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哪?
月垂着头,鲜血从他额头的伤口喷涌而出,纤长睫毛沾染的血滴一颗颗地落下。
我在什么地方..?
他因为剧烈的撞击陷入半昏迷的状态,意识模糊,仿佛做梦一样,眼神游离。
我...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地方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月的本名其实并不是“月”这个单词,他的本名叫做约翰·阿贝,那是在他三个月大的时候就把襁褓中的他弃之不顾的男人,为他取的名字——月的父亲在月还是婴孩的时候就抛弃了月和他的母亲,跟妓院认识的野女人私奔到别的城市去了。
从月刚开始有记忆的时候,他的世界里就只有母亲,可从来没有母爱,母亲总是冷漠地望着他,然后用一种近乎嫌恶的语气抱怨:
“不该把你生下来的。”
某种意义上说,母亲的话说得没什么错,月的母亲在镇上是有名的年轻漂亮,只是一时糊涂才嫁给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子,接着奉子成婚,在月的父亲和妓女私奔之后,据说月的母亲哭了整整三天,然后才缓过神来,丢下家里的月去酒吧寻觅新的男友了。
说实话,以母亲的姿色来说,如果不是带着月这个拖油瓶,应该早就有无数少男向她抛玫瑰花了,她也不至于辛辛苦苦地去洗衣店打工挣钱。
月很完好地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儿时的他,眼睛细长如柳叶,眼角有妩媚的弧度,嘴唇红润得像上妆的舞女,每当他去上学的时候,女孩们总是远远窥着他,或是嬉皮地上前搭话,可月总是那么沉默,一言不发,月的课程只读了一年不到,字都还没有识全,他的母亲就觉得这种事情是浪费钱,让他辍学回到家里帮着干活。
“不该把你生下来的。”
这句话,贯穿了月的整个童年。
一般来说,一个妈妈愤怒到极点,才会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然而,那句话,那句在月的童年不断重复的话,月的内心很想理解成是一时的气话,但他的记忆总是很清楚,母亲的语调里没有怒气,她是以一种平静寻常的口气说出那句话的,平静得让人害怕,像是说“太阳从东边升起”“公鸡不会下蛋”一样寻常。
月十四岁那一年,他至今都没有忘记,那天早晨,母亲收到一份绣着精美花纹的信封,那份信封是和一朵红玫瑰一起寄来的,那天,月的母亲脸上露出了自月出生以来,十四年都未曾见过的狂喜,接着她兴奋地收拾行李,头也不回地拎着箱子就走出门去,全程没有看一旁的月一眼。
然后,月的母亲再也没有回来过。
也是从那天开始,月变成了一个孤儿。
母亲走后,家族的亲戚吞并了月原本住着的那套并不大的房产,月只能流落街头,实际上,同情月的人并不少,虽然都只限于口头。不过,月总是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人们甚至怀疑,这个孩子根本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因为,一个孤儿,最起码应该尝试开口求助,可月那漂亮的嘴唇总是紧抿着,其实,月不是不愿说话,他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人们总爱倾诉命运的苦难,可命运甚至没有给月倾诉的权利,毕竟,体会过幸福再失去的人会痛哭,而从未得到过幸福的人只会麻木,而月,就是后者。
就这样,月漫长的流浪生涯开始了,他逐渐学会一个人在垃圾堆里觅食,为了生存去小心翼翼地行窃,孤独地睡在木箱里躲雨,
他的人生很单调,主题就是活着,主题也仅仅只是活着,从没有别的什么,毕竟,他的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人。
活着,活着,艰难、又顽强,两年时间匆匆而过,活到他十六岁的那一年,命运带来了一个变数。
那天午后,他像往常一样在垃圾堆里翻找残羹剩饭时,手指忽然触碰到另一个孩子的体温,他吓得一转头,一张灰头土面的少年容貌映在眼里。
那是月与沐的初遇。
还没来得月及作出任何反应,沐就兴奋地抓起他的手,流下欢喜的眼泪,叫喊着说,总算遇到一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野孩子,这下孤独的生活可算有个伴了,而月还只是一脸呆滞,不知所云。
之后,无论月到哪儿,沐都紧紧跟着,像块很黏很黏的橡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沐和月的性格截然相反,他是个话唠,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简直不像个流浪儿,他总是一蹦一跳地跟在月的身后,絮絮叨叨地讲述着生命里遇见的每一件事,哪怕月常常一句话也不回,他还是自顾自地说个没完,让人感觉,这个孩子和空气都能攀谈上。
从沐的闲扯中,月了解到,沐生来就是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可他忍受不了福利院牧师频繁的教鞭和大孩子们的欺凌,所以一个人偷偷地跑了出来,自己选择了流浪生活,沐也好奇月的身世,可每当他问起,月只是淡淡地回一句,“说起来太长了”,然后就闭口不谈。
两个孩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沐发现,月真是无论何时都那么可靠,每当沐嚷嚷着自己肚子饿了的时候,月总是安静地站起身来,然后留下一句,“等着我”——待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每次都拿着不同的食物,有时是一块面包,有时是一罐蜂蜜,有时是沾着泥的土豆,沐不知道月是从哪搞来这些的,就算问起来,月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似乎在沉思些什么。
与月的踏实能干不同,沐总是笨手笨脚的,还记得有一次,月好不容易搞来一双皮靴,可沐怎么都学不会系鞋带,走着走着鞋带就散开了,绊住脚,不出两步他就栽倒在泥地上,月急忙上去搀扶,跌了一跤的沐一点也不在意疼痛,他爬起来揉了揉头发,尴尬地笑着,脸上都是泥水,看上去傻呵呵的。
真是个傻孩子....
意识模糊的月半梦半醒中回想,沾满鲜血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
这么傻的孩子,总是要人照顾...
沐...
我在这里...
沐....沐.....人呢?....你在哪?
月的瞳孔忽然回过神来,猛然抬起头,撕心裂肺地大声喊:
“沐————!”
眼前,蛛怪张开布满厚粗绒毛的尖刺巨颚,血盆大口距离沐只有一臂的距离,而沐无力地瘫倒在地,什么也做不了。