时候被女子狠狠敲了一记栗凿,听她笑嘻嘻说道:“哈哈!这下子可叫我得手了吧?”
张铁摸摸被打痛的地方,略有些尴尬地站着。对方不过是开玩笑,又是个女子,自然不能跟她较真儿,略略叹口气,道:“你还没说自己的名字。”
女子嫣然一笑,道:“我嘛?芳名令狐小霜的便是!”
说完,举步向山下行去,却没听见张铁的脚步跟上,回头望过去,发现他还怔在原地,依旧保持着那个以手摸头的好笑姿势。
“走啊!一起下山!你被打傻了吗?”
张铁一下子叫了起来:“小霜?你是小霜?我是张铁啊!你还记得我吗?”
令狐小霜道:“我知道你叫张铁!薛师伯早就跟师父说过了。行了行了!第一,本师姐耳朵不聋,不要叫那么大声;第二,要叫师姐,不要直呼人家名字!大我几岁就能这么没大没小吗?真没规矩。”
张铁道:“是我呀,陈州李村的张铁!你小时候在山里走丢,我和爹捡到你,把你带回家住了两天。你都不记得了吗?”
令狐小霜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新认的师弟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道:“你胡说什么啊?你才走丢!你才被捡回家!套近乎也不是你这样的吧?”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是不记得!是你说的那些事,从来都没在我身上发生过!你再这么胡闹,本师姐可要生气了啊!”
张铁见她语气坚定,对自己的判断也动摇了。十年前发生的事情,如今已经模糊了很多,他已经不记得那个名为“令狐小霜”的小女孩的长相、声音,唯一有点印象的是她那粉雕玉琢一般的肤色。其实,这一点也是含糊的,并不敢十分确定。如果不是当年她传给自己的那套功法,确确实实地改变了自己的体质,他甚至会怀疑,十年前那段故事是否真实地发生过。
那么,仅仅是重名吗?可是年龄也是对得上的。
张铁摇摇头,将这纷乱的思绪像眼前飞舞的小虫一般赶走。
“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吧。我以前的确曾认识一位和你重名的姑娘的。”
“那可真是巧了。我们这个姓氏,可是少见得很。”
“师姐,你下山干嘛?”
“不干嘛呀,就是无聊了,下山走走。以后你就知道了,山上就几位长老,平日里一个个闷头修炼,连话都少说,实在无聊得紧。好不容易来了你这么一个师弟,总算有人陪我玩了,哈哈。我昨天就想来找你了,可惜一天都下雨。今天寻你不见,苏师伯说你下山买东西,我便来寻你了。”
张铁见她叽里呱啦说个不停,一副憋了很久、好不容易打开话匣子的样子,问道:“山上的人很少吗?我上山第二天进出好几趟,一个人也没碰见。”
“少?”令狐小霜带着哭一般的表情说道,“何止是少,简直是非常少!说起来,咱们七宝门也是千年前鼎盛一时的大宗门,可是如今却是没落了——这话可别在长老们面前说。我跟你数数门里现在的人头儿。首先是掌门真人,住在后院,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轻易不许人打扰,一两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然后是七宝门大名鼎鼎的七宝长老,如今只剩下三道,分别是卜算道长老卜算子,也就是我师父;符箓道长老苏师伯,也就是你师父;丹药道长老薛师伯。没了!可怜吧?”
张铁大吃一惊,掐着指头数了数,问道:“这这这……这才六个人!三位长老没有其他徒弟了吗?掌门真人没有徒弟吗?”
令狐小霜真的要哭出来了:“没有!在你之前,我是七宝门这代弟子中的独苗!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怜吧?”
“啊?”张铁想不通了,“为什么不招收弟子啊!像我这样想要拜入宗门,却总是找不到途径的人,应该很多吧?”
