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食结束,二人怀中的小兽,疾速跃出,它们的身体随着动作越变越大,惊得两人同时失态。落地瞬间,已成了九尺长、四尺高的巨兽。此刻,所有的小蝶聚在巨兽周边。
“爬到它的背上坐稳。”习习软言道。待得他们坐好,乱绕的小蝶竟在它们的前背之处排列出极大的翅膀形状。而这双“翅膀”缓缓扇动,带起的风吹乱了他们的长发,不等他们伸手去撩遮住眼睛的头发,巨兽已兀自奔飞而起,平地进入空中的感觉并不像习习想象的那么好,有一点点脱氧,不过她很快便适应了。她看山谷里的花草逐渐模糊,才转过头,恰巧撞上暮子勋正盯着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舍得离开,但我们,都不属于这么美好的地方。以后,你想这里了,告诉我,我再带你来便是。”
暮子勋说得对,这里,只是她悠闲停留、避开繁琐的一个落脚点而已啊
云雾缭绕遮掩住的深色暗廓,显现得愈发清晰,甚至带上了朦胧的翠意。离得更近,飞得更高之时,暮子勋才发觉原来是噬魂崖另一侧的断壁上伸出的绿树。再往上,却觉目光晦暗,寒意侵来。习习抬头,顶上无边墨绿的树叶向外延伸开,她看到眼睛都酸涩了,使劲炸了眨眼,树上的叶子不再在眼前“移动”,双足触底柔软,低下头瞅瞅,那两只猫狐,仍是最初的大小,身旁的暮子勋微抿双唇,含笑望着她。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蹲下拍拍两只小兽的头,跟它们告别:“谢谢你们,早点回谷底去吧。”小猫狐亦舔了舔她的指尖。
习习跟在暮子勋身后,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愣是直追着树底下的两只小猫狐看远去的兄妹两人渐渐变成了小小的黑点。就在此时,规规矩矩呆在原处的小猫狐弹起射向粗大的树干,四肢趾间长而尖利的趾甲,深深嵌入树皮,两只小兽挂在树上,一动不动,稍过一会儿,它们将趾甲从树皮中收回,一如习习那般煞是不舍地沿着她走的方向跟去。
穿过迷林,兄妹两人并未立即向前。习习对暮子勋手中的木棒迷惑不已。那根木棒,是他方才在迷林里随手拾起的,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用。暮子勋将习习带往右侧的小斜坡时,太阳虽没落山,倒也将近黄昏了,斜坡后面有几块石头,日晒雨淋,被磨光了棱角。习习用手摸了摸石头,还残有些许温度,没太在意,捋好裙角,就着石头坐了。暮子勋则搬开一块石头,用起那根从迷林带出的木棒,按地掘了起来。她坐在对面,看得不够仔细,也不帮忙,仅仅一直注视着他所挖的坑。自打自己按流细所说做好这一路来的事情,他就相当沉默,偶尔会朝自己笑笑。她本身就很敏感,如何不知他的自责与失落。作为哥哥,不仅没能为妹妹分忧,反倒要依靠妹妹,尊严受损。所以,一到崖顶,他在前,她跟着,一直如此,此刻,他必定不想自己插手。
习习回过神,他已经挖出一个布包,正抖落上面的泥土。
“习习,晚些时候,我要引些蛇来为我们传信。莫怕,它们不会随意伤人的。”习习故意凑过鼻子嗅嗅,眨眼睛示意自己不怕。
暮子勋带上习习继续走,崖路并不太好走,青草寸长,会有些裹脚,习习好几次差点就摔跤,幸好暮子勋都及时拉住了她。
月上中天,他们终于停住了脚步。所处之处是一片被树林隔开的草地,席地而坐,暮子勋向习习解释:“出了这片树林,再走上一天一夜,便有人居住了。只是,跳下噬魂崖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我们若如此明目张胆出去,必会引起许多麻烦。所以,等别人来接我们。”
习习好奇与这噬魂崖有关的传说,硬拉着他讲。
“噬魂崖啊,说来话长”
习习听到无趣的地方已昏昏欲睡,打个盹,头一沉,又醒了。暮子勋无奈,草草总结了两句,告诫她:“出去以后,千万不许对任何人说起噬魂崖的事。”
习习睡意未消,懒懒应了两声:“嗯嗯”
半响,她算是完全清醒,理顺自己的头发,静坐了一会儿。暮子勋把脸转向习习身后不远处,淡漠的脸上涌起看戏的笑意。习习似笑非笑:“跟着我们做什么?”
跟在后面被夜色掩护住的两个小孩子相互嘀咕起来。“哥哥,咱们好像被发现了。”是个小女孩。
一旁她的哥哥伸出手掌,“啪”,拍在她头上,“都怪你,笨蛋!是你惹的祸,你先过去!”
“哦”女童极不情愿,仍是梨花带雨冲向习习,抱着她的腿:“娘亲,你好坏!明明你都已经打算离开噬魂崖了,却不带我们走!呜呜呜呜”
本来只是想逗他们玩的习习,明显是被那句“娘亲”吓懵了,嘴巴张的大大的,半天没能合上。任是哪个妙龄少女也接受不了自己已有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其实,被这个吓到还不算丢人,最丢人的是,等她从惊吓中解脱出来后,竟望着俩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一时冲动,脱口而出:“你们的爹是谁?”
习习立刻变回懵懵懂懂的样,自问自答道:“我在说梦话吧?一定是!一定是!”
谁知那男娃娃片刻之间换了表情,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是无辜得紧。“娘亲,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其一,当初你信誓旦旦说,决计不会丢下我们。其二,你留我们在噬魂崖上这么久,不顾我们死活。若非遇到了一个好人,我们早已饿死。而现在看来,你分明就是想把我们饿死在这里。既然如此,你何必收留我们?”此番话语,哪像是出自一个四五岁的幼童之口!面前的小男孩,形容惨淡:“也罢,我们此生便是被弃的命,趁着今日,当断则断,以后,你再也不是我们的娘亲。”
扑在习习身上的小女孩经这么一吓,“哇”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全往她身上蹭,衣衫皱在一团,习习苦不堪言。那小家伙还边哭边叫:“娘亲哇不要”
暮子勋很冷静,真的很冷静。因为他知晓,这两个小家伙说的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他仍杵在原地不动。习习低头瞅瞅这俩小娃,咬咬牙,双手无力垂下,“我不记得之前的事,并非不认识你们。”男娃娃的脸色在月光下,似乎不像开始那般苍白了。
“娘亲为何忘了?还有”他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习习好奇。女孩接过话:“娘亲,你基本不会以真容面世的啊。”
假如说刚开始一点也不相信,他们却知道这是自己的真容。此事自己与暮子勋闯入流渊殿后才得以知晓,他们能直言不讳,若非亲近之人,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思忖了一会儿,她又抬头用目光向暮子勋征询意见。
“暮家家业不算小,添两个小鬼也无妨。只是”暮子勋笑得意味深长,“若是父亲追问起来,你要如何应付?”
“我自有办法。”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说着太早了,到时候在随机应变咯。
“薇罗,娘亲不会丢下我们的,别哭了。”男娃娃伸出手擦去薇罗脸颊上的眼泪。见她止泪不再哭,还露出极为得意的笑容,他立马知道要倒霉了。果然,他使劲咬住嘴唇含糊不清低声吐出几个字:“松放开”习习听进了这低低的几个字,低头问:“什么?”
薇罗松了掐住某人的手,冲她娘来了个甜甜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