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深云的宅子里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格局:有玉深云的地方就有习习,有习习的地方就有暮子勋,可谓名副其实的“三人行”。玉深云对此视而不见,习习却是烦得头都大了。
“木头哥哥,我说,我陪玉美人散步,你跟着做什么呀?”
暮子勋镇定自若:“我陪你。”
习习无语,简直要发脾气,想了想,毕竟他是自己的哥哥,她努力很温顺地说:“木头哥哥,我不是几岁的小孩子,不需要你时时刻刻陪着。”
玉深云在前面走着,听兄妹两人斗嘴,知道吃瘪的一般是暮子勋无疑,唇角牵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
“我没有时时刻刻都在,难道你能说,你时时刻刻都在陪玉姑娘么?”
习习想起,流渊殿里的暮子勋曾教育自己,做人要几分假几分真掺和,那时他很是认真,就像在说他自己从不谙世事走到人群中往来游刃有余一样。而现在他与那时截然不同,说话专找歪理,她当真捉摸不透,这块木头是在哪儿学来的。左想右想没法子,只好由他去。他爱跟着就跟着,她还不信他真能一直跟下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六天,腊月二十九,还有一日便过年了,习习思及年货这事儿,不比寻常,宅子里亲人尚在的下人大多告了假回家过年,剩下几个小丫头,打理杂事。置办年货,她们是指望不上了。她便想,趁这机会,出去好好逛逛。不料,她这一想法出口,就遭到了玉深云与暮子勋的一致反对。她瞄瞄难得能有这般默契的两人,郁闷不已,当下却明白,他们摆明了,只要自己还在也理城一日,就不会让自己有机会在外闲荡。玉深云更以一句“年货早就差人办好了,怕你兴奋过头,所以打算明日再布置,将吃食摆放出来。既然你一直盼着,马上叫人来办便是”堵得她哑口无言。
几个小丫头在贴大红色的窗花,忙得不亦乐乎。习习见她们自顾不暇,把桌上摆好的从也理城内各个有名的小吃铺里集齐的各色小吃,偷尝了个遍。玉深云和云儿来时,正瞥见她在那里偷偷抹嘴角沾上的糕点碎屑。看透她那小小的企图,玉深云不由莞尔一笑,道:“那些本来都是备给你吃的,怎么还偷偷摸摸?难不成这样吃着特别有味道?”
习习面上一红,很快便恢复如常,蹿到她身边,伸出手,赫然还有一块,“玉美人,你吃一块试试。”
云儿刚要劝她不要多食。她已经一口咬下习习手中的糕点,细细咀嚼,疑惑,“我没觉得它变好吃了啊。”
“玉美人,你也偷吃了哦。”习习一副算计人得逞的坏样子。
她却发愣,记忆里也曾有个人,带着她溜进膳房,偷偷把厨娘做好的糕点给拿来吃。结果宰相大人不一会儿便躲在灶台下的两个小丫头给拎了出来。他到没训她们,只是问:“这样得来的东西是否别有一番风味?”
那丫头理直气壮:“那当然。师父,味道可好了,不信你试试。”说完,她也不管他乐不乐意,直接塞到了他嘴里。不等他咽下,她便狡黠笑道:“师父,如今,你也吃了我偷来的东西,算是帮凶哦。”
她只在宰相大人身前鬼点子多。宰相大人不在,她就会觉得无趣,也不大敢惹事,因为,那时没人护着她。
玉深云一番回忆,缓过神来,丫鬟们把窗花都贴完了。大红色,极为喜庆。檐下的灯笼并不好挂,丫鬟们扶住梯子,由一个人爬上去换下那些浅色的,那人长臂一伸,浅色灯笼已被他取了下来,扔给下面的丫头们,丫头们迅速递上大红灯笼,他弯下腰,接过,直起身,一一挂上。丫鬟们已是一片喝彩声。寂静的宅子里开始有了一点过年该有的热闹。
玉深云与习习成了最闲的两个人。
两人相视一笑,果断端起盘子,坐在椅子上边吃东西,边看他们忙活。
大家弄完,她俩也吃得肚皮撑得鼓鼓的,尤其是习习。玉深云不能多吃,然她今日胃口大开,没顾忌太多,也往腹中填了不少吃的。有喜的身子受不住,下午便开始呕吐,云儿又急急叫云三去请大夫。云儿不停替玉深云顺气,仍不忘气鼓鼓数落习习:“姑娘,小姐不宜多食,你倒好,诱着小姐吃了这么多,再好的身子,这么折腾上几回,都会垮掉。你做事总不给人省心,我才离开小姐一会儿,哎!”云儿再气,也拿她没辙,数落了两句,就开始埋怨自己。
玉深云却是吐得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了,几人将她扶回房中,在榻上斜卧着,方便大夫来诊脉。
来的竟然是月三斜里有过数面之缘的袁大夫,习习不禁有些吃惊。念及玉美人的身份,前前后后,理清头绪,倒也没什么太惊讶的了。她怀孕这么大的事,一般大夫怕是很易走漏风声。袁大夫必然是她信任之人。
袁大夫诊完脉,开了方子交给云儿,再三叮嘱:“千万不可因胃口大开便多食,切记不能沾过于油腻的食物。”
云儿连连应道,飞了一记冰冷的眼神给习习。
她自知理亏,垂下头,站在一旁,很是乖巧可怜。
暮子勋于这一日看出了端倪。他未曾料到,永安公主竟然有了身孕。永安公主十四岁便蓄养面首,多年都不曾流出公主有孕一说。她尚未嫁人,女皇也不会准许她在嫁人之前生下孩子。那么,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百思不得其解。
习习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出去。
两人走进一处无人居住的小园子。习习才一脸担忧对暮子勋道:“木头哥哥,玉美人怀孕的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事情因我而起,但她决定的事,我也左右不了。我现在很担心,她日后嫁人要怎么办。”
暮子勋更没料到的是,居然与习习脱不开干系。怪不得那个叫云儿的丫头会数落她。他一向不擅长安慰人,只轻轻拍拍习习的脑袋,温声说:“等她生下孩子再考虑其他的吧。你把很远的忧虑拿来提前思考对策,怎知到时不会横生变故?或许,她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总之,谁知道呢?”
习习知他所说有理,便敛了心思,不再多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