令狐小霜白了他一眼,道:“很多?你是不是傻!有仙缘的人可是万中无一,哪有那么好找!就连本师姐我……也是没那个福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那双明亮的几乎要使太阳失去光彩的双眸,似乎黯淡了那么一瞬,但是很快又恢复了耀眼的光芒,“再说了,也不能随便招人,还要选择品性纯良的人,才能授以道法,不然岂不是养个祸害吗?本师姐就是因为端庄贤淑、本分醇厚,就算没有仙缘,也被师父其乐爱才之心,得以录入门墙……”
张铁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中对仙缘的稀缺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之前在定远城,身边凑巧便有何清清、韩力和自己这三个有仙缘的人,还见过尘岚老人、钟离烈这样的成名仙人,便以为仙缘并非传闻中那么罕见,如今一看七宝门的情景,才算第一次对自己的仙缘珍视起来。
“不过,我一开始是以为,苏师伯不会留下你的,就算有我师父的嘱托也未必管用。”令狐小霜道,“苏师伯和薛师伯都性情古怪,一向是对收徒弟不热心的,尤其是苏师伯,都老得一脸老年斑了,还不想着找个弟子把符箓一道传下去,难道也要让符箓道和其他三道一样失传吗?”
张铁不知道苏端为何会一反常态留下自己,虽然还未正式拜师,可是看样子,至少已经默许了自己留下。他突然想到,会不会与何清清兵解的消息有关?嘴里却问着另一个关心的问题:“师姐,咱们七宝门,到底有哪七宝啊?有三宝已经失传了吗?”
令狐小霜难得有个师弟听她讲话,便把知道的七宝门秘闻,一样样搬出来炫耀:“师姐跟你细说,你好好记着。咱们七宝门,千年前以七道法术威震修仙界,被人誉为‘七宝’,咱们宗门的名字,也是这么来的。这七宝,也就是七道法术,分别是剑符丹、阵咒算。其中,仙剑道、阵法道、言咒道三道,掌道长老与弟子千年来逐渐陨落,或者陨落于天劫,或者陨落于降妖伏魔,总之是后继无人,道法失传了,只剩下一些无人继承的典籍。所以,现在只有符、丹、算三道存世了。”
张铁奇怪道:“剑符丹、阵咒算。师姐,这是六宝啊,你是不是忘了一宝啊?”
“啪!”头上吃了一记栗凿。张铁自然是可以避开的,不过却知趣地选择了老老实实挨打。
令狐小霜道:“本师姐会连六还是七都分不清吗?现在我们知道的,的确只有剑符丹、阵咒算六宝。至于第七宝,连三位长老都不知道,就连掌门真人是否知道,也不好说。”
张铁奇怪地问道:“三位长老和掌门怎么会不知道?”
令狐小霜白了他一眼,对他这个傻瓜问题不屑一顾,但是出于提携后进的心思,做师姐的还是解答了:“据说,第七宝最是神秘莫测,原本就不为修仙界所熟知,是宗门的镇派之宝。符丹算三道现在的掌道长老,也不是七宝门的初代长老,是再传弟子甚至是再再传弟子,对于这个最神秘的第七宝不知底细,也太正常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原因。张铁叹了口气,回头再向山上望了一眼,脑海中浮现出残破的石碑、萧条的院落,对这个千年宗门的落寞,有了更深的了解。原先没有宗门的时候,一直为修道无门而苦恼,现在加入了这么一个宗门,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不知道是福是祸。
“对了,师姐你们住在哪个院子?我去找卜算子师叔问安呀。”
“那就算了。长老们一个个都喜欢清静,窝在自己的地方闷头修炼,不愿意被人打扰。你还是老实点吧。不过,我们住的地方可以告诉你,你无聊的时候可以来找我玩。”
张铁心想,我怎么会无聊,我还有三个月的年画要临摹呢。嘴上却道:“嗯,你们住在哪里?”
令狐小霜嘻嘻一笑,道:“我和师父没有住在院子里,师父不喜欢院子里阴冷破败的感觉,在东南侧向阳的山坡上结了一处草庐,临着一条小溪,起了个名字叫浣花庐。你没事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