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癞瓜带着吴营来做了一天的菜农——给空谷庄园里的几块菜地,除草施肥,整修灌溉的小水渠。山谷里清甜温润的风徐徐飘送,拂满庄园。临着风劳作的两个人,畅享着小天地里的欢快。
癞瓜说,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一个身子做两人。一人是洞里弄响的当今喷火硝烟客,一人是地里弄菜的古时清雅陶渊明。可惜你我都不喝酒,要不咱俩也可以把酒话菜花,醉卧地头不须归。
不知是手巧,才玩得出一手好枪法,还是一手好枪法,成就了手的巧。反正癞瓜一双打遍天下枪的手,调理出来的世外佳肴,色香味俱全,非常考究。可得知道,食材不过都是他菜园子里的蔬菜,并无额外的荤腥。
世外的癞瓜早就不沾荤腥,他说荤腥会使他想起过去不人不鬼的糜烂生活,鼻腔里会泛起胭脂油腻气,反胃恶心,糟蹋空谷庄园的风水。
癞瓜说,好吃歹吃不在于食材,在于用心支配的手。要心到手到同时到,精益求精,什么过了锅都好吃。
“我这是遵照孔老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教诲,努力为之。人嘛,活一天就得对得起自己的嘴一天。食嘛,人之第一大欲也!”。
第二天太阳中天时,癞瓜对吴营来说:
明天你就走了,我现在得带你去一个山间溪潭冲冲凉,把身上的枪药味洗掉。你得清清净净地出山,带着一身山泉水的清甜气,万不可一身火器客的味道出去。山外什么鬼东西都有,别再被哪个鼻子好的暗探,把你当成山上的绿林小白脸儿,抓去投大牢。
吴营来赞同。这一世醒来后,还没在山间的溪潭里冲过凉呢,应该投入其中涮涮身子洗洗心。这一世已经开始了,等待他的是什么,还都在未知之中,但能带着溪潭洗过的洁爽去开启未知,总会是好的。
山间溪潭,多么熟悉的名字,那是心师指给他开悟的地方。
溪潭不大,清澈见底,俩人鱼似的来回游,潜入浮出,自由自在,击水声沿着山间传出很远。用癞瓜的话说,比乘着白云天上飘还惬意。
畅游够了,俩人上岸穿好衣服,坐在溪潭边的大岩石上,面对着波平浪静下来的溪潭歇息。
“你真是健壮啊,我漂亮的朋友。按理说,有你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就不该有这么健壮的身体。你这是给占全了。但是,这也正说明你出处不一般。”癞瓜真诚地说。吴营来笑笑,没做声。
“沉默寡言的人,都不是一般的人,心里都有太多的秘密,都怕言多语失。”
“言多语失是个道理,道理是道也是理。是这样。”吴营来回答句。
“不说这些了,癞瓜不善打马虎眼。”癞瓜嘻嘻笑着说,吴营来也嘿嘿笑了。
“可我漂亮的朋友,这个我的说:你要是去风月场、烟花巷走几遭,风尘女子们会为抢你,打得梨花一枝春带雨,衣冠不整下堂来。抢到后,都得神仙般地供养你,用尽所有积蓄,在所不惜。”
“天下没有这个理,理上没有这样的安排。”
“你从来没碰过女人?”
“没有。”
“你里兜里揣着的那个东西是怎么回事?”
吴营来明白癞瓜指的是揣在里兜的香囊。刚才穿衣服时,香囊的彩绳露了出来,癞瓜瞥了一眼。
“是送的。”
“要是我回答,就会这样回答:是一个女人送的。能欣赏一下吗?”
吴营来掏出香囊递给癞瓜。
癞瓜拿着香囊仔细看,赞叹两面图案的精美,夸奖缝制香囊的人的心灵手巧。
“现在很难见到这么精美的物件了,它在人间也会很久远了,那时的楼阁停台恐怕也烟消云散了。”
吴营来没作答,接过递回来的香囊,好好揣进里兜。然后,他看着平静的溪潭想:是啊,很久远了,那时的一切早该烟消云散了,那个久远的她山歌唱得好听,那个雾气蒙蒙的早晨,……她的名字叫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