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旭这四个月来的支持和帮助,章小鱼是真心的感激,如果没有他不遗余力的支持,她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还清债务。
九十三万,算上利息将近百万,对于李旭来说,也许就只是一次旅行的花销,一场派对的成本,一辆小破车的价格。
可对于章小鱼这种月收入3000的人来说,是几十年的积蓄,一套房子的首付,是难以触碰的一笔钱,更别说还要支付因为逾期所产生的利息。
半个月前,又再一次收到催债短信的章小鱼愤愤地冲去老韩的办公室:“老韩,我等不了了,你把我工资结给我。”
她这一开口,吓得正在品茗的老韩,以为她要辞职,生生把滚烫的茶吞了进去,到现在说话声音都还是沙哑的。
得知她是要还债,老韩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下来,拼命地往嘴里灌冷水缓解后,才让她去财务结款。
把所有债务结清的那一刻,章小鱼整个人都瘫软下来,她原本想着,只要让她还了债,她就要去大醉一场,喝它个三天三夜,彻彻底底地疯狂一场。
可是当一切真正结束时,她只想哭。
纠缠了自己将近一年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在过去那些挣扎在被逾期支配的每个深夜里,她都是那么惶恐、不安,她抑郁过,崩溃过,甚至尝试自杀过。
她不想往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光阴都在为这笔债务而活,她恨自己无能,恨自己冲动,但一切都无力回天。
在巨大的债务压力面前,章小鱼只想逃避,逃得远远的,远离外界,远离亲人,因为在她周围的一切笑脸,善意,都是自责的催化剂,所有人的关心只会让她跟恨自己。
痛苦到感觉空气都是那么让人窒息。
走在路上,迎面而来的车,她也不想避闪,只觉得一命呜呼,一了百了。
她去买了一盒刀片,在手臂上恶狠狠地将自己划伤,出了血,才觉得心安。
她把带了血的纸巾统统冲进厕所,只为了不让章鱼妈发现。
但知女莫若母,章鱼妈怎能不知,尽管章小鱼为了避免她发现,天天穿着严实的长袖,可章鱼妈还是知道了。
在她换下来的衣服里残留的血迹,在她帮妈妈洗碗时下意识挽起衣服又放下来的瞬间。
每个深夜,章小鱼都会躲在床上哭泣,章鱼妈下了夜工回来,就会在她房门前驻足一会儿,她知道她在哭,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就像章小鱼小时候,老爸刚去世的那段时间,章小鱼每天在床上背着章鱼妈偷偷小声抽泣一样。
那时候的章鱼妈,在床的另一侧睡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女儿。
她只能每天白天下了班变着法地给章小鱼做她最爱吃的食物,在唯一能陪伴她的时间段里和她好好吃饭,聊聊天,尽管章小鱼并不多话。
后来有一天,颓废的章小鱼顶着十多天没洗的鸡窝头起身上厕所,休假中的章鱼妈正在厕所染头发,她说后面的自己染不到,让章小鱼帮忙。
章小鱼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接过梳子,章鱼妈又自己搬来一张凳子坐下,章小鱼就安安静静给章鱼妈染起了头发。
她用梳子沾着染发膏,一层一层地帮章鱼妈细细染着。
可是章鱼妈头上的白发太多,她忍不住开口:“妈,怎么你白发那么多,平常都看不出来啊。”
“肯定啦!我老是染发,当然显年轻嘛!”章鱼妈的心态一直都很好,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只有女儿才是她最操劳的一切。
章小鱼觉得尴尬,平常自己对妈妈的关心是在太少,只能转移话题:“那你用这个染发膏头皮不痛吗。”
“不痛,这个很温和的,你要染吗?”章鱼妈指了指章小鱼漂过色的黄头发。
“算了吧,不染了。”
章鱼妈瘪瘪嘴,开始跟章小鱼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以前我买了另一个牌子更好用,那个颜色特别自然,但是现在都买不到了,这个没有那个好用。”
“......”
“哎,对了,你最近怎么没有跟胡莱莱她们出去玩了?天天待在家里干什么?”
“不想去。”
“哦,前几天胡莱莱的妈妈还打电话给我,说她又跟她老公吵架回娘家了,还想让我问问你是什么情况呢。”
“吵架了?我不知道。”
“是啊,她妈妈说她.......”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章鱼妈都在和章小鱼聊着别人家的八卦,这也是章小鱼债务崩塌后,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和章鱼妈说那么多话。
帮妈妈染好了头发,章小鱼回到房间,静静地站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现在这个样子,颓废,邋遢,毫无生机,死气沉沉。
她给自己梳好了头,拉开遮蔽房间已久的窗帘,昏暗的房间瞬间敞亮。
阳光透过窗温柔地打在章小鱼的脸上,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春回大地的青草萋萋,鸟语花香,人来车往的喧嚣,儿童疾走的嬉闹,还有隔壁邻居家长里短的嘈杂。
是啊,世界还是一片祥和,风景依然美丽,世人依旧匆匆。
多少人带着万般苦楚也苟活于世,身在泥潭中的又不止自己一人。
幸福的人带着满满的元气活着,照亮了自己,也照亮了别人。
丑恶的人厚着脸皮也要活得漂亮,不遗臭万年,就快活百年。
世间一切,因果循环,只有活着,才能挣扎,才能在逃出生天后,大喊一句:你来啊!来打我啊!老娘就不服!
她轻声呢喃:“章小鱼,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
所以,她的选择没有错,她的勇敢也没有错,她最终在泥潭里挣脱出来,为自己赢得了该有的一切。
章小鱼把这一切,归功给章鱼妈,归功给李旭,归功给老韩还有所有同事,但她不会忘记,也给自己记一份功劳。
她是自爱的,在某种状态下,也是自律的,当她终于摆脱了债务,她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只想好好松口气。
再后来,章小鱼跑到了公司的楼底下,眼看四下无人便大哭了一场。
哭完,她给章鱼妈转去了还了款还剩下的五千块钱,又勒令章鱼妈马上辞掉夜工,她开心地对电话里的章鱼妈说:“妈,我可以养你了,你以后晚上别去打工了,去跳广场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